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我执念》重晗

36、三十六、我陪你睡

　　暮钦晋有些不自在，推了推巫憬憬：“皇姑奶奶。”
　　巫憬憬闭着眼不想理他。
　　暮钦晋又推她，语气加重了些：“皇姑奶奶！”
　　巫憬憬没有睁眼，淡淡道：“天亮了。”
　　所以，是因为天亮了，僵尸要入眠了吗？
　　暮钦晋将巫憬憬打横抱起，墓碑适时自动向一旁挪开，暮钦晋抱着巫憬憬走入陵墓内，将她抱回床榻上。
　　不知是自己有一魄在暮钦晋身上的缘故，还是其他缘故，待在暮钦晋身边让她有舒适之感。
　　萨达的雨季太过漫长，云宁殊的魂魄独自撑不起整个雨季，当她不得不出来交换云宁殊去识海修养时，她便喜欢蜷在暮钦晋身边，像一只神气恹恹的猫儿。
　　一开始，暮钦晋见她病恹恹的，还为她找了大夫。大夫瞧不出病，只说可能是燕人不习惯萨达漫长的雨季。
　　暮钦晋对云宁殊素来宽纵，她愿意忙活，他不加阻拦，她要是蜷在他身边“躺尸”，他也不会斥责她躲懒，他的亲信进出他毡帐时，他也不会让她起来，由着她蜷着。
　　若他得闲，也会不吝怀抱，摸摸她的头，或者拿起一本书侧躺着翻看，一边看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拍拍她的背，像哄孩子般哄她。她若闭着眼睛，他就安静看书，她若睁开眼睛发呆，他也会为她读上几页书，待她在他温柔的读书声中慢慢合上眼睛后，他的声音也会渐渐轻下来，直到安静。
　　雨季带给她的不知缘由的悲伤和失落因着暮钦晋的温柔照拂而被冲淡些，让她在漫长的雨季多少还能睡上些时辰。
　　等到后来云宁殊去世，她回到南燕，即便南燕的屋子在雨夜里亦温暖舒适，她却从未能在雨夜里睡着过。也想过再找一个濒死之人回去，可那阵子暮钦晋正放浪着，身边又有郑伊，其实她是多余的。
　　从萨达回来的第一年，她遇到了一个连下五天的雨，她整夜整夜无法入睡，熬着熬着差点把自己熬死了，她终于从屋子里走出去，淋着雨在雨夜中游荡。湿冷的雨水打在身上，浇透了她的身体，反而让心里那不明所以却又难受异常的浮躁心绪消停一些。
　　而此刻，在暮钦晋身边，她的那股难受劲果然又如两年前般得到了舒缓，她有了些许睡意。
　　暮钦晋将她放平，嘴里碎碎念着：“皇姑奶奶，你既然见不得日光，那就得记得提前回来。你掐着时间回来，万一路上出了意外就危险了。”
　　塌上摆着被子，暮钦晋一边说着一边拿过被子抖开，灰尘随着被子在空气中散开，暮钦晋与巫憬憬都忍不住咳嗽起来。
　　暮钦晋皱眉道：“皇姑奶奶，你这被子没打开过吗？”
　　看着背面上的灰，暮钦晋后知后觉道：“皇姑奶奶，你有婢女吗？”
　　巫憬憬嫌他吵，微微蹙眉，懒得理他。
　　南燕是禁止殉葬的，暮钦晋知道自己是多此一问，摸摸鼻子又追问道：“皇姑奶奶，你这屋子平时都是自己打扫整理的吗？”这灰，几十年没擦了吧。
　　熬人的夜雨加一整夜的施展灵力，巫憬憬已然疲惫异常，听着暮钦晋嘀嘀咕咕的，她有些恼，伸手将站在床榻前的暮钦晋拉坐下来，身子一蜷，翻身趴在他腿上，低声轻斥道：“别吵。”
　　她这套动作行云流水，等暮钦晋回过神来，自己腿上已经趴着个女人，哦，不，女尸。
　　想到今夜遇见的夕诚子，暮钦晋更不自在了，又推了推巫憬憬道：“皇姑奶奶，把头睡回枕头上去。”
　　巫憬憬难得有了睡意，一点都不想理他，径自闭着眼睛。
　　暮钦晋无奈，想要将她抱起来，巫憬憬勉强睁开眼睛，不满道：“别吵。”说完不仅不让暮钦晋起来，还搂住了他的腰。
　　暮钦晋道：“皇姑奶奶，你好歹换身衣裳。”她身上只穿了他的外衫，加那条桌案，如今都已湿透了。是说，尸体淋了雨，会得风寒吗？
　　巫憬憬不耐烦道：“无妨。”
　　暮钦晋推了推她：“起来换了。”
　　巫憬憬好不容易有了些睡意，被他这番捣乱，心里气得紧，可偏偏睡意也是眼前这厮给的，还不能把他轰出去。她挣扎了好一会儿，勉强再次睁开眼睛：“没衣服。”
　　暮钦晋指了指陪葬的箱笼：“我去给你拿？”
　　巫憬憬道：“别动那些。”
　　暮钦晋道：“为何？”
　　巫憬憬道：“我不穿。”要是夕诚子知道她穿了来阳公主的衣服，估计能扒了她的皮。至于用了来阳公主的八千春秋给暮钦晋疗伤，巫憬憬倒没有负罪感——那香就大咧咧放在熏炉里，并未做任何防护储存的应对，即便她不点了，再过几十年也差不多都挥发了。
　　暮钦晋试着挣脱巫憬憬的手，想去开箱笼为巫憬憬找身干爽的衣裳。
　　巫憬憬看了眼那箱笼，嘴角微微动了动，松开手，放他起身。
　　暮钦晋打开箱笼，只见上面叠得整整齐齐的是女子兜衣，他愣了愣，匆匆盖上。
　　巫憬憬故意道：“好看吗？”或许摆放随葬品时的宫人并未想到这些箱笼以后还会被人打开，箱笼是随意抬进来的，而放肚兜内衣寝服的那箱恰好在最外面。巫憬憬之前翻过来阳的随葬品——虽然这是不道德的，可巫憬憬是一个连祖坟都敢盗、增外祖母的头骨都敢往家里搬的人，还能指望她有多守规矩？
　　暮钦晋没回她，事实上他今夜一直陷在奇怪的纠结中——对巫憬憬身份的纠结。
　　试想，一个孙儿乍然看到自己的姑奶奶的内衣，还是一整箱，那种冲击有多大。
　　可他又时不时地不自觉地忘记巫憬憬的身份，总觉得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更何况她对他那份奇怪的熟悉与理所应当的亲昵态度，总让他有种入云陷雾的迷茫。
　　他摸了摸鼻子，再没勇气开第二个箱笼，转过身去，默默解下自己外衣，递给巫憬憬。旋即退出陵寝主室，走到甬道候着。
　　巫憬憬换好衣服，轻轻嗯了声。
　　暮钦晋走进来，担心被她扑抱，站得离床有些远。
　　见他如此防备自己，巫憬憬心里有点不高兴，站起身来打算往外走。算了，不睡了，反正天也亮了。
　　暮钦晋扯住她：“皇姑奶奶，天亮了。”
　　巫憬憬甩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暮钦晋又去抓她：“外面下着雨。”
　　巫憬憬不理他，再次甩开他的手，继续往外走。
　　暮钦晋再次拉住她的手，脱口而出道：“好，我陪你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