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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共赴 ...

  •   裴颜心里一阵痛惜。无言以对。他想拦阻,但这确实是眼下最好的办法。毕竟神剑剑灵再强,终究不如大乘末期的修士更具备祭阵所需的力量。

      可是想到秦修,裴颜又觉得心中亏欠无以复加。

      二人故意扯着邪魔越走越远,尽量避开秦修几人耳目。秋沉咳了口血,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行了,我不是你徒弟,不用你操心这么多,赶紧了结这两个东西回去帮山轻河。”

      “至于秦修那边,”秋沉克制不住响起一串剧烈的咳嗽,“裴师尊,你在一日,就多担待一日吧。”

      “好。”裴颜的白发在腥风血雨里和秋沉散开的发髻交相辉映着靠近。凝成某种不为人知的誓约。

      秋沉的呼吸越来越沉重。

      他侧眸深深地看了裴颜一眼。这辈子,他还是第一次这样正眼看裴颜,裴颜也平生头一遭看到秋沉流露出这样的目光。

      那目光有托付,有凛然。有慷慨赴死的英勇,有付之一炬的洒脱。

      而这些全都不消多说,更无需辩解剖白。大厦将倾之际,秋沉知他都能理解,他也知晓秋沉从不是只知纨绔。

      裴颜心头震荡,感觉如此这般允诺相交,平生一次足以。

      阵下邪魔轰然倒地,瞬间化为森森白骨。秋沉不敢耗尽灵力,只能靠着其余几人,合力杀死那最后一只。

      众人解决完三大邪魔心里都轻快片刻,但看到山轻河苦战那么一个非人非魔的怪物,又生出些许胆寒。

      几人御剑而起,裴颜落在最后。他看着秋沉的背影,响起当年那个爱听闲话的赵宜清跟自己说的那些小道消息:

      据说秋家一脉之所以这么纨绔子弟不务正业,是因为他们的阵法轻易不能催动。

      动,则与自身性命息息相关。

      换句话说,一旦秋家人开始杀人,基本就等于开始屠杀自己。

      所以秋沉一早看破,一辈子都在吃喝玩乐。没想到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上了心的,命运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要他离开。

      然,秋沉虽纨绔,但毕竟是正统修仙世家出身,孰是孰非孰轻孰重,心里从来历历分明。

      秋沉抿着唇和裴颜配合默契,心里暗暗苦涩:

      只是苦了秦修。

      他终是成了他证道路上的最后一抹助力,同时也是最后一块垫板。

      秋沉突然觉得很对不起他。

      裴颜剑起虚无,荡开层叠杀气,落在魔化后的山择栖身上竟只是微微撼动他的身影,秋沉的血字符数以万计地落下也只能将它困住片刻。

      赵离眼尖,见魔物不断吸食在场所有尸身,修为不断强大,便想趁机抢那金簪,打断魔物施法。

      秦修一眼瞥见,还来不及拦,就见赵离一剑撞上去,尚未出招便瞬间支离破碎,连人带剑被金簪一起吸收。

      “赵离!!!”秦修崩溃,脖子上青筋迸起。

      “别过去!”秋沉狠狠往他跟前落下一道法阵,拦住秦修去路,同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裴颜,裴颜举手起阵,但迟迟下不去手。

      秦修的怒吼还在燃烧,冷棠和林寂亦悲怆万分,但他们不敢停下,唯恐此刻后退会让更多人白白牺牲,死于非命。

      “让开!”

      山轻河乘着黑龙扶摇直上,擎苍彻天引来雷击闪电,一声爆炸响彻云霄,怪物的喑哑怒吼猝然响起。

      裴颜急忙上去助他,却惊讶地发现山轻河面容有异,额间不知何时多了三道细小的伤痕,渗着血,似是新伤。

      山轻河杀红了眼:“穹殇!”

      数道雷击如雨而下,夹杂蒸腾杀气,带着熊熊烈火疯狂地砸落在魔尊身上。

      景蝶儿趁机召唤灵兽,脚踏银铃,指如蝶舞,三条体型巨大的腾蛇顷刻穿云踱雾而来,每绕过魔尊一圈便在它身上束缚一条龙鳞状的藤蔓,藤蔓逐渐陷进魔尊身体,仿佛勒紧他五脏六腑,越是挣扎挖得越深,腥臭的脓水流下,山轻河心口一疼,敏锐躲开。

      “没事吧?”裴颜一眼察觉,抓着他手腕拉向自己。山轻河目不转睛盯着魔尊,“好机会,快,用真仙大阵!”

      裴颜抓着他的手指瞬间缩紧。

      山轻河低头看了下,“怎么了?”

      见裴颜面露犹豫,他心有灵犀地领会了他的意思,“真仙大阵会危及其他人,是吗?”

