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我执念》重晗

47、四十七、神缘红笺

　　“我，”暮钦晋说了一个“我”字，停了下来，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心里有些难堪，也有些茫然——他似乎对来阳公主，他的皇姑奶奶起了独占欲。
　　在萨达荒唐放纵时，他已经清醒知道自己无君子之洁、君子之德、君子之律。
　　可今日，他才意识到，他还是高看自己了，原来自己不仅不是个君子，甚至是不是个人都不一定。
　　他竟然贪图起他的姑奶奶，贪图的还不是个人，是个僵尸。
　　顾北庭说得没错，他当真是个变态啊。
　　更何况，抛开伦理不说，他对任何女子，都不该有独占欲的——不然郑伊会发疯。
　　他其实知道的，云宁殊的死与郑伊脱不了关系；若不是他翻出对云家的累累恩情，硬是挟恩图报，逼迫云既异认下，或许云家两兄弟已经找郑伊拼命了。
　　“活尸啊！”大厅里忽然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惊呼声。
　　暮钦晋回过神来，只见那小厮屁滚尿流地从人群里跌跌撞撞逃开，一路跑一路喊：“活尸啊，活尸啊，她是活尸啊。”
　　暮钦晋低头看巫憬憬。
　　巫憬憬微微耸肩道：“他刚才拉我手。”估计是没探出脉搏。
　　暮钦晋立刻搂住她的腰，带她往外走。
　　刚走出来，就迎面跑过来一支巡逻的卫队：“什么人在此捣乱？”
　　暮钦晋不想多生是非，将巫憬憬抱起，跳上屋顶，也不知是京畿治安太好，还是他运气太差，他一路奔着，底下追兵不断，其中更不乏好手跳上屋顶追他。他抱着巫憬憬左闪右躲，也不敢直接往南御山奔，反正哪儿人手少就往哪儿奔，狂奔了两刻钟，才甩脱了追兵。
　　暮钦晋将巫憬憬放下，靠着一棵树喘气。
　　见他跑得这般累，巫憬憬有些心疼，闷闷道：“凭什么摸到我没脉搏就觉得我是活尸，就不能是他摸不准？”
　　暮钦晋笑道：“说来，这倒还有孙儿的错。”
　　巫憬憬看他。
　　暮钦晋解释道：“前些日子南燕发生了一桩大案，这桩案子是巫师审的，巫师通过巫术让死人复活，活尸自诉冤情，自呈罪证，才得以让冤情得雪。孙儿觉得这故事不错，便让人编成了戏，这戏现在在京畿很火。那小厮大约也看了，才会因为你无脉，就联想到活尸。”
　　巫憬憬道：“你今夜原打算带我去听的，便是这出戏？”
　　暮钦晋点头道：“是。”不过今夜这么一闹，京畿一定风声鹤唳，这戏到底是听不成了，暮钦晋微微叹息道，“改日吧，改日我再带你去听。”
　　对于听戏，巫憬憬倒是无可无不可，不过，她歪了歪脑袋，看向暮钦晋：“你唱。”
　　暮钦晋一本正经道：“孙儿是太子，不是戏子。”
　　巫憬憬道：“太子殿下方才不是连小倌的生意都抢吗？”
　　暮钦晋思及方才，清了清嗓子，假装没听到。
　　巫憬憬倒也没想追着他接“小倌”的生意，冲他伸手：“把金子还给我。”
　　暮钦晋不满道：“给小倌就舍得，给孙儿就舍不得？”
　　巫憬憬伸着手，淡淡道：“不还就接客，不接客就还钱。”
　　暮钦晋赶忙把那锭金子放在她苍白的手掌心，想了想，又不放心问：“你不会还想拿它去买小倌吧？”
　　巫憬憬将金子收好，不理他。
　　暮钦晋叹了口气，柔声道：“皇姑奶奶，小倌的生意孙儿接不了，这戏，孙儿给您唱就是了。”他无奈笑了笑，又叹了口气，当真唱起了曲儿。他精通音律唱得极好，一人分饰多角，生旦净末丑样样信手拈来，一人便唱全了一曲戏。
　　巫憬憬渐渐听得入迷，她自己站得有点累，不自觉就往靠在树干上的暮钦晋身上靠过去。
　　暮钦晋精音律，也好音律，渐渐入了戏，巫憬憬靠过来他也没留意，只是本能伸手将她圈在怀里。
　　等他一出戏唱完，才发现怀里偎入了一只小女尸，正睡得香甜。他不禁失笑，倒也没惊扰她，静静抱着她靠在树干上。他抬了抬头，发现郁葱树冠下点点赤红，竟是密密挂着红笺。暮钦晋目光往四周看了看，发现不远处赫然立着一座月老祠，而他们此刻倚靠的正是一棵姻缘树。
