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疏清影旧曾谙》若轩云洛

31、素言篇

　　深夜时分的紫禁城，是京城里最谧静迷人的一道光景，没有了日间的喧嚣，偶尔穿插而过的娉婷妙曼的宫女的身影，伴着手中霓侬闪烁的橘黄色的灯笼，瑶池般的美丽。只是这样的风景，素言是没有心情欣赏的，她脚步飞快，不仅仅是因为外面寒冷的空气，更多的是因为她太累了，从早晨起忙活到了现在，甚至没有喝口水的工夫。远远的，见到自己的屋里点亮着灯，素言便加快了步子。
　　推开房门，惜岚正在床边整理着床铺，见着素言便过来扶她坐下，边给她倒了茶水边抱怨着，“僖嫔娘娘又留你到现在？”素言虚弱的笑了笑，将惜岚递过来的水一饮而尽，才觉得喉咙的干哑缓解了许多。惜岚又说道，“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你先坐着休息会儿，我特意让小宁子给留了碗鸡蛋羹还在锅里热着呢，我去给你端过来……”惜岚正要走却被素言拉了下来，摇头说道，“何苦这么晚了再去折腾这劳什子，倘若被人知道又当作把柄了，况且我也不饿……”惜岚没有理会她的话，边朝屋外走边感叹道，“这几天的功夫都累成什么样子了，再不吃点东西就更不用活了……”素言执拗不过她，也没有力气再说话了，见她出了门方脱了外衣走到床边，鞋袜都没有脱直接躺到了床上。待惜岚端着饭菜回来时，见她已经合衣睡着了，轻拍了她几下都没有反应，便也不忍心叫她，只帮她将鞋袜除了又给她揶好了被角熄了灯回了自己的床。
　　这是她进入宫中的第八天，伴着不曾料想过的辛苦和委屈，素言很快的进入了梦乡，明早等待她的，还将是一整天的忙碌，周而复始。

　　此时，躺在咸福宫里的银霜，辗转反侧着难以入眠。屋内的灯早就全熄灭了，外面廊子上一丁点的光亮在她的眼里都放大成了刺眼的光芒，用被子蒙上头，头脑里绿绮的身影却愈加的清晰，她用手捂住眼睛，心里的惶恐却越来越强烈。她疯狂的踹着被子，用枕头将自己的脸埋起来，又挡住双耳，慢慢的，折腾累了，才渐渐的睡过去。
　　这样的状态，从绿绮的死讯传来后，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因为她认为，自己是害死绿绮的帮凶之一，也因为这样的原因，她跟素言的关系，也在渐渐的疏远。

