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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绿荫茶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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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两静静看着楼下的清冷的街道,整个帝都这个时辰都是静谧的。
一仞余宽的道路,只是相较屋檐微白的差别让人还能分辨出。像极了一道白玉腰带横穿在帝都的中央。稀稀落落出现的人影,每个人的脚步都是那样的小心翼翼,似乎担心惊醒什么,又像是人们忍不住的窥探。然,这样一份介于小心翼翼与鬼鬼祟祟之间的谨慎,却伴随着天边云层四围出现的金边逐渐淡化。
阳光印染了天际,发白的天际如同被敲开的鸡蛋,露出了里面的金黄。它如同一层淡金色的轻纱披在这个繁杂的世间。
一切都是那样的有生气。
慢慢的,也能听到行人淡淡的咳嗽声,咿呀作响的车轮碾压声,若有若无的交谈声……
三两泯然一笑,要开始了么?
当第一缕阳光映照在帝都最高建筑上时,在那个方向,遥遥传来一声钟声。
轰鸣之声在稀薄的空气里搅动出阵阵波涛,驱散着还带着黑夜气息的丝丝寒意。与寻常寺庙庭院里响起的钟声相比,这声钟鸣少了一丝平和,多了两分威严,却不失中正之气。
行走的人们,辛勤的挑夫,开门的伙计……
所有一切还活动着的生灵们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钟声传来的地方,连蜷缩成一团的野猫也睁开了眼睛……
人们互视一眼,相继露出了一丝笑意,在朦胧的光线下,那样的美好,随即便低下头继续手中的活计。新的一天,开始了。
钟声响过,整个帝都突然热闹了起来。
三两再也听不清任何声音。
不知从哪里冒出的人们潮涌而来,所有的商铺似乎眨眼间,同时打开了大门,明明之前什么都没有……
一切都像是钟声的法术,帝都在那一瞬间变了模样。
看着骤然拥挤的市面,三两皱了皱眉头,旋即转身,顺手拉开圈椅,瘫坐在茶桌旁。之前的笑意仿若从未发生过。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了椅背上,仰面看着还透着一股新气的横梁,不知想起了什么,他狠狠地闭起那双凌厉的灰眸。不复之前的淡漠,面露一丝疲惫。
这个时刻的三两,没有了人前的温雅,除了疲惫,还是疲惫。
绿荫茶楼,是天都历165年,也就是三年前开的。
是在一个寻常的日子里,被选在了一个寻常的地点,用寻常的速度建起的寻常搂式。
从外观上看,三层楼阁,敞阔的大堂,外带个小小后院,不比别的茶楼多个檐角,也不比别家少个柱子,最起码,四处为祸的老鼠也没有对这里特殊照顾。
总归一句话:中规中矩,朴素天然。
即使是当整座建筑的颜色,在某一天变成了绿莹莹的一片……大家伙也都只是眼神闪了闪,嘴角抽了抽,最后一致选择了无视。毕竟,天都皇朝疆土何其宽广,子民何其众多,民风民俗百种千样,这么一点点的特色,见多识广的帝都人民还不放在眼里。只是偶尔路过的人们还是会忍不住驻足观看会,腹诽一句:这家主人的审美癖好还真特殊。
那时候,三两是这样认为的,全帝都所有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现在,三两恨死了自己的判断。想到自己的“愚蠢”导致的后果,那双英挺的浓眉死死地结在了一起,再也打不开。
就因为自己错误的判断,他在这个地狱般的地方,待了三年!
三年啊,多少个日日夜夜,自己都是在一声声的魔音中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那些孩子的哭闹声,嬉笑声,大人的呵斥声,声声入耳,在脑子里就像针扎一般……还有,那早在三年前便怎么也洗不掉的奶香……还有这个可笑的名字…...耻辱啊,耻辱。
三两狠狠地咬紧了下唇。
不过,嘿嘿,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自己也很快就能得到解脱了,不需要多长时间了,只要耐心的等,不需要多长时间了啊……
默默念叨着,藉以平复自己愤恨的心情,慢慢的三两放松下来了,打结的双眉也得以舒展些许……
如今,在所有人的眼里,绿荫茶楼是个奇特的地方。它已经是帝都的一道“招牌”风景。
茶楼里供应最时兴的茶水和小点心,价格自然也是不菲的。只是小小的一杯茶水,要价却是别家的十倍不止。
为什么?
你见过用冰玉打造的茶桌么?
屁股坐稳了,那个椅凳可是淬火木打造的;
手可不能抖,不知道你手里的茶杯是顶级的云泥制作的么?对,就是那个小小的,丑不拉叽的茶杯,小心摔了!