　　暮钦晋怔然，怎么就在月老祠停了下来，又怎么就靠在了姻缘树上。他有心想将巫憬憬带离，但见巫憬憬睡得着实香甜，又想到《养尸守则》上写着僵尸很难入睡，倒也不好吵了怀里尸的好眠，只能默默抱着她，阖眼假寐。
　　或许怀里人睡得太香甜，暮钦晋不知不觉也跟着踏入了周公居。
　　再醒来时，眼皮尚未睁开，已觉天光刺眼。
　　天光？
　　天光！
　　暮钦晋惊得睁开眼睛，下意识伸手为巫憬憬遮挡阳光。
　　巫憬憬被他惊了眠，呻吟了一声。
　　暮钦晋以为她是因为见到日光的痛吟，赶紧脱下自己外衣，将她一整个闷头盖脸兜住。
　　巫憬憬“唔”了一声，有些不满。
　　暮钦晋哄道：“姑奶奶，真是对不住，孙儿昨夜没送你回去，眼下日头起了，你先用这衣服遮一遮，孙儿这就带你走。或者，你眼下可能施展那遁土的法术自行回去？”
　　听他话语，巫憬憬这才记起来自己是一只僵尸，便老实待在他衣服下面，不动了。
　　暮钦晋见她不回应，以为是日头下她难受，伸手拍拍她的背，安抚她：“姑奶奶，莫担心，孙儿这就送你回去。”
　　他扶着巫憬憬正打算离开，月老祠里跑出来一个小道士，将他拦住，手里拿着一页红笺，非要赠给他们。
　　暮钦晋知道，所谓的赠是“互赠”，小道士赠送他们红笺，他们得赠送月老祠香火钱。
　　给点钱倒是小事，只是这红笺又怎么能收。
　　暮钦晋从怀里取了银子，递给小道士，没有接红笺，飞快跑了。
　　不料那小道士却是真人不露像，轻功极为了得，轻轻松松追上了暮钦晋，他倒跑在暮钦晋前面，手里举着那张红笺，非要赠给暮钦晋。
　　暮钦晋跑又跑不过，拒绝又拒绝不了，无奈停了下来，伸手去接红笺。
　　小道士笑嘻嘻道：“这位官人，这红笺得小道帮您请上姻缘树，您只管将您与尊夫人名字记在红笺上就行。”
　　把来阳公主和她侄孙的名字一起记上，挂在姻缘树上？
　　暮钦晋头都大了，要真是挂上去，以后青史上能不能留名不好说，那么八卦野史他定然独领风骚。
　　这风骚他可不想领。
　　可他毕竟是天人暮家的人，暮家的人不能欺骗道士。
　　那小道士见他一脸为难，又见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巫憬憬，恍然大悟：“原来是墙头马上，官人不必害羞，你们这样的小道也见过不少，姻缘树也不定要写名字的，你们摁个手印也成。”
　　这小道士既难缠，武功又高，而日头越来越大了。
　　暮钦晋无奈，只能接过红笺伸手按了个指印，他深深吸了口气，抓起巫憬憬的手伸向红笺，心里到底还觉不妥，很是犹豫，慢慢吞吞的。
　　小道士又催促他快些。
　　他心里尚在犹豫，握在手里的纤纤素手倒是自己动了起来，爽快地蘸取了红泥摁了上去。
　　暮钦晋看着摁了两人手印的姻缘红笺，有些恍然。
　　小道士满意点点头道：“小道这就将这红笺请上树。”
　　暮钦晋忙道：“小道长，此事不急，待……待我与……我们成亲后，我亲自来请。”
　　小道士点头道：“这也成，那我就先帮二位将红笺收好，你们来时只管说取‘神缘’即可。”说完，他也不管暮钦晋他们回应，一溜烟跑了。
　　待小道奔回月老祠，只见观主殷切问道：“妥了？”
　　小道将红笺递给观主，纳闷道：“观主，您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们月老祠可是整个南燕最灵的，别人想要来请张红笺，那得好生求取，好一点品级的红笺，更是要焚香沐浴才可得。而这张顶级的神缘红笺，南燕建国以来更是从未送出过。
　　小道士原本还好奇，求请神缘红笺该是怎样奢华庄穆的排场，没想到只是让他一个小道士眼巴巴耍无赖一样送了出去，当真是奇怪。
　　观主见红笺收妥，笑道：“你懂什么，姻缘树庇佑其他红笺，但神缘红笺却能庇佑姻缘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