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疏清影旧曾谙》若轩云洛

27、素言篇

　　距离入宫选秀的日子一天天临近，银霜又被家人圈起来了自由行动权利被剥夺。绿绮虽然胃口依旧不佳，却因为心情舒畅开朗了，又胖回了不少，几乎要变回原来那个稍带婴儿肥的可爱模样。素言的生活依旧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每天看看书跟静姝下几盘棋便又耗去一天。年夫人看在眼里，无奈说破嘴皮了她也没有改变，索性心中也放弃了对她的期望，甚至私下里托人去给素言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准备着她落选了就把她嫁出去省得晃在面前碍眼。
　　原以为进宫前的日子便如此碌碌再无波澜了，素言这两天一直在思考着怎么能在初选中落选，却不想风平浪静的生活只因为一块微笑的石子便会掀起如此大的波涛。

　　康熙三十九年，二月初三那日的早晨，年府上下如往常一样运转着。主子们坐在饭厅里用着早膳闲聊着家常，下人们守在一边等着服侍完主子用膳后收拾碗筷。素言前晚又熬了通宵看书尚没有起床，众人也都习惯了她的懒散。门外忽然一声通传，说大阿哥胤褆的嫡福晋驾临府上，与年夫人有事商榷。众人面面相觑，因为素日与大阿哥没有什么来往，谁都不知道她这次不期而至的到来带给年府的会是祥是祸。众人焦急的守在外面等待着里面的消息，直到采苓从房里出来并跟大家说大嫡福晋要让素言觐见时，众人才算舒了口气，便又互相嬉笑着说年家又要出位皇戚了。
　　这消息，对于素言而言，可是一个不能再坏的征兆了。睡梦中她被静姝唤醒了，没张开眼便被催促着换衣梳妆，又听到静姝的描述，素言的心情一下子冷冻到了冰点，俗气而狗血的情节怎么偏偏找到了自己头上？
　　大嫡福晋见到素言的时候稍稍有些吃惊，总觉得她跟胤褆描述的那个女子似乎有些出入，便笑着对年夫人说道，“你们家这位格格哪里都好，就是有点偏消瘦了，恐怕福薄了些。”素言站在门口没有答话，面上依旧冷冷的，心想又不是我上赶着去你们府上求你的。倒是年夫人素知她的脾气秉性，狠狠瞪了她一眼，赶紧客气的赔笑道，“难得福晋您看得起咱们，这便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了……”大嫡福晋满意的笑了笑，又通体将素言打量了个遍，倒也觉得她颇有几分与众不同的特点，也难怪胤褆会点名让她来求亲。寒暄客套了两盏茶的时间，大嫡福晋便想起还要进宫去回恵妃娘娘，便起身先走了。素言脑袋空空的跟在年夫人的身后送客时，走到门口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绿绮赶紧跑来搀扶，并忍不住低声问她究竟，素言苦笑着咬了咬牙，自嘲笑道，“恐怕日后我能成为你的嫂嫂。”
　　这消息对于年家而言，无异于天上掉了块巨大的馅饼，尤其是年夫人，简直开心的合不拢嘴，所谓欣喜正是因为绝处逢生，本来已经不对素言抱有任何希望了，不成想素言竟然自己不动声色的钓上了大鱼。大嫡福晋临走时隐晦的表达了自己跟大阿哥的意思，就是说进门便不会亏待素言，先封做格格，等他日有了一男半女了肯定转正为侧福晋。斯茹也连夜给年羹尧派人去了信，报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整个年府上下，能体味到素言辛酸的只有静姝一个人，静姝虽然表面上安慰素言想开些，私下背着素言却也是忍不住偷偷落泪。甚至于绿绮都不懂她为什么闷闷不乐，绿绮跟府里其他人一样都认为素言找了个好归宿。
　　果然，人算不如天算，素言偶尔还会想，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选择胤禛，不过假设毕竟只是假设，为今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改变目前的处境。素言彻夜回想着史书里对胤褆的记载，尽管版本不同略有偏差，但无非也逃不过一废太子后削爵囚禁的命运。而且依着素言自己的理解，他虽然是康熙所有儿子中年龄最长的一个，却敌不过胤礽嫡出的尊贵，长期压抑的生活性情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再加上清史稿里对他的记载，迷信喇嘛教魇胜之类的巫术，估计肯定是个乖张孤戾之人。最让素言忐忑的是，历史上胤褆的妻妾中，根本没有年家的人……

