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11章 换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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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是一只巨大的仙鹤，比鹤童要大上几倍，毛色莹润，就像一栋玉做的小房子。
季莲月想，好漂亮的一只仙鹤。
他还领着几只小小的仙鹤，画面有些滑稽。比起巨大一只的鹤神，那些等比例缩小一码的鹤童躲在它身后，小声嘀咕，“鹤神大人，是不是就是他们打晕了木哥。”
它口中的木哥就是刚刚倒霉遇到沉香堂弟子们的鹤童。
鹤神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几只小鹤顿时龇牙咧嘴，冲着几人威胁地叫了几声。
季莲月看着它们的方向，视线突然跟巨大的仙鹤对上，在鹤神刚刚到达这块区域附近的时候，它就感到了一阵阵外来修士的气息。
他远远地看了眼，发现其中居然有个小孩。
奇怪。
看完季莲月，才与那几个沉香堂的弟子对上。
就在刚刚，几人出手把鹤童阿木打晕时，闻人鲜解开了自己笼罩在几人身上的气息，导致鹤神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立即赶来。
“你就是鹤神？”领头弟子嗤笑一声。
“是我。”鹤神开口，却是一道温润的男声。“修士？你们想干什么？跟我说就好，别碰小家伙们。”
“一只未炼成人形的畜生，也好意思开口称自己为鹤神。”他似乎非常不屑，语气带了些轻蔑。随后这人剑一勾，就直接冲了上去，“把所有小孩都放了，然后...留下妖丹！”
领头弟子一脸狰狞，他气势汹汹，大有一举拿下的势头。
可是鹤神翅膀轻轻一挥，打出一道灵气，领头弟子就不受控制地退了几步。
“你...！”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鹤神，对方没透露什么气息，他便以为鹤神跟几个鹤童一样没有什么修为，没想到这鹤妖修为竟还高他一截。
鹤神没理他，想牟取自己妖丹的修士罢了，他见的多了，转而好奇其他人来此的目的。
“是小孩的父亲，找上来了么？”鹤神疑惑地看向闻人鲜假扮的村民，温和道，“哪个是你的小孩，请领回去吧，莫要让他再走失了。”
几个弟子面面相觑，鹤神的修为让他们心生惧意。谁都没有想到，凡界还能出一个如此修为的鹤妖。
根据过往下凡历练的经验，要处理的妖兽也不过练气期的小妖。
“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偷了多少孩子了都！”沈同方小声说，还是被鹤神注意到了。
“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鹤神听到他的话，楞了一下。“孩子们在我这里过的都很好。”
“李寡妇的女儿回去后直接变了一个人，她跪在地上跟我们哭。出了这种事，你跟我说是误会？”沈同方见鹤神正面回应他，想到自己看到的那一幕，也来了火气。
“你说的是李秋花？”鹤神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了这么个人。
季莲月看不下去了，几个人在这里各说各的，还不知道要鸡同鸭讲到什么时候。
她能感觉到鹤神没什么恶意，就站出来打断两人的谈话：
“你真的知道现在外面的状况吗？许多人因为孩子丢了出来报官，城里人心惶惶，路上的小乞丐都不见了，也没有人敢放小孩出来嬉戏玩耍了。”
鹤神摇摇头。
“外面发生的事情我并不知。我不下神鹤山，都是鹤童在外替我跑动。我让鹤童带来神鹤山的，都是被失去家人、在外独自流浪的男孩，以及...一些女孩。是她们的父母曾来我这里祈愿求子。”它看着季莲月，温和地回答她的话。
眼睛处于两侧的鸟类，只有小部分角膜暴露在外，造成一种与人类极为不同的眼部结构，有一种无机质的冰冷感。
“...你到底都做了什么，鹤神？”季莲月心下生寒，从鹤神没有直接说出口的潜台词中得到一个很恐怖的猜想。
鹤神闻言，没有说话，一张鸟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领队弟子早不耐烦了，看在季莲月的面子上才没有打断他们的对话，不过主要也是因为他一个人打不过鹤神。
见状，他招呼季莲月，“我两联手杀了这作恶的鹤妖！”
季莲月没有动，她不相信鹤神什么也没做，却也不觉得他是为了害人。
鹤神言语之间，透露出一种云淡风轻的缥缈气质，与一旁的领队弟子作对比，本让她心添好感。
所以她想要探究真相，鹤神到底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你们在我这里捣什么乱，我只是在用心回应人们的祈愿而已。”鹤神温和地说道。
“回应祈愿？具体如何呢？”季莲月忍不住追问。
“这是我的私事，我为何要告诉你们？”
几个弟子见它冥顽不灵，只觉得它是在耍什么花招，忍不住拔剑相对。
一时剑拔弩张，氛围紧张，其他几个被忽视的孩子在角落蜷缩着，被眼前的一幕幕吓得瑟瑟发抖。
鹤神依旧淡定，仿佛被针对的不是它。
“我和我弟弟被鹤童们带到了这里，作为当事人，还不够有资格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吗？”季莲月见鹤神要讲理，自己就摆出一个它无法拒绝的道理。
鹤神闻言，瞳孔一动，缓缓开口道：“好吧，既然你这么说...”
