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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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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杨挑了个不太忙的日子,驱车到普度寺拜了拜。
这地方挺隐蔽,还要走一段山路,寺门前题着杨兆庆的两句对联:暮鼓晨钟惊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苦海梦迷人。
她觉得这纯粹就是在扯淡,别人她不晓得,也不置喙,总之她白杨是不可能听里头敲两下钟,颂几句佛经就可能金盆洗手的。爱财到什么程度,这么讲,她死也得死在钱堆里。
她是世间名利客,却不是苦海梦迷人。
白杨把礼佛香恭恭敬敬插在三尊佛像下,释迦摩尼佛,弥勒佛,三世佛。
那时间段来的人很少,只有她一个香客,青灰的烟从眼前飘出,逐渐遮住面前的大半视野,这令她感到心安。最好佛祖这时候往下看,只看得见她一个人,把她的心愿给了了。
敬完香出来,小沙弥问她要不要卜卦求签,一次二十。
白杨说好,第一次,抽了个下签。
姻缘不顺,气运不佳。
她大手一挥,给人一张红色的纸币:“接着抽。”
一直抽了五次,终于抽到上上签,白老板也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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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山听信程砚的话,有事没事都要带着耳机听粤语歌,听完陈奕迅听杨千嬅,听完杨千嬅听beyond,还真有点效果,也能跟着听懂两句别人讲话了。
可生活还是没怎么改观,她真切体悟到了一个道理,现在都是说得好听才叫助理,以前是叫跑堂的,打杂的。
和她以前做主持人时的风光简直不能比。这种落差每次上班时都要折磨她一回,尤其在走进公司时,同事礼貌地打招呼对她说:“雷好啊。”
她也要回敬一句不那么标准的雷好啊。
进了公司,就是开始端茶,倒水,叫人,送东西。
今天另多了一项。
台里来了位人,站在忙碌的演播室外,没什么人理会,她正好空闲了一瞬,挺有眼力见的迎了上去:“先生,您找谁?”
“找你们副台长。”他淡声说。
溪山听这意思,不敢怠慢,立马把人请进了会客室,倒上茶,问他:“先生您贵姓,我们副台长可能在忙,我去找人跟他说一声。”
“姓高。”高先生说,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眼前的姑娘一眼,瞧着二十四五岁,挺年轻的样子,一双眼睛生得很好看。
看着有点眼熟。
溪山很快回来,她这种级别还不至于能跟副台长搭得上话,都是听别人转达,于是告诉坐在那儿的高先生说:“他现在在忙,您要是着急的话可以留个电话。”
高先生说不急,在这儿等就好。
溪山点点头,转身要走,迈出步子时听见高先生问:“小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看你听熟悉。”
溪山转过来,有点苦涩地开口:“以前在北京那边的电视台做过主持人,您可能看过我的节目。”
说到这儿,高先生终于恍然大悟般的想起,刚想说自己太太看过,出口后却又变了:“是,以前在电视上见过,叫溪山是吧?”
溪山点点头:“是叫这个名字。”
高先生又说:“一生不负溪山债,百药难治书史淫。名字起得好啊。”
她也跟着弯了弯嘴角,说很少有人知晓辛弃疾的这句诗,您是第一个说出我名字由来的。
“怎么不在首都,跑到澄州来了?”
溪山把情绪隐藏的很好,告诉他说:“家里出了点变故,换个环境,也换换心情。”
恰逢这时正好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溪山同高先生告了辞,转身又去端茶倒水了。
高先生挥手说去吧,在她关上门之后,拿出手机伸手打了个电话。澄州台的副台长蔡冕不到两分钟就匆匆赶了过来,见到他,毕恭毕敬同他握了手:“高厅长,您来了。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高望津干笑两声,让人听不出是喜是怒:“这不是刚好路过,突击巡查巡查我们澄州台的台风台貌吗。”
蔡冕也捏不准人家的心思,只能陪着也干笑两声,问道:“那您巡查的如何,还满意吗?”
“台里的各位同志都很忙碌,没有懈怠的,这很好。就是太过封闭了,都在自己的世界里,做自己的事……”他说道,顿了一下,又说:“其实我们对个别从新来的同志也该给予相应的机会,重用新力量。”
蔡冕对他的前半句话战战兢兢,后半句话云里雾里,只能一直点头说是。
好在高望津很快绕过去这一茬,来这里也不是光品尝品尝这里的茶的滋味如何的。
“省文化厅内部商讨决定,各市级电台得重心还是放在深耕本地文化资源上,发展特色文化,占领舆论高地。厅里是这么打算的,澄州的历史悠久,你看能不能做个节目,宣传宣传本地文化。”
蔡冕的脸色有些缓和,不那么沉重了,仔细考量了下他的话:“这个应该没问题。”
“不要说应该。”高望津说,“没问题就做,有问题就解决问题。我等你给我答复。”
高厅长喝了一口溪山倒的茶,站起身往外走。
蔡冕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地送他离开,等终于把这尊大佛送走,才松了一口气。
转身回去,蔡冕就把台里的人训斥了个遍:“高先生刚才就站在这儿,没一个有眼色的?都长眼睛干嘛呢!”
众人低头,没一个敢说话的。
溪山在一边心里七上八下,也没想到这个高先生的分量会这么重,值得副台长大发脾气。
等他骂完,沉寂了几秒,像是平复好了心情似的,又问一句:“刚才高先生来,是谁接待的?”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慢慢抬起头。蔡冕很快注意到这边的境况,看过来,是个生面孔,没怎么见过。
难道这就是高厅长说得新力量?