　　同样满心纠结的，还有永和宫里的晴川，她披着一件丝棉小袄围着被子坐在窗前，呆呆的盯着窗外闪烁的星星，回想着方才与胤禩在后花园里隐秘的约会，仍旧觉得面红耳燥，用手指来回在唇上抹了两下，隐约还能感受到他的温度他的气味。只是，忽然头脑里又浮现起白日里胤禛那张冰冷的脸，不觉瑟缩着打了个喷嚏。躺回枕头上，用被子紧紧裹着身体，从怀里摸出那块一直贴身戴着的玉佩，上面的“禩”字让她感到舒服和欣喜，小心的抚弄着，细润的触感伴她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冬日里的紫禁城，夜总是要比日里长。虽是过了卯时，却还是如同黑夜一般。点亮了床边的蜡烛，惜岚打着呵欠起身穿戴好，不经意地对面那床，素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惜岚走近，伸手摸了摸床铺，一阵冰凉沿着掌心，瞬间灌满全身，便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此时的素言，正吃力的将水桶从井里拉起，摇摆着放到了一边，便累得蹲下身去，轻轻对着早已红肿的手掌呵了呵气，心里琢磨着幸好这是最后一桶了。明明是个晴朗的天气，却没有一丝暖劲，倒是这寒风，一阵比一阵够劲儿，像小刀子割似的，吹得连骨头都是生疼的。
　　“素言，这都什么时辰了。屋子里的主子还等着用呢。”禧嫔房里的一个丫鬟明月见素言将水桶放置在一边，便又没好气的催促着，宫里的这些人都是见风使舵的，见着谁不得势了，便蜂拥着去推这岌岌可危的墙，其实也不过是为了发泄自己久日深埋的压抑。
　　虽然进宫时间不久，素言却也深知这些人的心理，更懒得跟她们计较，便站起身来弯腰提起了水桶往内屋拎，刚迈了几步便见惜岚正朝这边过来，“素言，还是给我吧。”惜岚抢着素言手中的水桶，“你这伤寒才好了几天，怎么又来干这么重的活……”素言还没来得及搭话，明月便抢着横在两人中间，阴腔怪调的笑道，“惜岚妹妹还真是怜香惜玉啊，既然你这么清闲不如让娘娘把你也调来陪素言妹妹一起，你看怎么样？”素言赶紧将惜岚拉向一旁说道，“今儿个你当值，还是快去娘娘那里吧！”素言将手中的水桶抓得更紧，对着惜岚露出了无奈的笑，示意她不要担心自己。
　　才刚倒完水放下手中的木桶，魏嬷嬷又端着一盘栗子走了过来，“素言，我正找你呢……”素言恭敬的福了身，还未开口魏嬷嬷已经将手中的那盘栗子放到这素言的手中，“你也知道咱们厨房的丫头们没一个有你这般细心的。娘娘刚说早上想吃栗子粥，这些栗子你一定要在辰时前剥好，并磨成粉末。”素言按部就班的按着魏嬷嬷的指令做完了，果然又有人指示着她去洗衣服，还特意嘱咐了这衣料都是名贵的桑蚕丝，若是扯破了分毫就再也无法修复。素言只苦笑，摆明了就是要整自己的，却也只能无奈的去做。
　　耐心的晾上了所谓的名贵衣服，明月又堵在身后，见着素言刚空闲下手，就又带着她去了仓储屋，指着屋门口一个枣红木箱说道，“这是咱们娘娘送给永寿宫宜主子的寿礼，咱们这里粗使的宫女们都干着活呢，况且这箱子里装的又是名贵的瓷器，咱们这里数你最仔细，娘娘便让我遣了你送去。”见素言咬唇倒吸了口气，明月便笑着说道，“娘娘特意吩咐了，说你送完这寿礼就今日就不必伺候着了，特许你回去歇着去……”素言瞄了眼木箱，已经许久不曾睡过个囫囵觉的她，明月嘴里的条件有着太大的吸引力，况且这种差事也不可能自己拒绝就能回绝的掉的，便也就欣然答应了。从端起这箱子瞬间明月眼里滑过的狡黠笑的时候，素言才发现自己上了当，没成想这不大的一个箱子居然如此沉重，素言咬着牙晃悠悠的在前面走着，明月只笑着在身后喊着，“小心点，千万别砸了……”
　　待走出明月的视线，素言便将这箱子放在了地上，只能靠缓缓的在后面推着来挪动，周围经过的人纷纷从她身边经过，却顶多只是停下来看了几眼，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深宫里，最忌讳的便是好心帮助他人，因为帮助别人而自己受了责罚的，从这紫禁城建立伊始就没有断过，所以，进了这里面的人，都学会了冷漠，用冷漠来保护自己。
　　路程进行了一半的时候，忽然身后明月又追了上来，素言便停了下来问她何事，明月便没好气地说刚才仓储屋的小太监居然把箱子弄混了，刚才整理东西的时候才发现，送给宜主子的箱子还好好的在屋子里面没动。素言终于忍不住用鼻子哼了口气，明白了刚才明月那狡黠笑容的缘由，也明白了从头到尾她们都是在耍她的。因为有主子在背后撑腰，明月倒也有恃无恐，不去理会素言的脸色，又一手叉着腰说，“娘娘还让我去郑贵人那里传个话，你赶紧的把这箱子再送回原处，宜主子那里的东西也要赶紧的送去……”说完，还假装好心的拍了拍素言的肩膀，见素言没有搭理她便自己扭着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