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我执念》重晗

15、十五、通冥血脉

　　巫憬憬本来是打算让巫寒悯帮她找个大夫去大理寺看看杨竹予，一听大理寺着刑部问尸倒也不打算打断二人说话，默默跟着二人走进大厅。
　　她跟进去时巫寒悯奇怪地瞅了她一眼，他这性情已经难以用“古怪”来概括的妹子，今日的穿着倒也符合她的本色，性子却有点违和。她怎么会有兴趣跟着他进客厅，她不应该哪里安静哪里凉快去吗？
　　巫寒悯狐疑地瞅了身边的岳月楼一眼，不会是因为这二缺喊了她一声小姑奶奶她就觉得人有趣吧？这也太好骗了吧。
　　巫憬憬要是知道她大哥心里的想法，一定会送他一对白眼——小姑奶奶算什么，皇姑奶奶她都有人喊。
　　三人入了座，看了茶。
　　岳月楼接着道：“巫大少，您有所不知，上官丹青点的巫师是祝昭。您知道的，祝昭与我八弟素有嫌隙。”
　　“嫌隙？”巫寒悯冷笑道，“岳月楼，有时候我瞅着你也不呆啊，这不，祝昭他妹妹一条人命，到你嘴里就成了一点嫌隙？既然不过是一点嫌弃，你担忧什么？怎么，觉得我巫族人气量小，一点嫌隙都能耿耿于怀，枉顾公正？”
　　岳月楼的脸慢慢红了起来：“我八哥绝非好色之徒，他，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巫寒悯冷冷道：“我管你苦衷不苦衷，我只知道，有苦衷的你们都好好活着，死了的，唯有我巫族的姑娘。”
　　巫寒悯站起身来，显然是不想再听：“更何况，你们不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祝昭哪怕恨不得生呾岳老八的肉，也不会篡改死者的意志。”那些违抗地府规则的生魂，一旦被抓住，只有奈何桥、畜生道一个选择。这些道理在鬼差抓捕他们时都已清清楚楚告知，可他们仍执意留在人间，等待了结恩怨，他们苦苦等候，终于等到机缘通过巫师暂回躯体之中，巫师又怎么忍心违背他们的本意。当他们巫师如他们岳家一般糟践人性？
　　他们的巫师可都是清明之体，既高尚又金贵呢。
　　还敢嫌弃祝昭。
　　呸。
　　巫寒悯说完，便差管家送客。
　　管家送走了岳月楼又走回客厅：“大公子，太子殿下差人求见。”
　　“暮钦晋？”巫寒悯立即拒绝，“不见。”
　　管家道：“来的是顾家大少爷。”
　　“顾北庭？”巫寒悯叹了口气，“让他进来吧。”
　　巫憬憬原本已经起身走人，听到暮钦晋的名字，又慢悠悠转回椅子，继续坐下。
　　巫寒悯瞅了她一眼，越发看不懂自己这嫡亲的胞妹了：“巫大小姐，今天的你，有点不太一样。”
　　巫憬憬斜眼看他，没回话。
　　巫寒悯走近她，翻翻她的领子，扯扯她的袖子：“这身衣服倒是不错，听说是娘昨夜连夜命人给你赶制的。来，把嘴张口，我瞅瞅里面有没有玉蝉。”
　　巫憬憬瞪他。
　　巫寒悯笑道：“哎呀，还会瞪……哎呦，你塞什么！”
　　巫憬憬趁着暮钦晋开口，把巫夫人准备的那只玉蝉塞进巫寒悯嘴里。
　　“还真有玉蝉啊。”巫寒悯吐出玉，迎着光线看了看，“这玉品相极好，你果然是娘的宝贝疙瘩。” 虽然是死人才用的东西，巫寒悯倒也不介意，毕竟是巫族的人嘛。
　　巫憬憬伸手，巫寒悯又将玉蝉放回她掌心，转身走向身后桌子，从果盘里挑挑拣拣，翻出一个软香的杏子抛给她：“今天的你怎么什么事情都想听？”
　　巫憬憬用茶水洗了洗玉蝉，接过杏子，小口啃着，依旧不搭理自己亲哥。
　　不过亲哥毕竟是亲哥，对她这死样子，早就习惯了。
　　巫寒悯又挑了几个杏子，递给她：“想听也不是不行，你转后面去。”虽然自己宝贝妹妹穿身寿衣委实不是什么大事，但也没必要搞得人尽皆知。
　　巫憬憬虽然话少主意大，但绝大多数时候，还是愿意听家里人的话的。她挑了一个杏子塞巫寒悯嘴里，当真乖乖拿着其他杏子走到大厅后面的后堂去坐着吃了。
　　宝贝妹妹分了他一个杏子。
　　巫寒悯心里乐开了花，连带着顾北庭进来时，他都多了三分笑。
　　巫家和暮钦晋的母家慕容家那是有宿怨的，两家的往来极少，此次暮钦晋遣人上门，巫寒悯心里也是着实带着疑虑和抵触的。如果可以，他真想把人拒之门外，天晓得他爹下朝回来，要是知道他接待了暮钦晋的人，会不会揍他。
　　但顾北庭终究与他有着少时的情分，而且是非一般、独一份的情分，大抵就是，同为“无用”长子的惺惺相惜、同病相怜吧。
　　只是巫寒悯的无用是因为先天条件的不足，而顾北庭的无用却是因为他是暮钦晋的伴读。顾家的算盘打得精，大房长子顾北庭给太子暮钦晋做伴读，二房长子顾北安给三皇子暮钦晃做伴读。
