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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帮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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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绣说五姑娘来了的时候,覃窈还愣了一会儿。印象里上次见秦娇,还是接风宴上,她和姨娘坐在另一桌,两人都安安静静的,不怎么出声。
秦娇是二房的,平日少来这边,此时前来,只怕是有事。
红绣将人领了进来,覃窈搁下羊毫,起身,转头,看向秦娇。
秦娇刚刚及笄,梳双鬟髻,用玉白的发带束着,插两支对称的珍珠发钗,衬着一双杏仁大眼,模样纯真可人。
“大姐姐。”她屈膝给覃窈行了一礼,脸上泛出薄红。
覃窈让她起身,领她在罗汉榻上坐,又令红绣给她奉茶。
秦娇捧着茶杯,咬着淡色粉唇,看覃窈一眼,又为难似地低头,“大姐姐,今日我要相看人家了,想……请你陪我一道。”
覃窈莫名。府中无人不知,她得罪皇帝,正忙着抄书,秦娇怎么还让她陪。而且,她不是和秦媚秦妍更熟么?
见覃窈不说话,秦娇有些急了,于是脸颊更红,“二姐姐忙着绣嫁妆,三姐姐也需练琴。我知大姐姐有要紧事做……我……我……”
她口舌乱作一团,“我”了片刻,忽然丧气起来,腰身可怜兮兮弯着,心虚又歉疚地看一眼覃窈,“是母亲……让我带大姐姐去相看人家。”
原来是想说谎却不会,又抵不过良心谴责,半路改口说了实话——这慌乱无措的样子竟有些可爱,覃窈失笑。
那边秦娇唯恐覃窈怪罪,又连忙解释,“也……也不算欺骗大姐姐,我也是要相看人家的——母亲让我们一道看!”
支支吾吾半天,覃窈总算理清了前因后果。
原是覃窈接连“闯祸”,最为烦心的,除了秦仪,便是赵氏。全因秦媚婚期日日临近,前头搁了个泼辣的大姑娘覃窈,尴尬不说,她当真怕耽误秦媚婚事。
钟三郎相看的事没成,赵氏去找过周氏,催她继续给覃窈寻找人家。但周氏因为挨过斥骂,损了银两,索性摆烂,示着弱、说着好话,把事情推到了赵氏头上,气得赵氏心里头骂了好几遍周氏阴险狡猾、两面三刀。
骂归骂,赵氏没办法和周氏一样摆烂,毕竟秦妍年纪不算大,但秦媚的婚事,当真耽误不得,于是她自己给覃窈挑了户人家。
因钟三郎一事上,赵氏夸过那钟三郎好,后来事情那样转变,赵氏再见覃窈,总觉得面上有些难堪,又恐覃窈不信自己,于是派了秦娇前来。
秦娇隔着榻上方桌想拉覃窈的衣袖,手臂不够长,没拉到,可怜兮兮搭在桌上,祈求道,“大姐姐便当帮我的忙,我怕母亲训斥。”
末了,竟快哭出来,抽抽鼻子,低声苦恼,“若只训斥我也便算了,我怕她责怪姨娘。”
覃窈看她泛红的眼角,想到自己与阿娘的母女之情,心中柔软叹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出门看个人,一点小忙而已。不过鉴于上次的事,覃窈谨慎问道,“二婶可与你说了,与我相看的是什么人?”
见覃窈有松口的意思,秦娇破涕为笑,“母亲说过的,是国子监的监丞李大人,去岁登科的状元郎。”
耻于讨论男子,她脸颊又泛出绯色,“母亲说,他模样清秀,文质彬彬,也有前程,就是家境不好,年纪偏大。”
若是赵氏只说好话,那难免又像上次一样包含欺骗,如此把好坏都说明,便显得可信。
应该没什么危险。覃窈想着,家境不好也不算问题,毕竟她也不好,遂问道,“偏大是多大?”
秦娇道,“二十八。”
也不算太大。覃窈又细问了他的一些情况,才知那李监丞蹉跎至今是因倒霉——
七年前殿试本已中榜,不料父母先后去世,留下一个年幼多病的妹妹,订婚的人家又退亲。他在家乡守了五年丧,去年携妹再度入京赶考,殿试一举夺魁,顺利任官。奈何家境实在太差,带着一个拖油瓶,自己不愿入赘,许多人家又不愿将女儿嫁给他。
所以最终问到了覃窈这里,毕竟世俗看来,她的出身和名声都确实不大“好”,年纪也偏大,应了一个门当户对。
覃窈将方方面面问清了,确认没什么陷阱,这才答应秦娇。
相看的时间不急,在两日后,覃窈先安心抄书。
不多时秦琅回来,提了一个绿竹绣纹的锦袋,兴冲冲奔来栖霞阁。那锦袋里装着的是覃窈卖字的余款,鼓囊囊的,令人望之心喜,但此刻秦琅来不及注意这个,满心都是别的问题,脚下生风。
“阿姐!”将钱袋放在覃窈写字的桌上,秦琅茶水也来不及喝,激动问道,“我才知道,你居然和陛下写的同一种字!”