它知道季莲月修为不低，被带到这里明明是自己有意为之，但是既然他提起自己的弟弟也被鹤童带了过来，鹤神还是宽容了对方的胡搅蛮缠。
闻人鲜也侧目一看，他知道他点化了个极有天赋的小孩，但不知对方性子这般大胆，倒是有趣。
“我让鹤童们去寻找来我这里祈愿的人，将他们的女儿带过来。我在他们身上都留有特制的熏香，方便鹤童识别。”季莲月记得，将孩子们迷晕的也是一种熏香，看来鹤神很擅长制香。
“这些父母，都在鹤观说过类似话，如果自己的孩子是男孩就好了。这个无法实现的祈愿困扰了我多年，直到遇到一群修士。”
鹤神目光望向那些弟子们，“他们和你们一样，都想要我的妖丹。那时我还有金丹修为...只不过，为了回应人们的祈愿，我使用了太多的灵气。”
见鹤神还站在这里，那些修士的命运自然不言而喻，弟子们思至此都遍体生寒，拿着剑的手颤了颤。
“我从一名修士那里拿到了一本古籍，里面的内容甚是有趣。”
鹤神眯着眼，回忆道：“我受书中内容启发，产生了一个念头，或许真有法子能够实现人们的祈愿...”
几人都紧张地盯着鹤神，等待着它接下来的回答。
“那就是将女孩的神魂塞入男孩的躯体中，只是此举需要消耗太多灵力。为此，我的修为已经倒退到筑基了。”话虽这么说，鹤神的眼里不见可惜之色。
季莲月闻此方法，只觉得匪夷所思，怪诞至极，如此罔顾人伦的方法，称之为邪术也不为过。
“你...”她觉得可悲，重男轻女之事从古至今都存在着，但是在修真背景下，居然生出了如此恶心的方法，简直让她想吐。
“怪不得有些人报了官，有些人则将事情轻松揭过。”闻人鲜沉吟，后者的选择更让人细思恐极。
他突然开口，让众人将注意力转移到这个存在感不高的村民上。
“对了，童大哥，你快问问你女儿怎么样了！”沈同方想到对方此行的目的，跟着焦急起来。
闻人鲜没有理沈同方，而是看向鹤神。
对方也静静地看着他，“来我这寻女儿吗？可我并不记得你跟我祈过愿。”
闻人鲜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问它：“那失去神魂的女孩呢？被换走身体的男孩的神魂呢？”
这个问题，就连孟起也在等待答案。以他见多识广，不是不知道置换神魂的方法，只是从来没有将此案情与神魂交换联想到一起。
季莲月也同样在思考这个问题，只是刚刚震惊太过，一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我让鹤童找的男孩，都是失去亲人、无家可归的孩子们。”它用喙轻柔地理了理身后鹤童的毛，“其实它们便是那些身体被女孩们带走的男孩。”
所有人都将视线集中在鹤童身上，神色不一，有震惊、有厌恶、也有恐惧。
怪不得....鹤童能吐人言，只是言语如同稚儿，原来一切的起因竟是如此。
所有人的视线最后汇聚在鹤神身上，或带有恶意，或带有审视。
鹤神继续开口，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它。
“愿意留下的孩子，我问过他们是否愿意化作鹤童，在竹林间与我作伴，大部分孩子欣然接受。化作仙鹤的样子，在山间自由地嬉闹，也不用担心食宿，这在他们眼里是十分美好的归宿。”鹤神望着孩子们，眼底一片怜爱。
鹤童们也开心地抖了抖翅膀，对自己如今的状况满意极了。
“你叫他们以后如何？”季莲月听不下去了，眉毛竖起，神色厌恶地望向鹤神。
鹤神愣了愣，“以后？”随即反应过来，“鹤童是生魂入体，神魂与鹤相融，永远长不大，会永远这般快乐。”
那倒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残忍，季莲月叹了口气，就像彼得潘的乐园一样。
但是这么想想又觉得更恶心了啊！！这是哪门子畸形的梦幻岛？
“那女孩的身体呢？”
“女孩的身躯，没了神魂...自然，回归于天地间了。”鹤神还是保持着一样的口吻，一样的姿态，并没有为她们感到惋惜。
季莲月悚然，鹤神以兽的形态，姿态高洁，话中满是悲悯，神性与兽性在这一刻诡异地融合，说不出来地怪诞。
它全然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近乎以本能行事。
——把人类的丑恶打碎给他们看。
“这些女孩难道就能接受变了副样子吗？”
这次是沈同方追问，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女孩在你眼里就是命贱吗？”他眼底带着勃然的愤怒，无法接受鹤神如此行径。
回归于天地，说的好听 ，不就是死了吗？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鹤神似乎有些疑惑他为什么这么想。
