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花会开》别四为

2、第2章

　　虞西爬得很慢，慢到路过旁边休息人群时会被人调侃一句：“龟速前进了家人们！”
　　这话在陌生人之间可能是有些冒犯，但对方笑眼眯眯，一看就没有恶意，虞西便没有在意。

　　虞西爬得确实慢，这是她从前跟领导一起爬小山学到的技巧。
　　任何大长途行程里，不求快，但求稳，把因为追求速度引起心率飙高不适而不得不休息的时间平分到漫长的行程里，哪怕慢一点，人的舒适度却高很多。因为舒适，途中可以完全不休息，所以行程时间其实跟边快边休息差不多。

　　“我信了你刚刚说的话。”

　　路过某一溜休息人群时，虞西听见旁边有人说了一句话。
　　虞西本来没在意，以为这人是在跟同伴说话，结果瞟过去一眼，看见对方夜里白得有些晃眼的手，顿住。
　　目光移向对方的眼睛。

　　哦。
　　是他。

　　“什么？”虞西搭茬儿，步伐却没有要停的意思。

　　“年纪大，骨头脆，爬得慢。”
　　他说着手撑地，人慢慢站起来。

　　“……”虞西扫一眼他迟缓如老翁的动作，怼回去，“你年轻，看上去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人闻声眼睛疑似亮了下，似乎在笑。
　　他说：“是啊，刚毕业嘛，当然年轻。”

　　虞西嗤笑了一声：“后半句直接当没听见呗。”

　　“嗯呐，选择性听取我想听的。”
　　虞西点点头，“心态不错。”
　　“谢谢，未来可期。”
　　“……”
　　太普信了，最近正逢厌男期的虞西一点也不想搭理他。

　　虞西继续往上走。
　　普信男却跟了上来。
　　她很慢，他渐渐也慢下来，逐渐适应虞西的节奏后，呼吸也不怎么喘了。

　　“你不是说你没爬过吗？”普信男疑问，这技巧不像小白啊。

　　虞西本来没想再搭理他，这时她后方有人上来，看样子是懒得绕路，想直接从她和普信男中间硬挤过去了，这男的块头有点大，硬挤的话估计怎么着也得擦着碰着，虞西正打算往旁边躲一步，普信男率先一步往她这边靠，俩人中间的距离瞬间只剩半条胳膊宽。
　　大块头一愣，普信男扫了他一眼，跟演戏似的又往虞西旁边靠了靠，大概只靠了……一根手指头的距离。
　　这“友好”的让路行为让大块头愣了又愣。
　　最后愣是没说什么，绕到普信男右边走了。

　　虞西仔细回味了一番刚刚普信男的行为，她感觉有点茶茶的，但是碍于两人只是陌生人的关系，她把这句评价憋了回去，选择礼貌回答刚刚他问的问题：“没爬过这座。”
　　“你爬过别的啊？”普信男挺健谈的，虞西突兀地回答上一个问题，他也能很自然地接上，“名山吗？”
　　“不是，一些小山头。”
　　“看日出不？”他问。
　　“不看。”
　　“看日落啊？”
　　“不看。”
　　“什么都不看，纯爬啊。”
　　“是啊，”虞西被他自然的口吻带得多说了句，“陪领导消遣嘛。”
　　“哦，那没意思。”他尖锐评价。
　　虞西笑了下，“是，很没意思。”

　　俩人一路爬一路聊，聊到十八盘，“堵车”了。
　　不知是路突然窄了，还是快到山顶的原因，人突然就变得很多，虞西甚至有些喘不上来气。
　　她抬手锤了锤胸口，旁边哥们来一句：“你没什么紧急疾病吧？”

　　大概是一路聊熟了，虞西也放下了基本的素养，她斜过去一眼，“你礼貌吗？”
　　他弯眸一笑，嘿嘿两声。

　　有点蠢说实话。
　　但是不怎么让人讨厌。
　　大概是他那双眼睛很亮的缘故。
　　虞西忽然就有点好奇他长什么样子。
　　这个身高这个体型，一双漂亮的眼睛，一双漂亮的手，与之匹配的面孔应该也不会很差吧？

　　“你……”虞西抬手比划了一下，“戴着口罩不闷啊？”
　　“还行。”他说着抬起手正准备顺势把口罩扒下来，口袋里传出手机铃响，他的手转而移向口袋。
　　虞西心里有点失望。

