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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现·燃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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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4月30日阴(噩梦出现新状况,我紧急与林舒见了面)
“不,不要……”
“啊!”
随着一声惊恐的呼喊,我终于从梦中清醒了过来。
窗外的天像被人打翻了的墨盘,一片浓稠地化不开的黑。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睡前没有拉窗帘,但我暂时没有力气活动。
是的,又来了。
每次我从噩梦中醒来,都感到一股难以消解的疲惫和乏力,纵使我想要抬一下胳膊,也有心无力。只能静静地等待,等待“后劲”过去。
床头的闹钟按着自己的节奏,无所顾忌地前行,滴答,滴答,铿锵有力,井井有条,却更让我无端心头火起。
怎么会事?心理暗示一点用也没有!
我清楚地记得梦中发生的所有事情,能够切身体会到梦中人的情绪,可是我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在梦里的任何行为,相比起梦主,我更像一个旁观者。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正在逐渐席卷我,侵蚀我,我决定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下去。
我拿过手机,不出意外地看到了“03:24”这几个字,划开以后,屏幕还亮在跟林舒聊天的界面。
“你今天有时间吗?噩梦有了新的状况,我想跟你聊聊。”
消息发出后,我将手机扣在枕边,也懒得去拉窗帘了,索性阖上双眸,闭目养神。
这是我近来养成的习惯,随着噩梦的频率和次数增加,梦境带给我的影响越来越重,我已经很难在惊醒后再次入睡了。
“嗡嗡”两声,我有些意外地看向手机。
果不其然,是林舒的消息。
“为你效劳是我的荣幸,女士。”
眼前仿佛浮现出林舒说这句话的语气,我嗤笑一声,至此,由噩梦带来的心头沉重感终于一扫而空。
也许是感谢她帮我舒缓了情绪,也许是恰巧遇到一个凌晨三点多跟自己一样睡不着的人,颇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我很想跟她说点什么。
作为一名翻译,我掌握了很多种将一种语言翻译成另一种语言的方法,也擅长让两个语言不通的人可以无障碍交流,可是从来没有人告诉我,两个语言相同的人该如何互通心意。
那些话语在我心里构思无数次,在键盘上反复敲打无数次,却都在即将发送的那一刻被我按住,然后再一一删除。
越在乎,越犹疑。
直到天空变成墨蓝色,再渐渐地涤清自己,最终我什么都没发出去。
今天是周末,又赶上了五一假期,林舒那里肯定非常忙,更何况这次我没有提前预约,所以我原本已经做好了人满为患的心理准备,没想到推开门后,只看到林舒一个人。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我冲她点了点头,她正在平时饮茶的小几上忙不知道什么东西,摆摆手示意我随便坐,我也不拘束,顺势坐在了她的对面。
整个过程只有眼神和动作交流,我们什么都没说,谁也没提昨天晚上和今天凌晨的事。
“你昨天教我的心理暗示法一点用都没有,我不仅在噩梦里见到了新角色,现实生活中也出现了轻微幻觉。”
回想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发生的一切,我带着点戏谑和自嘲的语气,颇有种认命的感觉:“你还是给我开点药吧。”
林舒依然在鼓捣手里的东西,头也不抬道:“不行。”
“为什么不给我开药?”
没想到林舒会拒绝我,前段时间明明是她先提出的治疗方案。
“你也知道自己的情况,我之前推荐你用药是以为你的病还没那么严重,现在看来,副作用小的药物对你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
仿佛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林舒手中动作不停,嘴上已经在跟我解释了。
“副作用大的可能会刺激你的脑部神经,对你的清醒度和反应灵敏度产生影响……”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觑了我一眼,“你不打算回去工作了?”
“当然不是!”
身为一名翻译,必须要时刻保持头脑清醒,尤其在驻外工作时,更应该反应迅速,我怎么能让药物影响到我。
“那该怎么办?”我开始有些焦虑,看向林舒的眼神里有不自知的乞求。
与迫切希望听到答案的我相反,林舒没有直接答复我,反而是四两拨千斤的揭过了话题。
“你说梦里出现了新人物?是以前从来没梦到过的?”
“嗯。”知道她在躲避话题,我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
“你还记得对方长什么样子吗?”
“当然……”我终于看明白林舒在弄什么,注意力不免被她吸引,主要是太巧了,“你最近怎么也点这东西了?”
“也?”林舒的香篆已经打好,她将炉壁上沾的灰清理干净,用点香器将香篆一头点燃,整个步骤就完成了。
“呃,没什么。”
香道,与茶道和花道并称为三雅道。而篆香,也叫印香,是我国最早的用香方式之一。
“香,不仅芳香养鼻、颐养身心,还可祛秽疗疾、养神养生。”
林舒示意我靠得再近一些,我无可无不可,只是单纯很喜欢看她摆弄这些小玩意儿。以前工作的时候也不是没看过什么大师做,可林舒做出来就是格外的好看。
焚香引幽步,酌茗开静筵。
赏心悦目,别有一番韵味。
“这个味道我闻过。”香料随着香火的高温向外扩散,一缕缕清香随着空气阵阵掠鼻而来,我觉得似曾相识。
“不可能。”林舒斩钉截铁,语气中带着自矜,“这可是难得一遇的香料,我求了好久才这一点,你又是在哪闻的?”
