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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入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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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中惠忧大师对他的到来并不惊讶,指了处偏远安静的禅房让锦及住下,也嘱咐他寅时听钟起,洗漱一番卯时便到大殿去参加早课,虽不熟悉念诵内容,但心要虔诚,不入世俗之想。
日沐晨光,耳听暮钟。早诵经文,食寝不语。
如此三月,日日如此,锦及虽带发,但言行间已有沙弥的脱尘模样了。
就连平时欢脱的抱吉,如今也在寺中日日轻声细语,面容也多了几分温和。
苏霖君给锦书蔚吹了好几夜的耳边风,两个孙女也求到了老太君那里,这才两厢松了口,欲腊月二十接来锦及回府过年。
锦家传信的仆人得了公子并不愿回去的消息,眼见着一家神色虽有不同,不过是各有各的愁容。
合家团聚终究少了一人,望月举杯只盼共饮。
寺中锦及虽思念家人,但却并不想念家中的华衣锦被。
连那场最绮丽的美梦,早就断送在寒凉的秋雨之中了。
锦及与小侍围着火炉,聊着趣事,只觉日子平淡从容,往日无可忆,来日无可期,胜在悠长得心安。
锦家浓愁别绪持续到上元节,两个稚子吃着汤团也掉着眼泪问舅舅是否能吃到,等来的只能是一片默然。
至二月之初立春日,苏霖君打算去布坊选些料子做成春衣送去给锦及,这刚出大门就同内侍省的黄门走个正面。
见黄门着官服,三人随,便知有事来宣,便引人又入了侯府。
结果这旨意越往后宣,越让众人唏嘘,面色僵硬起来。
等接了旨,黄门命小黄门三人退后 ,与南阳侯锦书蔚耳语了几句,笑得近乎谄媚,又得赏银,很是春风洋溢地走了。
众女儿欲问,锦书蔚摆手让离去,只言快些准备将锦及接回。
苏霖君没凑上去找这个没脸,但自顾喜悦,脸上也没藏着,派人去的布坊,要裁制十件春衣十件夏衣,还嘱咐了颜色要鲜艳些,花纹选锦及平时喜欢的。
晚间锦书蔚倒是来问苏霖君为何不问那黄门同她讲了什么。
苏霖君正列着采买的单子,打算好好给锦及置备齐全,所以连头也没抬,“这与我何干,我儿入宫总算是有个妥帖的去处,我舍不得他孤苦无依一辈子。”
锦书蔚气得皱眉但低声道:“那狼谭虎穴也算好去处?”
苏霖君瞧了她一眼,“儿郎一生不过所求一个安身之所,如今有了依靠总比孤苦强,再说及哥儿又不是不能生,等养好身子,生下个自个儿的孩子,日子有了盼头,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和那位是狼是虎有什么关系。”
“那位是肉,宫中多的是抢肉的狼虎。”锦书蔚叹了口气,望着窗外黑烟蔽月,总归心中不安宁。
黄门言陛下亲点锦及入宫,名字已在册,不必同其他良家子还需筛选,只等三月初六入宫闱参选即可。
可是陛下要是真心护佑,锦及又何至于如今在寺中。如今苏霖君只盼锦及入宫后,哥哥在宫中庇护,能保锦及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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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锦及见到锦府来接的众仆人,得知宫里传了旨,颇为淡然地应了,让抱吉收拾行囊,自己去拜别惠忧大师。
只是再一次跪在殿前,望着慈悲的佛像,他倒有些了悟为何大师解签曾言“情礼难择”,一时有些悲戚。
“世间诸事不可能万般遂愿,还望施主勿要伤怀执拗。”
“弟子受教了。”锦及想他曾笃定相信一事,但却并非得偿所愿,便是如此了。
于是踏上马车之际,心中淡然,回家团圆些日子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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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桃花漫漫,内侍省为了讨女帝欢心,特意命一众良家子着粉衣玉钗镯入宫候选,宫里宫外一时间传起“芳菲盈袖入宫来”的雅句。
锦及接回家中后,量体裁衣发觉处处大了不少尺寸,先前的竟一件也没有合体的,苏霖君更是一阵忙。
小侍拿出十样锦的纱袍来,花纹同去年夏日去行宫那日初见女帝那件丝毫不差。
“那匹布做了两件,一件夏日略薄带着去了行宫,一件春日穿的内加了层衬留在府里还未穿过,如今公子要穿粉衣,不如着十样锦。”
锦及知晓他的意思,不过是念物思情,可是连情都浅薄,物又怎会记得。
于是看着抱吉那鬼精的模样,无所谓地笑着点点头,“那就找条合适的玉带配着,后日便穿这件。若阿父来问,你便把今日的话再说给他听。”
如此,也能借着这个理由,少了阿父这两日诸多唠叨,反复让自己试衣的麻烦。
锦及与其他良家子不同,内侍省一路轮换着人照应,生怕有丝毫懈怠。单独的院子,单独的宫人教导宫规。
良家子前去查验身体,内侍特意来秉明他可不去,案册已写明身体康健,入合格列。
为了防止横生节枝,还从御医院拿来守宫砂点在锦及臂上。
鲜红一点,只觉讽刺。
殿选日,有的良家子自作主张,换下了粉衣,在一众人中特立独行,结果直接被女帝全部裁撤了资格,后面的众多均未得见帝颜便被拉了下去。
这是教给良家子的第一课—规矩不能乱。
内侍省出的粉衣主意不假,但女帝默许了,那就是帝意,自以为自己越过的是内侍省的命令,殊不知这是践踏的帝权,虽然没见血,今后这些逐出的良家子因无规矩,会被世家大族记下,难入其中门楣。
内侍省的黄门拿不定主意,这锦及是排在前头入殿还是靠后,特意找了空,请教了临芙姑姑。
临芙只看了看天,“今儿天气好,春风暖和的,想必一会儿也不下雨。”
黄门便千恩万谢地塞给临芙一柄掌心大的玉如意,“是天还早,给姑姑解闷用。”
等锦及出场前,只选中了两个,都是小官小户家出来的,赐了良人的位分。
太后把宝压在梁贵君的身上,自然盼着后宫不进人,喝了两盏茶,发现女帝似乎也提不起兴致,于是就先回宫了。
倒是上贵君不久后略微着急地赶来,等端上来茶,一口也没喝,盯着一列列的良家子。
没多久锦及便排到了殿门前来。
一袭十样锦,柳叶玉带环细腰。未带镯,皓腕犹如白玉无瑕,一支玉簪半束发,端的是风流雅致。
“南阳侯锦书蔚之子锦及”,临芙一念名,连帝瑜都有些恍惚,数月未见,竟恍若经年。
上贵君不知女帝为何不言语,主动提起,“前几日本宫省亲见锦及,出落得很好,规矩也好,若能得幸于陛下,是锦家之福。”
女帝选了只桃花簪递给临芙,临芙双手接过,瞧了眼簪子下桃花木牌上的字,抬首宣道,“南阳侯锦书蔚之子锦及赐贵君位,赐号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