它解释道：“男孩，女孩，在我眼中没有区别。只是你们人类想要的是男孩。如果有人跟我祈愿说想要女孩，我也一样会去做。”
“可是，没有人这样做啊。”
……
周围死一样地寂静。
众人像是被什么震住，一时半会卡了壳，他们想反驳，但是大脑空空。
如何去否认一件客观存在的事实？
去寺庙里祈子，本来就求的都是男孩啊，谁会求女孩……还是说都怪鹤神，把这一切太当真么？
只有季莲月明白了，她忍住了，没有笑出来。
如果按照鹤神的意思，一切因果的源头，不是还是在于人类自己吗？
从动机上，鹤神表现的多么无辜啊。它可是完完全全地满足了你们人类的愿望。
但是世俗都只看到了，它造成的恶果是多么的无可挽回。
她思想抛锚了一瞬——到底如何定义善和恶的边界呢？
她想到了曾经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概念。
也许善和恶，都像灰色这种颜色，它不必然具有一种颜色的定义。
但是只有灰色是必定的，因为它是混合的、困惑的、不纯的，暗藏未被明证的结果和天平两端的挂钩。
大部分人游走于黑白两者之间，能做到绝对的黑或是绝对的白的，都只是少数极端分子。
季莲月回过神，鹤神还在说。
“我是人们眼中的鹤神，我喜欢人们，我想要回应人们的祈愿。但是...我满足不了所有人的期待。毕竟，天道法则不由我说了算。”
鹤神的潜台词就是，它只能满足人们祈愿中的内容，售后概不负责。季莲月悟到它话里的这层意思，突然又心情复杂，说难听点，鹤神它不做售后服务这块业务的。
嘿，这不是管杀不管埋吗？
季莲月这么想着，嘴里嘟囔着说了出来。
包括鹤神在内，其他人都没注意到季莲月小声嘟囔这一句，只有闻人鲜又看了一眼她，眼底闪过一丝深意。
确实，这鹤神可不是管杀不管埋吗。
她倒是看得透。
“你以为，做了这些人们就会感谢你，敬拜你吗？”一个弟子忍不住大喊，“邪祟罢了！”他喊完又缩了缩脖子，执剑的手抖如筛糠。
鹤神没什么反应，鹤童听闻却不干了，他们最喜欢的鹤神大人，在这里委屈地站在这里被这些人叫喊打骂，这怎么行呢？
“鹤神大人才不是邪祟！他比你们好一万倍！”
弟子们见刚刚还被他们视作妖物的鹤童开口，想到身躯里的都是些孩子的神魂，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回应。
空气间有些沉寂。
“...你们知道神鹤山是怎么来的吗？” 半晌，鹤神缓缓开口。
从它的描述中，一道不被人所知的历史展现在众人面前。
“千百年前，我本来只是一只普通的仙鹤，是此处的居民信仰我，将美好的祈愿寄托于鹤神，才有了如今的神鹤山。”
“既然村民信奉于我，那我自然不能辜负他们。”
“每个前来祈子的夫妻，我都用自炼的草药熏香助他们固本培元，还用灵力滋养他们的精血。这样一番操作下来，寻常的夫妻都能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获得喜讯。”
“这么多年过去了，前来祈子、还愿的夫妻们越来越多。人们给我建了鹤观，给我供奉，跟我倾诉，让我知道我存在的价值是什么，我这么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几年旱灾频繁，人们来鹤观的也少了，我自知寿元将近，修为又大不如前，想用最后的力气回应所有人的愿望...”
大家都没有说话，心思各异，一片沉默。
“转换神魂之法，倒行逆施，怪不得他的修为损耗的这样多。妖之一族，怎么这么多一根筋呢，可惜啊...”孟起突然开口。
他是这样想的？出人意料。
闻人鲜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一时搞不清对方的立场。
就他个人而言，闻人鲜也不知该如何评判鹤神的动作，像看了场真实的话本，每个人的行为都出自于自身立场的判断，只是其中角色登场的代价都太过惨烈了。
鹤神的声音终于染上几分落寞，还有几分困惑。
“李秋花来鹤观跪在大堂前，哭着问鹤神为什么没能让她怀上一个健康的男孩，她们孤女寡母要怎么在这个乱世中生存呢。我悟不到她的痛苦，但是…鹤神会回应她的愿望的。”
“只是人类的心思还是太难琢磨了。”
“罢了，我不折腾了。你们将孩子们带走吧。”鹤神的神色透露出几分倦意，它挥了挥翅。
“或许像你们修士说的，我只是个畜吧。”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11章 换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