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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七章 良娣 ...

  •   永泰帝第一眼看见云绛,就知道太子行为出格的原因了。
      没想到这御史之女,竟是十分难得的美人,这御史平时本十分低调,谁知竟为霍家做到如此地步。永泰帝一直觉得对那御史惩罚颇重了些,一直有些亏欠,但圣旨既出,岂是儿戏。对这女子也就多了一丝怜惜之意。

      趁一曲舞毕,永泰帝声色沉稳,略带威严,又略带长者的慈爱,对云绛说,“朕听说,云绛姑娘弹得一手好琵琶,今日不妨弹一首来给朕听听。”

      云绛慢步上前请安,举止恬淡,幽幽回到:“那奴婢就弹一首百鸟朝王,祝陛下万福,祝各位贵人万安。”琵琶铮铮,素手飞舞,曲声清扬,难得的,竟奏出了百鸟咸飞,翩翩起舞,共贺凤皇的殷勤和喜庆。

      赵拂晟看着云绛,其实,她是懂什么时候做什么事的人,是有分寸的人。比如,这一曲用琵琶奏出的喜庆不会过于热烈,也不似琵琶本来那么凄凄。
      只是她一贯宠辱不惊,不争不抢,少了烟火气,便总觉得她是不问俗务之人。其实她都知道,只是善于掩藏罢了。

      她好像无时无刻都在力求自保,比如现在这情形,她就平淡地弹曲,也不会做出更多吸引人的动作,也不卖弄技艺,像是刻意淡化自己,力求一切如行云流水般自然自在。可是她不知道的是,无论她在哪儿,她始终都会是亮点,很难不引起人注意。
      难怪她家一直将她藏在深闺不出,一个御史之家能抵挡得住几个达官贵人的权势。也难怪当初找不到她。
      幸好这次没有让她再躲藏起来了。

      云绛一曲刚弹完,永泰帝立刻鼓掌:“果然弹得好。北靖王还特意写信请朕封赏你,说你在北境护佑北靖王妃,你既在太子身边伺候着,朕就封你做太子的良娣,日后要好好侍奉太子。”
      云绛立马跪地谢恩:“谢陛下恩典,奴婢日后一定尽心伺候殿下”,心中却并未多欣喜,倒是觉得些许奇怪,北靖王怎会特地为自己请赏呢?

      这满堂的人,稍微有点眼力见的,都看清楚了,陛下这哪儿要听曲子,明明就是找个借口给太子纳妃。陛下宠爱太子,在宫里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那些陛下的妃子本来还以为,多了个年轻的竞争对手,一听是封赏给太子,立马对这美貌的女子少了几分敌意。

      只有谢如卿和霍青遥愣在原地,满心不悦,盘中的菜肴突然失去了滋味。

      谢如卿十分纳闷,这云绛一个教坊司过来的贱婢,竟得了机缘傍上了北靖王这个大靠山,如今又是陛下亲封的良娣,日后定是大患。虽不知她能活到几时,可若她为殿下生个儿子,那也将是自己一辈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霍青遥心中苦闷更深,杯中酒不停,怀中愁不止,青鸟拂我意,永断玉女缘。越喝越闷,霍青遥趁殿内歌舞热烈之时,退出殿外,院中廊亭下,把酒问月,满饮杯杯断肠。

      云绛看青遥哥哥离了席,便向殿下托说自己出去透透气。赵拂晟自然知道她是要去寻霍青遥,心中是不愿,可是云绛和霍青遥之间必须有个了断,也得云绛方能安抚住霍青遥的心。在知道云绛的心意后他知道云绛与霍青遥之间绝无可能性,这也是为什么霍青遥这么多年都未能求得云绛的原因。

      自从接回云绛,赵拂晟对霍青遥起了一些同情和宽容,对云绛情根深种,离得那么近,明明近在咫尺,明明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终究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竹篮打水一场空。爱而不得的苦,噬人心。

      云绛走到园中,看着灯光下,小雪飘飞,落在霍青遥的氅衣上,头发丝上,莹出一点点星光,又像是增添了无数白发。
      霍青遥看着云绛走过来,脸上露出痛苦的微笑,就因为幼时与赵拂晟的相遇,就一次次拒绝我的真心。