      裴颜没说话,只垂了下眼睫。

      林寂和冷棠的战斗声生生不息,山轻河毫不犹豫道:“那就我来。不管你要做什么,我来。”

      裴颜终于肯看他一眼,眼眸在剑光缤纷里闪着清冷的光,但山轻河却觉得那里面仿佛有一池泪,盛满了不忍和两难。

      山轻河笑笑没说话,反手一把将裴颜抛向前方,“开阵!”

      魔物近在眼前,裴颜猝不及防被迫开启共赴,但纵有神剑加持,也只能开到二阶,只能和魔化后的山择栖勉强持平而已。

      山轻河未敢停歇,一剑不停,剑剑刺向魔物心肺,但都被对方轻而易举化解,招来更强烈的报复。若不是景蝶儿的腾蛇替他挡了一下,山轻河恐怕早就被打翻在地了。

      山轻河匆匆道谢,举着擎苍,引魔尊之力至剑锋照着魔尊头顶百会穴位置全数挥下。

      这一下似乎找对了位置,魔尊摇晃片刻,身上裂开几道深不见底的裂纹。它掀起没有眼白的空洞双眼,阴森森地盯着头顶的山轻河,张口喷出一股浊气,眼看就要射杀山轻河。

      正在此时,红面纱突然出现,猛地从背后把他撞开。这一下虽然躲开了,但背后的伤仿佛受到感召,又一次剧烈疼痛起来。仿佛每截脊骨都要炸开一样痛不欲生。

      “伤得重吗?”红面纱掐了下他的脉,身上是止不住的腾腾血气。

      山轻河有气无力地看着他:“怎么现在才来。”

      “还说呢?你们是把魔尊引开了,城里那些人怎么办?还不得我去安置!”

      红面纱见他一时半刻死不了,立刻丢开他去帮其他人。景蝶儿见他打着打着突然落了下去,忙招了一条腾蛇将人抬上来,“怎么回事,这就不行了?”

      山轻河喘了口粗气,看着裴颜衣袂翻飞的背影,“还撑得住。”

      景蝶儿点点头,转身想去帮秋沉,刚一回头,就见秋沉正在用佩剑划破掌心,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秋沉不慌不忙用剑锋一滴滴接来,在空中不断划下复杂神秘的符咒。景蝶儿看不懂符,但看那气势也觉得不像防御一类,倒像某种绝杀之阵,霸道至极。

      “秋家主可是要给这东西致命一击?好,我来助你!”

      景蝶儿闭目吹奏,一只金翼仙鹤凭空出现,引颈长鸣鹤鸣清丽,秋沉脸色苍白,却见之即喜:

      “我平生最不喜仙鹤松柏,这一刻我却爱它至极,只可惜相见恨晚......景家主,你的这只鹤儿怕是要跟我一起葬在这里了。”

      景蝶儿诧异地看向四周,见漫山遍野的红色死咒如灯笼一样一盏一盏点亮了魔气四溢的夜。

      秦修猛地从交战里回头,一见秋沉目露坦然赴死之意,当机立断闪现到他面前,剑指秋沉:

      “秋沉!”

      秦修眼中有惊愕,有恐惧,有犹豫,有断然。

      秋沉看着他笑了笑,片刻后,缓缓朝他伸出一只手。

      闪闪发亮的红色符咒像一片喜气洋洋的红色明烛,映在这血气腾腾的极夜里,恍惚让山轻河想起某天裴颜一身红衣高座堂上的样子。他下意识看向裴颜,发现裴颜正眉头紧锁,似在苦撑。

      秋沉还在微笑,血色符咒闪动地越来越快,仿若催促。

      看着那个人脸上的斑斑血迹,想起和他莫名其妙牵扯纠缠的荒唐情事,秦修忽然释怀。

      他毫不犹豫搭上他的掌心,反手用力,拉着他迅速向裴颜靠拢。

      山轻河反应不及,刚要阻拦,秋沉和秦修已经手拉手撞进裴颜的阵里,顷刻间化为灰烬,尸骨无存。

      共赴阵一瞬间拔高等级,光芒照亮天际。

      方圆百里焚起熊熊烈焰,每朵火焰上都有一朵随风摇摆的金莲。金莲随风摇曳,渐渐脱离火海飘至半空。

      “秦修!!!”