茶楼如此奢华的配置,也还是抵不住那几片茶叶。茶都是最好的。好到有些即使是皇宫也没有的程度,比如,生长在虚海深处的翼芽茶,呵呵,整个帝都只此一家。
呵呵,看出来了吧,茶楼的主人是个执拗的人啊。
于是,就像茶楼的颜色以及摆设一样,茶楼的主人某些偏执的喜好也在待客上体现出来了。
这个地方对家里有小孩,或愿意回答茶楼提出的问题的人是出奇的客气。
茶楼出的问题,随主人家的心意变动。频繁的时候是一天一换,也有些时候是一月都不曾再出。客人喝完茶的时候,可以选择用回答茶楼提出的问题来充当一半的茶资。
这些问题,有时候会让人匪夷所思,有时候会啼笑皆非,而更多的时候,人们会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是些常识性的事情,被问起的时候,却怎么也说不清,让人恨不得长了八张嘴。
碰到这种问题时,客人就可以选择留下一些关于自家孩子的故事。也能勉强抵去三分之一的茶资。
更奇特的是,茶楼对小孩的年龄有要求,并且一年一个变化一年一个变化,三年前是2岁,两年前是3岁,一年前是4岁,今年,是5岁。久而久之,很多客人就摸出了门道,明年或许就是6岁了。
大家也就自然的开始猜想,茶楼的主人是否也养育着一个孩子。
三两是肯定这样的变化趋势。昨天的问题就是关于如何避免小孩子受欺负了。
在这三年里,三两每天的任务就是和那些小奶娃们接触,要了解他们何时会饿,何时会渴,何时长牙,何时需要换尿布……
小奶娃们都已经长大,不再记得自己当年的那些糗事,甚至是小孩的家人们,也有不少已经忘记了他们当年的烦恼。
只有三两仍在纠结于那些过往,因为,拜这些奶娃所赐,三两的身上已经沾上了一股去不掉的奶香。以致时常被某些“不知死活”的人讥笑“乳臭未干”。
“哼,也不知道‘他’家的宝贝儿邋遢起来会是什么样呢!”三两恨恨地嘟囔。要知道,如今,他面对的,虽不再是小奶娃了,却是一个个的“鼻涕虫”!
日子不比之前好过啊。
但是,再不满,这工作还是要继续。谁让自己是——掌柜的呢?
与一直有些郁闷的掌柜不同,绿荫茶楼的伙计们都很快乐。
绿荫茶楼占据了帝都城中心最好的地段,光是这地价就不是寻常买卖人家能想象得到的。何况,不知出于什么缘由,连着周围的一条小巷也都被茶楼买下了,成为闻名帝都的小吃街。楼里的伙计,多数就是原来住在这条巷子的人。
伙计们的日子太幸福了。
整个帝都谁不知晓绿荫茶楼的东家不差钱,就是扣了他一半的工钱,剩下的也比其他任何一家多;
他们的直属上司,那个总是跳动着眼皮子的三两掌柜,总是阴郁着一张脸,但从来没找过他们的茬;
生意不淡不旺,客源总是稳定的。客人们一个个慈眉善目,有子万事足,整天茶楼里都是一派欢乐祥和的气氛。
伙计们不用累的像头牛,工钱还可以拿的那样的丰厚,天天一个个乐不可吱,幸福到冒泡,每天都巴望着能看到什么“大场面”。
其贵无比的茶资对于一般富庶人家而言,尚无多少承受能力,但这帝都啊,少什么,不可能少了达官贵人,多什么,不可能多了金银财货。
一来二去的,楼里的客人都是熟脸了,指望着那些个“非人类”能出什么糗,莫不如指望定国公他老人家一个迷死人的笑脸。
每天眨巴着眼睛看着那些偶尔进来的生客,看着他们抖动着双腿坐在椅凳上,僵直着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桌面不敢动弹……随时准备着,当偶尔听到“当”的一声响时,飞身扑将过去……抢救那些宝贝疙瘩。
并不是所有的客人都能赔得起这些被某人拿来糟蹋的宝贝疙瘩的!
若是碰到穿着贵气,貌似眉眼带煞,举止粗鲁的客人,伙计们都会很兴奋地瞪大眼睛,满眼透露的信息都是:“哦,找茬吧,赶紧找茬吧!哦,求你了!”
话说,造成今天这样的结果,三两掌柜是责无旁贷的。
自打三年前茶楼刚开业时,那会还不叫三两的某人,将来闹场之人三拳两脚打残了之后,绿荫楼的伙计们可是一直无聊到了今天。
毕竟,惨案不是每天都能发生的,热闹也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的,敢在绿荫楼撒野,也不看看是谁的地盘!
而某人的“见义勇为”得到了奖赏。被东家重金聘请,留在了这个当时对某人来说,还很“美妙”的地方。换来今天的后悔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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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门扉传来几不可闻的叩声,打断了三两的沉思,他耷拉着眼皮,瞟了一眼房门,没有动。
今天,从第一个伙计打开大门,开始营业起,绿荫楼的伙计们轻飘飘的来,轻飘飘的往,穿梭在大堂与后院,来来往往,却带不起一丝灰尘,丝毫没有了往日的活泼。茶楼仿佛与外面嘈杂的世界完全隔离开,自成一体了,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沉思片刻,三两整整衣衫,起身,向房门走去……
——
今天,定国公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