　　偏偏在这时，道路忽然顺畅起来。
　　所有人都往上走，虞西也不得不继续往上走，普信男停在了路边准备接电话，虞西看了他一眼，对方跟她挥了挥手再见。

　　还真是“露水情缘”啊，说聊就聊，说散就散。
　　虞西心里这么想，面上朝他点点头，继续爬自己的路。

　　-

　　过了十八盘，后面一路往上走，偶尔有街道可以逛，虞西没什么兴趣，途中看过几次手机，陈择西并没有发过来一条问候，倒是发了一条朋友圈，一张简简单单的月色图。
　　如果是从前，陈择西应该会第一时间先把照片分享给她看。
　　他并不是一个很爱发朋友圈的人。
　　可她现在却要通过朋友圈去分析猜测他今晚的行动轨迹。

　　她失去了他的日常优先分享权。

　　很忽然的一瞬间，虞西眼前一片模糊。
　　她忍了又忍，喉咙咽了又咽，直到旁边餐馆一股炊烟吹过，掠过她的眼前，顷刻间眼睛一片酸痛，眼泪落了满脸。
　　来往皆是路人，但是没人看过来一眼，大家都在赶路，这点异样并不值得任何人为之停下脚步。
　　虞西抿了抿唇，低下头，抬手抹了一把脸，又拿手背从下巴抹过，再抬头，只有眼睛泛红，面部毫无异样。

　　很快，虞西抵达南天门。
　　这会儿还没到日出的时间，有不少裹着军大衣睡觉的人，估计半夜就上山了。

　　虞西穿得不多不少，山顶有风，凉快，很是舒适。
　　她小转了一圈，感觉这地方跟想象中不太一样。

　　这片儿有点像小广场，人很多，还有商铺，不像正儿八经观日出的地点。

　　虞西此行一个人，没同伴商量对策，也没什么心情跟路人搭讪，眼下时间看着还算充裕，虞西便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准备在网上搜，搜一半听到旁边有人说什么集合，好像是一个宾馆酒店的小团。

　　虞西之前在公司做商务，干的就是“搭桥建梁，加入集体”这种活儿，所以对于信息捕捉她有着丰富的经验。

　　虞西盯着那疑似本地人的团长，很快确认对方知道什么极佳观日出的秘密基地，至于那些团员，这位团长看上去并不全部熟知。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虞西起身跟了上去。

　　果然，并没有人发觉虞西并不是这个宾馆的住客。
　　只是虽然没人发现，但虞西毕竟不是人家的人，不好跟得光明正大，便始终跟在末尾做个小尾巴。

　　然而跟着跟着，虞西就察觉有什么不对劲了。
　　她怎么觉得自己身后还有一个小尾巴？

　　刚刚听团长讲述，这条路线是从南天门去往玉皇顶，这会儿天已经亮了，满目青白色，此刻这里是人最多的地方，虞西倒是不怕咸猪手什么的，更不担心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人，毕竟这里应该是最大庭广众之下的大庭广众之下了。

　　所以她只是很随意地扭头看一眼，结果对上一双蓦地瞪大的眼睛，她被小尾巴的反应吓一跳，下一秒，小尾巴踉跄一步，直接坐倒在地。
　　显然也吓够呛。

　　“……”
　　“……”

　　虞西沉默了。
　　小尾巴似乎也很震惊。

　　两三秒，小尾巴抬头，“你干什么突然回头？”
　　这理直气壮的质问让虞西一时没反驳出来，她再次沉默，两三秒，道：“你有没有去查过身体？”

　　“什么？”

　　虞西：“年纪轻轻，一步三摔，你别是骨质疏松啊弟弟？”

　　“……”

　　实话说，谢星怀确实有点想去查查了，只不过不是去查身体，而是去查命数，尤其是他和面前这位大姐的命数！

　　“还行不？”虞西见他一直没动弹，催促了句，毕竟大部队快消失了。

　　“行，怎么不行。”
　　这话听着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虞西看着他手掌撑地起身的动作，待他站直站稳，目光扫向他的面孔。
　　他这会儿已经把帽子摘了，随意扔在后面，全靠脖子上那根绳挂着，墨镜也摘了，挂在衣服领口处，口罩还在脸上，但是这样已经能够把他大半张面孔看清楚。

　　蛮帅的。
　　应该属于走哪儿都有回头率的程度。

　　“干嘛跟着我？”虞西边走边说。

　　“看你鬼鬼祟祟的，寻思着跟上来瞅瞅，说不定有荣登新闻的机会。”谢星怀说。

　　可能是对方脸帅的缘故吧，也可能是马上能看到日出的缘故，虞西这会儿心情挺好的。
　　她笑了下，说话跟哄小孩儿似的，“怎么还有人倒打一耙，我都没说心怀不轨你尾随我。”