      山轻河苍凉的呼喊在火海中响起。

      那是他一手提拔带出来的人,说是他徒弟也不为过。如今一转眼跟着秋沉人死灯灭,山轻河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倏忽,数十万多金莲各自凋零,每一片莲瓣都在裴颜的真仙之力下催化为一柄足以荡平整个魔界的威神之剑,一把把闪烁着秋沉血字符咒的金剑像一个个奔赴烈火的飞蛾,以不可见的速度齐刷刷向魔物冲了过去——

      爆炸声响起的一瞬间,山轻河猛地被黑龙托举着飞向远处,后背一阵撕裂,隐约感觉有血。

      山轻河来不及查看自己伤势,立刻囫囵个跳下去接裴颜,找来找去,除了魔物倒下时荡起的尘埃,山轻河什么也没找到。

      擎苍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不会的,不会的......”

      山轻河抬手抽了自己一耳光,强打着精神在尘埃里拼命寻找,慌乱中,一只手突然抚上他肩膀。山轻河回头一看,裴颜一身白衣染尽鲜血,正试着扯出一个笑容安慰,只是嘴角怎么也弯不起来。

      山轻河呆呆地看着他费力微笑的样子,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失声痛哭。

      冷棠和林寂听到哭声疯了一样连跑带爬赶来,连景蝶儿也从腾蛇上摔下,一瘸一拐找过来,直到见裴颜好手好脚站在这里,几人心里顿时一轻,险些站不住。

      “......要不你先哭一哭秋家主呢?”景蝶儿声音沙哑,夹杂一丝颤抖。

      冷棠的脸早已哭花:“还有赵离、秦修......他们都死了。”

      红面纱剑还在滴血,看看这一圈人,在心里得出一个举世震惊的结论:凌云宗的人,怕都是情种啊......

      山轻河擦干眼泪,回首看着已经千疮百孔轰然倒地的巨型魔物,心里说不出的愤恨疲惫。

      他想怒吼,想发疯,想不顾一切一刀一刀将山择栖剁碎。可是他只是撑着擎苍站在那里,什么也做不出来:

      他脑子里全是秋沉和秦修手拉手献祭入阵的样子。

      他看看裴颜想说些什么,却惊觉自己没有诉说的资格。就算有,裴颜神圣如斯,况且才经历一场不忍卒读的惨战,恐怕也不能和他感同身受。

      山轻河为自己心中那些不耻的念头而羞愧。可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份不耻不仅仅是此刻对于裴颜的渴望,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中觉醒,让他自惭形秽,无颜面对。

      是什么呢?

      回程的路上,山轻河冥思苦想。

      秦修和秋沉含笑自然坦然赴死的样子一幕幕在他眼前重现。

      在他记忆里,秦修一直是个丰神俊朗健谈卓越的青年才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秋沉有了这样生死与共的关系?

      “在想什么?”红面纱见他久久无话,有些担忧。

      “秋沉......”山轻河想起他在战场不顾一切带着秦修离开的样子,心里默默涌出些许敬佩羡慕,“似乎和我想象中的样子不太一样。”

      “哦。”红面纱步履缓慢,陪着山轻河一点点走过月色,许是经历了生死考验,这次难得的没有冷嘲热讽,“我倒觉得那个凌云宗的小弟子更不同凡响。”

      “怎么说?”山轻河停下脚步。

      红面纱挑眉:“你消息可真不灵通。秦修是被强迫的,但看今夜这情形多半是动了真心。更难得的是他愿意为了绞杀魔尊舍去爱恨。”

      “我猜早在那之前,他就原谅秋沉那个不着调的混账东西了。”红面纱信誓旦旦。

      又陪他走了一小段,红面纱便先行离开了。

      山轻河跟在林寂后面懵懵懂懂前进,抬眼便看到不远处佟家灯火辉煌的大门和裴颜依旧挺拔的背影。

      山轻河心里突然萌生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

      如果有一天,裴颜想舍弃一切奔赴大道,他大概也是愿意的。

      只要这份大道里,有他的那么一点点容身之地。

      有一点点就够了。

      山轻河想。那样的话,就算裴颜和裴晗一样心无杂念,他大概也是愿意的。

      只要他喜欢。只要他认为那是他必须完成的事。

      山轻河缓缓迈过佟家门槛,看着裴颜转过身清点人数,目光在自己脸上短暂停顿。

      “生死是太无常的事情。”山轻河的心轻轻摇晃,如闻佛前花香,渐归安宁,“如果你和秋沉一样,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择。"

      “那,我也可以。”

      山轻河亦步亦趋跟着裴颜走向大厅。这一刻,只是跟在他身后,他都觉得十分满足快乐。

      裴颜招呼众人坐下准备详说今日之事,却见山轻河神色奇异地望着自己。他略微一怔,移开目光徐徐开口。

      山轻河望着他,目光幽深而灿烂。

      在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天地本身。

      心神归位,风情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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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这本快完结了,甜爽cp仙侠新文已开,书名《别和死对头有感情线》,目前正在另一个号【白子落棋棋】上日更,新书已过签。欢迎大家去新书继续快乐磕cp,感恩~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