　　银霜得到消息来看她时，距离大福晋驾临年府已经有三天了。见着素言憔悴的模样，银霜大体猜到了素言心里对这门婚事是抗拒的。离了年府便直奔宫里去找恵妃，不料想却碰了一鼻子灰，恵妃虽说是她的姨娘，但是比起自己的亲生儿子，恵妃当然不会理会银霜的无理取闹。回到府上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二哥在门口碰见她沮丧的样子便问她发生什么事情了，银霜便和盘托出，二哥便觉得奇怪，难道是自己把名字给搞混了？便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银霜倒吸了一口气，直埋怨二哥，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便又迅速让下人备了马车匆匆来到年府。
　　只是快进素言房间时，银霜忽然犹豫了，毕竟素言跟绿绮都是自己的朋友。恰巧这时绿绮正准备出门去见胤禛，见着来回打转的银霜便问她在做什么呢，银霜咬了牙，便故作轻松的问道，“如果换做是你，被大阿哥挑选入府会怎样？”绿绮当时正着急走，奇怪银霜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便随口答道，“当然是开心咯，能嫁到大阿哥府上恐怕是这京城上下多少女子的梦想。”银霜便尴尬的笑了笑，心里的犹豫打消了多半。
　　听到银霜带来的消息，素言自然是大吃一惊，原来自己竟然做了绿绮的替罪羊，就说自己本来就没有见过胤褆的，怎么会被对方惦记上。银霜便问素言打算怎么办，素言想起绿绮的楚楚可怜，自然也不想将这祸事推到她的身上，便笑道，“能怎么办？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银霜后面的话被素言夹在了半路也没有再说下去。

　　入夜，因为下了雪，屋内安静的没有一丝杂响。素言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宿都没合眼，白天里银霜的话对于她有太大的诱惑，如果说她丝毫没有动心，那肯定是骗人的。忽然爬起身来，坐到梳妆匣前拿出那枚蝶恋花，捧在手心转了几圈，又想起那日大觉寺内戒嗔的话，不觉后脑勺发凉，直咽了几口唾沫。
　　一早，素言早早的起来跑到了大觉寺的正殿，正赶上一群小和尚在念早经，便随便找了个人询问了戒嗔的所在。在小和尚的带领下，穿过几条长廊便到了内殿里住持的经殿。戒嗔认出素言后便笑着让素言进来坐，待她坐定了才缓缓问道，“施主想通了？”素言点点头，将金簪放到桌面上，小声道，“素言之前无礼了，还请大师不怪之恩。”戒嗔将簪子收到袖口里笑道，“施主言重了。”说着便起身走到柜架前小心翼翼的捧出一个木匣，擦了擦上面的浮尘，打开了里面赫然躺着两根小巧的金条，便都取了出来放到素言的面前道，素言惊奇的抬眼问道，“大师这是作甚？”戒嗔笑道，“取人之物，必赠人以礼，施主见笑了……”素言推让不收，戒嗔也并不强塞只笑着收了回去。“素言忽然停下脚步说，“大师，素言心里有个结，不知大师可愿替我化解？”戒嗔便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施主内心的结恐怕只有施主自己才能解开。施主心中的结不是解不开，而恐怕是自己不想解。”素言咬着唇想了会儿才又说道，“大师，我现在处于一个人生的十字路口，只恐怕自己走错了，便从此一失足成千古恨。”戒嗔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衲恐怕施主现在早已有了自己的打算了吧？”素言苦涩的笑着，不觉下唇已经渗出了血。走出很远，还听到身后戒嗔的声音，“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施主切记。”
　　待素言离开之后，戒嗔方回到屋内从袖口拿出那枚金簪，又从上了锁的柜子里面取出了一个锈迹满满空的青铜盒子，从腰间取下青铜的钥匙打开了盒子，将蝶恋花放了进去又锁上了盒子，仔细检查了一遍方将盒子送回柜子，嘴里默念，“你这妖物，休要再害人了。”
　　出了大觉寺，素言没有回家反而是去了董额府上，见到银霜的第一句话便是，“我想见大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