听她这么说,我反倒愣住了,刚刚一时觉得熟悉,想说什么就说了,现下仔细搜刮记忆,也不记得在哪里闻过。
林舒还在等我回答,我只得怔怔道:“不记得了。”
“好吧,那说回你的梦,说说那个新角色长什么样吧。”
“也……也不记得了。”我心中大骇,因为工作原因,我的记忆力一直很好,即使最近精神状态不佳,也决计不会如此健忘。
看着林舒的脸,我绞尽脑汁地想,可是一刻钟前还镌骨铭心的面孔,此时却像罩上了一层雾,模糊不清起来。
我掐着眉心,使劲摇了摇头,依然徒劳无功。
“只记得,只记得她很漂亮。”
“没关系的,想不起来很正常,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不知道什么时候,林舒坐到了我的旁边。
她没有继续询问,反而一只胳膊侧在我身后,以一种半环住我的姿势挨过来。
真是奇怪,明明燃烧的香篆就在我的正前方,可是林舒身上的味道却更浓郁。
我抵住她的肩,用一种很严肃的眼神看她:“林医生,这个事情对我来说很重要,你清楚我的工作性质,也了解我的想法。”
“我把你当成朋友,信任你,依赖你,我希望你的行为可以担得起我的这份信赖。”
”……朋友?”林舒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我,嘴角也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她跟着我的话重复了几次,最终又笑着对我说,“是,我们是朋友。”
“婉清放心,我一定倾囊相助。”
我不太习惯别人这么亲昵地称呼我,可我刚说了跟林舒是朋友,如果这个时候反驳,岂不是拆自己的台。
林舒已经坐了回去,用一种无辜的眼神看着我,我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我不欲在这个话题上面纠缠,如果林舒真的没有把我刚刚说的话放心上,大不了我换一个心理咨询师就是。
“不单单是梦,我觉得现实生活中也逐渐出现了一些问题。”
“比如?”
“比如?”我翻了个白眼,好气又好笑,“比如我的记忆力在衰退,昨天晚上我还出现了幻觉。”
“跟我详细描述一下你的幻觉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威胁”起了作用,林舒开始展露出她专业的一面。
她没再举重若轻,起身离开小几,带着我到办公桌前面,落座后,她微微向我侧过身子,认真地倾听着我的描述,时不时敲两下电脑,间或在本子上记点什么。
反倒是我被她专注地看着,时不时会哽住。
她有一双多情的桃花眼。
“我跟你去看看。”在我讲完的瞬间,林舒将笔扔下,起身拿起搭在真皮座椅上的天丝马甲,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去哪?看什么?”我有些不解的问她。
“你家。”她无比自然地伸手把我从座位上拉起来,我能感受到这次的肢体接触与之前的不同,仅仅是朋友间的触碰。
“去看一下你说的镜子。”
“现在?”我看了眼墙上挂钟的时间,将近下午三点,怎么看都不像是要下班的时间,“你咨询室怎么办?”
“没什么比你更重要。”
这话听着奇怪,说得好像我们很熟一样。
“你是我的病人,我要对你负责。”她又补了一句,听起来更像欲盖弥彰。
林舒跟我站在一起,我才发现她竟然同我差不多高,而且我今天还穿了高跟鞋,这么看她应该是比我略高一点。
“你……”你对所有的病人都是这么上心的吗?
这句话在我的嘴边盘旋,最终又被我咽了下去。
冥冥中好像有什么在告诫我不能说,仿佛一旦说出来,有什么东西就要失控了。
林舒把我的犹豫看在眼里,她说:“我是你的医生,我必须对你的情况完全了解。”
“不要讳疾忌医。”
她倒是坦坦荡荡,弄得我像惊弓之鸟。
话说到这份上,再推辞倒显得我不识好歹了。
结果上车的时候,林舒打开副驾驶的门,要跟我坐一辆车回去。我知道她是有车的,因此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只静静看着她,等她向我解释。
她说自己的车前几天坏了,已经送去修理,这几天回家都是坐的地铁。
我懒得探究真相究竟如何,反正都要带人回家了,是不是一辆车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本来以为她会借机发挥,没想到林舒一反常态地不发一言,车里只有我的车载导航在响,我乐得自在。
经过一座高架桥时,我正准备上去,导航却突然开始不断重复:“注意不要上高架,注意不要上高架,注意不要上高架……”
语音越来越尖锐,越来越凄厉,直往人脑子里刺,偏偏我摁了几次都关不掉,心里一阵阵烦躁,我干脆把车开到路边停下。
“注意不要……”
声音戛然而止,我终于把导航关掉了。
打开转向灯,我正准备继续行驶,一抬头却愣住了。
眼前白茫茫一片,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唯有左前不远处,有一束灯光若隐若现。
好像起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