　　暮钦晋一直不得宠，顾北庭在顾家的境遇便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跟顾北庭比起来，巫寒悯觉得自己那可是幸运多了。他失去的不过是巫家世子和少族长的名头，他也不乐意当啊——看看他二弟，整日里阴沉着脸，时刻游走在暴怒的边缘，那都是被族里那些老王八给气的。
　　这张阴沉着的脸，他熟呢，从小看到大，不过是从他爹变成了他二弟。那都是被族里那些老王八给气的，没看见近几年他爹脾气都温和不少，那都是因为他把一大半族里的事情分给二弟了。
　　顾北庭可比他惨多了，跟着暮钦晋去萨达啃沙吃草不说，连好好的未婚妻都没了。
　　想想顾北庭的际遇，巫寒悯终于愿意耐心听听这倒霉鬼找他来做什么。
　　“你、们、想、见、鬼？”听清楚顾北庭的来意后，巫寒悯咬着牙一字一字问道。
　　“是啊”顾北庭是老实人，他搓着手道，“怎么，这事情不好办吗？如果是银子的原因，你放心，多少钱我们都愿意出。”
　　巫寒悯气得笑了出来：“这是钱的事么？”
　　顾北庭很真诚地发问：“那是什么的事情？”
　　巫寒悯道：“你知道南燕有多少个仵作吗？”
　　顾北庭很认真地算着：“南燕十六郡、三十六府、一百二十五州、三十八军、两监，共七百七十四个县，每个县起码有仵作一人，府州军监衙门一般有仵作两人以上，这么算来，起码得有一千一百七十六人以上。”
　　听着顾北庭一板一眼的计算，巫寒悯心里倒是有些感慨——这么多年来，虽然未得他音讯，也知道他在萨达着实凶险，没想到鬼门关徘徊了八年，回来后竟还是如此淳朴赤诚。他由衷叹了口气，夸奖道：“你可真是个好样的。”
　　顾北庭愣了下，虚心问道：“什么好样的？”
　　巫寒悯故作严肃道：“夸你算数好样的。”
　　顾北庭笑着挠了挠头：“没办法，初到萨达时，日子分外艰难，我们带去的又都是一帮能吃垮老子的半大小子，殿下心软，管不住钱，钱都是我管的。”
　　巫寒悯奇道：“你就管得住？”
　　顾北庭道：“他们不太驴我。”
　　巫寒悯心道：看来暮钦晋手下这帮人倒也有可圈可点之处，起码知道不欺负老实人。
　　他心里还没夸完，就听顾北庭接着道：“他们要是敢驴我，我就揍他们。煦和你不知道，比起算数，我的功夫那才叫一个好。”
　　巫寒悯：“……”还好他只是心里夸了夸，没夸出口。
　　他清了清嗓子接着道：“那你可知道，南燕一共有多少巫师？”
　　顾北庭摇了摇头。
　　巫寒悯伸手比了个“三”字。
　　顾北庭惊讶道：“才三个？”
　　巫寒悯点头：“巫族是有通冥血脉，可不是每个人都能觉醒通冥神通。”
　　顾北庭道：“可跳大神的巫婆不是每个村都有吗？”
　　巫寒悯黑下脸：“那你找跳大神的巫婆去。”
　　顾北庭很诚实地道：“来找你之前，已经找过了。”他伸手比了个“十八”，“我们找了整整十八个巫婆，乱七八糟的舞看了好几个时辰，一个都没请到鬼，全在装神弄鬼。”
　　巫寒悯没好气道：“你们傻不傻，能通冥的人，别说你们稀罕，便是我们族里也凤毛麟角，要是谁能通冥，族里还不早就招来为己所用，还犯得着跳大神赚那点子钱？”
　　巫寒悯接着道：“再说了，通冥那也是分很多等级的。最低等的是感知，也就是知道附近有鬼，但看不见，也请不动；第二等是召唤，就是能把鬼请到附近；第三等是扶乩，就是能请鬼附身；第四等是控尸，就是让鬼短暂地重回尸身；第五等是问魂，就是亲自与鬼魂沟通。”
　　顾北庭道：“那让别人看得到鬼属于第几等？”
　　巫寒悯拍手招来管家，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方回道：“以上我所说的种种，都建立在巫族的通冥血脉之上。别说巫族协助非族人见鬼，便是巫族协助自己灵力低下的族人见鬼，我都没见过没听过。”
　　顾北庭失望道：“不可能的，我们殿下他明明见到了。”
　　巫寒悯道：“你们一路从萨达杀回来，凶险重重，又死了这么多兄弟，估计殿下他心里绷得太紧，”巫寒悯点了点自己脑子，“这里出问题了。”
　　这是管家拿着一只上好的玉枕上来。
　　巫寒悯接过玉枕递给顾北庭：“顾抱朴，你从萨达回来，我还没来得及上门拜访你就来了，这个玉枕就当我给你的见面礼。兄弟，”巫寒悯拍拍顾北庭的肩，“思念牺牲的兄弟战友，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呢，阴阳两隔乃天道法则，偶尔能让巫族沟通下阴阳，能让暮家请示下上苍，那都是天道格外开恩了。要是人人都能见鬼通神的，这世界可不就要乱套了？你就不要痴心妄想、逆天而为了，要是想他们，那就好好休息，多睡睡觉，梦里什么都有。这个枕头你拿好，这些玉块都是拿上等药物浸泡过的，能助眠安神。哎，就是这样，你拿回去好好睡一觉，梦里什么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