他在心底咂摸咂摸味道,对这个新人嘉奖了一番,回去让人把她的资料调过来看。
溪山今天下班都比平常早了点,别人没再扔给她那么多文件,台本整理。上司的态度很明显地在同事里的态度上体现了个十成十,连平常话都不说一句的都开始给她打招呼了。
她心情挺好,走出澄州台的大楼,接到了白杨的电话。
“溪山,你下班了吗?”
“刚下班,怎么了?”
白杨那边响起“咔嚓”一声,又在点烟了。等人抽上,才开始说话:“我去接你,跟我见个人。说不定能保你仕途通畅。”
她的脑子还有点懵:“见谁啊?”
白杨在那边打哑谜:“见到了就知道了。”
她的车很快开过来,和上次的不一样了,这回是低调的白灰色,方向盘上的标志却十分亮眼。
溪山认得这车,保时捷Panamera,百万打底。她坐上去,扣好安全带,笑着说了一句:“我们白老板现在还真是,蒸蒸日上。”
“还成,还成。”白杨抽了一口烟,脸上笑逐颜开,跟她说起要见的人的来历:“咱们这回去见个我的金主,那老姐姐挺厚道,到时候会说点话,哄高兴了,往后金银垫脚。”
溪山还是不太习惯她现在这大开大合的江湖气质,忍不住问:“就这么厉害?”
“厉害的倒不是她,是她先生。”白杨说道,“那可是厅长,你们台长的顶头上司,到时候哪还能让你在做劳什子助理,受那窝囊气。”
溪山抓着安全带的手紧了紧,想跟白杨道谢,又怕矫情,最后只说:“白杨,我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能有你做朋友。”
“跟我见什么外。”白杨把车速降下来,打开车窗,往外抖了抖烟灰,“前几年我被人骗,穷的饭都吃不起,还不是你接济我的?”
白杨回忆起那些光辉岁月,忍不住多说了两句,说起最开始的那段时间:“刚开始就是没钱,我当时差点没撑住,想给陈西原打电话回去,他那儿可是个实打实的安乐窝。”
“白杨,他那样的人。”魏溪山一提到他,声音就有些凛然,“说句实话……”
“我知道,”白杨打断她,“我们高攀不起。”
“陈西原如果真是性情中人也就罢了,再怎么样他不会想要辜负你。可是你想想,连生死都漠对的人,你在他心里的分量,又能有多重?”
“我知道。”
她的声音有些喑哑,缓缓开口,像卷老旧的录音带,撕扯着转动。艰涩地吐出最后言语。
一路上再无话,白杨抽完这根烟不再抽了,高太太并不喜欢烟味,她大开着窗,让味道散出去。
车子在高太太家门前停了下来,白杨按响了门铃,来开门的是小安,高太太的儿子。她很喜欢白杨,看见是她,眼睛都亮了,大着嗓子朝里面喊:“妈,白杨阿姨来了!”
说完,小安就拿着两双拖鞋摆在她们面前,白杨和他介绍:“小安,这是溪山阿姨。”
“溪山阿姨好!”他很有礼貌的叫了一声。
房间里还是隐隐约约有麻将碰撞的声音传来,高太太只简简应了一声,估计是又打上了头。
她们没着急上牌桌,而是被小安拉到了客厅去做手工作业,根据美术书图册上的步骤,剪纸,粘贴。
高太太叫了白杨一声,她应道,让溪山先陪着小安做作业。
“来来来,白杨,你来陪我打一局,她们几个都没你打得好。”
有位太太嗔怪着撅起嘴:“文秀姐,哪是我们不会打,是你太厉害了好伐?”
高太太被哄得笑开了:“那你就好好看着学学,争取也能把我杀个片甲不留。”
屋内众人都笑了起来,白杨也跟着在笑。
她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缎面旗袍,长至脚踝,蝴蝶扣低开叉,忽略掉周身淡淡的烟味,整个人端庄的不像话。可唯独腰间做了收拢,衬出她盈盈腰肢。腰部绣一朵莲花,让人忍不住去窥伺内里的动荡。
为了衬这身衣服,她今天盘了头发,用一根簪子簪住,笑时耳边的翡翠耳坠也跟着来回晃动。
高太太很快注意到这对坠子,连牌也码了,定下来看她:“白杨,你这对坠子没见戴过,新得的?”
她如是说:“前几个月不是跑了一趟南京,在那儿拍的。”
谁知道这话一出来,高太太彻底激动了,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桌上人都神情各异地看着她。
她随即说:“早说你去了啊,我们家老高前两天还跟我打听着呢,你做的就是这生意,今天我就想问你有什么门路,这不巧了吗。”
有人问了:“怎么回事啊?”
高太太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来,递到白杨跟前:“你看看,南京那场是不是有这块玉,记得是谁拍走了吗?”
众太太也围了过来,惊叹着照片上这块玉,半只巴掌大,上面雕着弥勒佛的像,棉化的特别漂亮。
白杨点点头:“记得,这块玉还是压轴的呢,缅甸木那场口的,雪花棉,最后成交价好像是一百七十多万。怎么,高太太您也瞧上这块玉了?”
高太太哎哟一声:“我是喜欢,这样的料子不多见了,可也不是我要。是我们家老高,他要拿着这块玉借花献佛呢。”
“谁能在我们高厅长跟前称一句佛啊?”
高太太暗笑两声,声音不自觉压了下去:“不妨说给你们,这佛啊,打北边来。”
白杨的眼色沉了沉,听见高太太又开始问她记不记得是谁拍走了,回过神,说道:“左不过圈子就这么大,我回头跟您留点心,打听打听。”
“好好!”
房里的女人在这边吵闹着,没注意到大门的门铃正响了起来。
小安的手工模型正做到关键部分,溪山就站起身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迎面是一张熟悉的脸。
“高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