先前他看过覃窈的笔墨,只觉得好看,因不精通此道,也没多想。今日顺口问了句掌柜这字为何如此值钱,掌柜说出欧阳昌,秦琅才明白。
和陛下的墨宝酷似,又是学的大书法家的字,能不值钱么!
阿姐的字,居然和他崇敬的陛下一样,又是多么值得骄傲!秦琅满面笑意抑制不住。
覃窈莞尔,“凑巧罢了。”
她拿了张帕子让秦琅擦擦额头的汗,又令红绣将银两收好,这才犹豫着问秦琅,“陛下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
“对,”秦琅激动情绪过去,才觉得热,让雨燕给他拿把扇子扇风,疑惑问道,“阿姐怎么知道?”
“听韩大姑娘说的。”覃窈随口编了一句,心头仍踌躇着,“他过生辰……是不是百官都得献礼?”
“不啊,”秦琅懒散自然地靠在桌边,“陛下不喜奢靡浪费之风,早说了不过生辰,也不许百官送礼。”
覃窈心事重重地叹气:看来拜托韩静帮她送灯的路,走不通。
不想秦琅怀疑,覃窈微笑,“这样很好,省得父亲操心送什么礼。”
秦琅便觉得她是为家事忧心,没有多想。
很快到了相看这一日,金乌高悬,惠风和畅。
因相看的地点,是赵氏表亲家的喜宴上,覃窈便略打扮了下,同秦娇一道出门。
马车上赵氏也在,看到覃窈,脸露几分尴尬,“上次钟三郎的事,是二婶看走了眼,还望瑶瑶勿怪。”
覃窈抬头瞥了她一眼,那一眼很淡,又很冷静,看得赵氏心里一突,瞬间竟有自己被彻彻底底看穿之感。
覃窈道,“马有失蹄人有失足,实属正常。”
她反应冷淡,赵氏难堪又受惊,讪讪地不知说什么好。
覃窈唇边又漾开一抹浅笑,“不过想必有了前次经验,二婶不会再看走眼了。”
这话听着像是捧她,实则是敲打——这个侄女,是个厉害的,不是只会直来直往。一时没反应过来,加上有求于覃窈,赵氏呐呐道,“说的是,说的是……”就此消声。
秦娇也不是多话的性子,于是三人就这么安静下去。
不多时马车抵达表亲家的府宅,覃窈随赵氏、秦娇入府,隐在二人身后,同主人家见礼,没什么特别。
后来那李监丞来到,赵氏带着覃窈、秦娇,隐在院中的一株茶花树后观看。那李监丞确如秦娇所说,周身打扮不见如何华贵,但相貌文秀、举止从容,一派书生的彬彬风度。
只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覃窈刚吃过亏,不欲太早对人下结论。
那李监丞与主人寒暄过后,转头在院中看了一番,寻到覃窈三人,视线在看过覃窈之后,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那是一个短暂而细微的表情,转瞬即逝,覃窈却已懂了:对方只怕并不满意自己。她不欲早早对人下结论,他倒是一句话还没说上,就早早对她下了结论。
李监丞举步朝这里走来,先弯腰朝赵氏行了一礼,而后又同覃窈、秦娇见礼。
赵氏满脸堆笑,热情地与李监丞寒暄,而后看一眼覃窈,示意道,“听说那边的花园有一池锦鲤,金灿灿的,十分有趣,不如你二人一道去看看?”
覃窈等的便是这样一个机会,眼角看到李监丞张嘴似要拒绝,忙抢先开口,唇角含一丝清淡笑意,“虽我很想去看,但想必李大人事忙,便不打扰了。”
那李监丞愣了愣,懂了覃窈的意思,顺水推舟地告辞。
赵氏大感不悦,责怪地看向覃窈,覃窈截住她将出口的质问,“二婶不是还要陪五妹妹相看,时间快来不及了。”
秦娇在一边安静站了半晌,这会儿不欲覃窈挨骂,鼓起勇气拉住赵氏衣袖,“大姐姐说的是,母亲,我们走罢。”
赵氏拧眉,不甘不愿地随秦娇走向那边的花园。
覃窈这才摆脱麻烦,在花树后安静站着,垂眉间又陷入自己的思绪。
她想的,还是那一盏琉璃灯的问题——虽阿禾下令不许百官送生辰礼,但既然上次在韩府遇见阿禾,可见他与韩府关系密切,以后还有再去的可能,那不然……还是想个妥善的理由,拜托韩静帮自己送给他?
这时,一道绯红人影迎面过来,覃窈抬眸看去,发现竟然恰好是韩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