      云绛拿过霍青遥手中的酒壶,踮起脚,用袖衣轻轻擦拭他头上的水珠。
      在他面前,自己永远可以当一个没心没肺的妹妹,他总会包容她的,明明骄傲得不行,却永远愿意在她面前低头,明明黑白通吃,却永远在她面前一尘不染。

      霍青遥任由她拂动自己头发,眼中乌云翻涌,却终是说不出什么来。
      云绛先开了口,眼中是询问的神色,声音轻灵:“青遥哥哥,孟姐姐把我的信转给您了吧。”
      霍青遥点点头。

      云绛依旧凝视着他,“青遥哥哥,云绛知道你伤心,可我不喜欢你现在这样,晴云也会不喜欢的。都说姻缘天定,月老没有将那红绳拴在你我身上,是我没有福分,误了终身,也误了你。我看到你这样难过,我也好伤心,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一直傻傻地忽视你的心意,还一天把你当哥哥肆无忌惮,都是我的错。”云绛边说,泪也止不住地流,这辈子,她终究是亏欠了青遥哥哥一人。

      霍青遥看她哭,心中不剩烦扰,又忍不住怜惜:“你别担心,我多一阵子就好了,你明里暗里拒绝我又不是一次两次,我也受过来了。我只问你,你是真的愿意待在赵拂晟身边吗?”

      云绛眼神晶莹纯洁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她和青遥哥哥都应该斩断情缘,这样对他才是最好的。

      再一次确认云绛的心意,霍青遥仰天长叹,落寞地走了。
      云绛僵硬地立在原地,看着他踽踽独行的背影,心里止不住的悲伤,他承担了太多。

      赵拂晟从身后搂住她,声音沉郁:“你再这么看着他,明天这宫里怕是要传出一堆流言蜚语了。而且,吾也要吃醋了。你对他真的没有任何男女情谊吗?”
      云绛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回到:至少银杏叶没有一片是写给青遥哥哥的。”

      俩人皆无言,过了一会儿,赵拂晟挽过云绛的手,“我们还是先回宴席中去吧。”

      云绛顿了顿身子,拉着他的手,“答应我,善待青遥哥哥,不要再因为过去的恩怨与他纠缠了,斯人已逝,活着的人再互相折磨岂不是生生世世无穷的怨恨了。而且,殿下是未来君主,需要良将镇摄八方。所以,奴婢恳求殿下放下过往恩怨。”

      赵拂晟有一丝震惊,转念一想,霍云俩家关系如此密切,云绛知道吾与霍家的恩怨也在情理之中。赵拂晟心中突然有一丝不安,他看着云绛平静的脸,异常冷静地问到:“云绛,你知道为什么吾当初将你从教坊司赎回来吗?”

      云绛听他问起,脸上闪过一丝落寞和自嘲,眼中濡湿出些许亮光。
      知道也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自己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被人随意主宰命运的婢女,一切都成定局。
      十分镇静地回到:“奴婢只知道殿下绛奴婢从教坊司赎出,只知道殿下会将爹爹和哥哥接回京城,奴婢一定不会忘记殿下的恩情。”他既执意还我幼时恩情,我就把我该还的恩情还给他。

      赵拂晟一直注视着云绛的脸,不肯放过一丝神色。
      看到云绛的反应,他心中闪过一阵阵心悸,她知道的,她很早就知道为何她会到这太子府。赵拂晟忍不住嘲笑自己,自己一直高傲,以前何曾将她真正放在眼里过,何曾回去在意一个奴婢想什么。
      她那样敏感多思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知道这些之后,她又怎么可能再与自己相认呢?

      赵拂晟突然迷茫了,他不知道,她是否还会真心待自己。
      他怕,这一辈子,云绛踏踏实实在他身边,真的只是安安分分当一个侍妾,像柳湘儿、叶棋儿那样。甚至还不如她们,她们会为了位份、恩宠使劲讨吾欢心,可云绛会吗?

      雪越下越大,雪压松枝漱漱声,刚好掩饰了俩人之间的沉默,埋葬了彼此的心声。

      有些时候,明明很近,却咫尺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