　　“我？我？”谢星怀指着自己，满脸“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的表情。

　　“是啊，你。”虞西顺嘴一接。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不知道为什么完全没有“路人”的陌生感，直到看见那团长从一个大石头往一条泥土路跳时，谢星怀顺手拉住虞西的手腕，“姐，你确定这道儿正吗？”

　　虞西瞥他一眼，“害怕？”
　　谢星怀：“……姐，你讲话真的很让人不爽，出门在外，能不能讲点礼貌？”
　　“放心吧，出事我肯定第一时间帮你报警。”

　　“谢谢啊。”谢星怀松开了虞西的手。
　　虞西倒是不在意这点触碰，随口答：“客气。”

　　俩人继续跟着团长走，没走多远就停在了一处空旷的地儿。
　　这地儿确实妙，没什么人，面前没有路，只有一些杂草和不能再踏进的泥坡儿，无需低头仰望或垫脚，山河就在目之所及处。

　　一瞬间，虞西一路上七上八下的心跳忽然就平稳了下来。
　　慢慢地，她的心开始沉甸甸的。

　　“别看了，姐，给我拍张照。”旁边人煞风景地来了句。

　　虞西：“……”
　　她冷漠地看向对方，“三十一张，五十两张。”

　　谢星怀一愣，很快说：“哦，好，先付钱？”
　　说着他把手机掏了出来。

　　虞西也顺手把手机掏出来。
　　谢星怀真的扫过去二百块钱。

　　“先拍二百的。”

　　“……”虞西扫了眼手机信息的名称，**怀。
　　“怀哥，你钱是大风刮来的吗？”虞西忍不住问。

　　“差不多吧，”谢星怀说完，问，“哎，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怀？”
　　“猜的。”虞西说。
　　“哦，二维码是吧，”谢星怀反应过来了，看了眼手机，“西姐。”

　　虞西笑了笑，示意谢星怀手机拿过来，“说着玩呢，钱退给你。”
　　谢星怀倒是慷慨，“别啊，拿钱办事，要不我一会儿还要请你吃饭，再花个大几百，多不值当。”

　　别人怎么想虞西不知道，但她听了这话就觉得对方大概是不想欠下人情了。
　　入世久了的人都知道，大多数时候，人情都是更难还的。

　　“行。”虞西也没再矫情，大不了给这少爷拍个够。

　　“你站哪儿？”虞西迅速进入工作状态，“帽子要戴吗？不过我看你发型没怎么散，可以都拍两张，衣服的话，拉链拉全吧？有角度要求吗？”

　　一通说完，谢星怀竖起了拇指，“姐，需要我再多给你一个零吗？”

　　“谢谢少爷，不用了。”

　　话落，虞西一瞥眼看见这少爷跟傻子一样大剌剌地往后退，看样子完全不记得自己背后没有任何阻挡物了。
　　她心一瞬间提到嗓子眼，“哎——”

　　与此同时，少爷脚踩小石子，瞪大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虞西手机一扔，伸手去拽人。

　　周围似乎也有人倒吸气，虞西咬紧牙关，用力将人往自己这边一扯，对方脚步踉跄，扑进虞西怀里的同时，胳膊在空中甩了一把。
　　虞西耳边闷哼一声。

　　世界静止了。
　　虞西的心仍在嗓子眼。

　　直到怀里的人骂了一句：“靠。”

　　虞西反应过来，把人从怀里拽出来，张口想骂人，结果一眼看见对方眼睛红了。

　　“吓哭了？”虞西很震惊。

　　“什么鬼！我胳膊拧着了！好痛！”

　　虞西看一眼他的胳膊，好像确实不太对劲，脸也白了。
　　“……”
　　虞西想起刚刚说的什么报警的话，还真是一语成谶了。

　　“给你叫个120吧？”虞西说，“咱们先下山？能下吗？”
　　这网上总说脆皮大学生，怎么真给她碰上了。

　　说完虞西瞥见角落里的手机，停顿了一下，“那个手机……”

　　话未说全，谢星怀阻止虞西，“下什么山，给我拍张照啊！”

　　“？”
　　此刻，虞西是佩服这位少爷的心态的。

　　“你看，你快看。”

　　虞西顺势看向东方，此刻太阳从远方探出，宛若一颗溏心蛋，渐渐溢出流光。

　　这是新的一天。

　　她看了一会儿，掏出自己的手机。

　　镜头里，少年眼睛和流光差不多红。
　　但他皮肤很白，五官俊朗，笑的时候与光同在。

　　虞西不自知地也弯起唇角，“要手吗？”

　　谢星怀立刻伸出两根手指头，“耶！”

　　虞西笑了。

作者有话说

　　虽然他们满口姐啊弟啊哥的，但其实没什么年龄差，纯纯嘴碎而已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