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我要一棵树

8、秀才-3

　　许秀才的孙女成亲了。
　　李氏近些天在酒楼后厨洗碗的时候，听到后厨的帮工婆子都在讨论这件事情。
　　她知道县里的许秀才，但不了解其他情况，便静静地听着。
　　若不是征兵前一年，许秀才不惑之年考上秀才得了功名，三年前征兵的时候，许秀才家也要出一个男丁服兵役，而许秀才就一个儿子，当时还没成亲。
　　若非如此，哪还有如今许小姐风光出嫁，大家都在感叹许秀才能耐大，许小姐好命。
　　傍晚吃过晚饭后，李氏抱着青哥儿坐在院子里纳凉。
　　李氏摸摸青哥儿柔软的小髻儿，声音有些缥缈：“青哥儿，你想不想当秀才？”
　　“娘，什么是秀才？”
　　“秀才啊，秀才就是不用服兵役的人……”
　　李氏决定送青哥儿去读书，她一直以来都很担心青哥儿的未来。青哥儿身子骨弱，不是个能把田里的活儿侍弄好的。
　　现在，她仿佛找到了前进的路。
　　有了盼头，她开始向酒楼里的帮工婆子打听读书的事情，恰好和她一块儿洗碗的一个婆子家里头也有个孙子在许秀才那里进学。
　　在许秀才那里上学，每年需交一两银子的束脩，加上三节两寿送礼，一年花销要近二两银子。也亏得李氏是个能干的，家里又有些积蓄和田地。
　　带着青哥儿去见了许秀才，通过了考核，奉上六礼，青哥儿正式拜入许秀才门下。
　　李氏送青哥儿去上私塾了。
　　这个消息仿佛凉水滴进了热油锅中，在村里炸开了。
　　“青哥儿才五岁，谁知道以后能不能立住，仔细以后银子打了水漂。”
　　“上私塾这么贵，谁知道那个李寡妇的钱是怎么来的。”
　　眼红的止不住地说着酸话。
　　寒来暑往，十五岁的清瘦少年两次下场，终于考下了童生，之后下场考秀才没中；十七岁新帝整寿，开恩科，再次下场，落第。
　　童生终究还是白身，唯有考下秀才，才士真正取得功名，正式步入士人行列。
　　——
　　十八岁的少年已是风度翩翩，哪怕比常人清瘦些，穿着泛白的长袍，也引得村里的小姑娘们芳心乱颤。
　　村里不少人家都跟李氏暗示过结亲，但都被李氏拒绝了。
　　“我儿子要考秀才。”
　　下场两年都没考过，村里不少人冷嘲热讽。秀才那里是那么好考的。
　　十多年过去，四十岁不到的李氏却已经两鬓斑白，眉心一道深刻的褶痕。
　　“娘，您回来了。”
　　今天李氏从县里回到家，见到了迎出来的周青，有些意外，往常回来的时候周青都是在屋子里读书。
　　“青哥儿，你怎么没在读书？”见着周青，李氏下意识露出一抹笑容。
　　周青拉着李氏进屋，脸上有些羞涩：“娘，您辛苦了，我为您做了晚饭……”
　　李氏猛然沉下脸色，一把掀翻了破旧的木桌，怒吼：“谁让你做这些的？你也知道我辛苦了？我辛苦了就是让你做这些的？你有这些时间为什么不都看看书？就要下场考秀才了，你知不知道？考了秀才才不用服役你知不知道？”
　　周青脸色惨白，眼眶泛红，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李氏。
　　“给我滚回屋看书去！”
　　这一晚上，两人最后吃的还是李氏做的晚饭。
　　当天晚上，周青发烧了。这一病，就是大半月。但他醒来后，哪怕周大夫嘱咐他卧床休养，他也每日手不释卷，只是整个人都沉默了许多，仿佛美玉蒙了微尘。
　　半年后，府试开始，贡院前。
　　“咳咳”周青止不住嗓子里的痒意，极压抑地咳了两声。
　　“你好好考，知道吗？考上秀才就不用服兵役了。”李氏是来送考的，她仿佛没有听到周青的咳声，极认真地叮嘱他。
　　三天过后，贡院大门打开。
　　李氏不住地往里张望，直到所有考生和家人都走了，也没见她的青哥儿出来。看着门口两个腰间别着大刀的衙役，李氏仿佛看到了当年带走丈夫的那些官兵。
　　出于对儿子的担忧，她还是壮着胆子上前去准备打听。
　　贡院里两个衙役抬着一个人出来，李氏一时间有些胆怯，不敢上前。
　　“你是这名考生的家人？”衙役用可怜的眼光看着她：“节哀。”
　　那风华正茂的少年生命终止在了十八岁那个万物复苏的春天。
　　周村村头的大榆树下，总有个老妇人在念叨着：“青哥儿，考上秀才就不用服兵役了……”
　　村里后来出生的孩子见着老妇人，会问家里的大人：“那个老奶奶为什么这样？”
　　大人不知道怎么回答，便只道：“因为这世道……你长大了便明白。”

作者有话说

　　因为是两三年前写的随笔，之前投过一些短篇平台被拒了
发存稿箱的时候也只想着写了就留下点痕迹，没想着会有人看，也没检查过
有小天使看了还给了收藏我真的很感谢
结果自己回头看了一遍，有不少错别字，还有一些自己看着不太对劲的设定，所幸想表达的故事是完整的
最后
在感谢区看到小天使给我投了营养液，作为一只小白咕，我翻遍评论没看到是哪条评论投的，沉思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