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甲后她封侯了》却知风

10、风声

　　“啪！”不知什么物件被掷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响。
　　女声最后一次道：“滚。”
　　而再无声。

　　屋中静了片刻，少年的声音才响起。
　　“对不起……姐姐照顾好自己。我也会保护好自己的，姐姐放心。我不会丢下姐姐。”带着点哽咽，却又僵硬地装作轻松，“姐姐今夜不想见我，我便先走啦。”
　　说罢，脚步声响起，再是两道小心翼翼的开门、关门声。

　　屋中又起了点动静。
　　像是人身跌倒的闷响。
　　然女子尤在喘息，想来性命无忧。
　　且下一瞬，便发出了极低的啜泣。

　　明光听清了混在啜泣中的呢喃：“娘死了……我不能再害了你，小风……对不起……对不起……”

　　明光垂下眼睑，五指已搭上箭羽。
　　却再无旁的动作，默了一息便跃下屋顶，直接落到院外。
　　倒没离去，仍悄然坠在那少年身后。

　　后方，还传来守院两名家丁的低声交谈。

　　“唉……也不知少夫人为何要冒这个险照顾她们……方才里头说那什么大人物，你可听见了？”
　　“没呢，但不用想都知道，近日要来的大人物，自是满京皆知的那位。”
　　“……你是说，望侯？”

　　“不然，还有谁有本事救她们？或是说，若这望侯都不肯救，那旁的官老爷，哪还有人敢管这事？”
　　“也是……新帝入京前，老爷不点头，根本无人管。如今倒是给了她们个盼头了。”
　　“也说不准啊。这望侯虽厉害，与她们却非亲非故，谁知愿不愿救？便看她们的运气如何了……”

　　明光一路面无表情，跟着少年出了醉花园。
　　然而，看少年跪地缩成一团，再次从那狗洞里一点点钻出来时，一股怒意终于直上心头，使得她险些没忍住现身。
　　最终还是只攥紧一把箭羽，沉默地看着。

　　少年却实有些失神，应是情绪低落，整个人都显出股颓气。
　　于是在将要进入假山林时，叫巡夜的家丁发现了。

　　“谁在那！”
　　听得一声厉喝，两名家丁便抄着棍子，气汹汹冲了过来。

　　少年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拔腿就跑。
　　奈何年纪小且实在瘦弱，虽有股灵活劲，体力却不足，终究比不过习了武的健壮家丁。
　　几息间，便已彻底暴露在家丁视线中，瞧着不过十几丈，即刻就要被追上。

　　“站住！”
　　家丁口中喝止，脚下也发狠，一下更快几分。
　　登时便又与少年拉近了几丈。

　　寒风凛冽，刮得少年脸上生疼。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凶厉的人声，一点不敢慢，拼尽全力地跑。
　　前方不远处有个破败的侧院，她知晓是那行五的庶子所住。
　　他曾撞见过她偷溜进府，却没管她，就那么扫过一眼，只当未见。

　　此时，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赌一把吧。
　　她咬紧牙关，竟又与身后人拉开了点距离。

　　然而就在离院门几丈时，突然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猛地扑倒在地。
　　眨眼间，两名家丁便追至她身后。
　　且齐齐举起棍子，瞧着架势，是要直接一棍子先给她打晕。

　　少年还在挣扎，想要爬起。
　　却不知怎的，起了才半身，脚下又一软，再次摔倒。
　　她于是知晓来不及了，张开嘴想喊什么。
　　但嗓子本就被她弄哑，方才狂奔一气，灌了无数寒风进去，一瞬间竟发不出声来。

　　“还敢跑！胆大包天，也敢进观府当贼！”
　　家丁含怒的声音已冲至头顶。

　　然她仍没有放弃，双眼一闭，直接抱住自己，就身便往旁边滚去，竟是欲借此避开家丁的棍子。
　　只是不料，两名家丁先发出了痛呼声。

　　她一惊，猛地睁开眼。
　　却根本还未看清什么，便先觉自己身体一轻，竟突然腾空而起！
　　风声在耳边呼啸，周遭景象也在眼前走马灯似的一晃而过！

　　唯一清晰的，是腰间温热的触感。
　　一只分外有力的手，紧紧抱住她的腰，带着她在半空飞跃，转瞬便将两名家丁的声音远远甩开。
　　待得落地，还扶了把仍脚软的她，助她站稳，才撤去。

　　少年终于能睁开酸涩的眼，抬头去看这个人。
　　顿时便怔了。

　　她从未见过，气度如此出众的一个人。

　　眼前分明只此一人，看其神容，却竟有一种睥睨之色。
　　脑海里更是自发浮上往日见过的所有人，幻想出他们站在眼前人对面时的模样。
　　只觉一个也比不过此人气势。

　　月色清明，但她们站在一处屋檐下。
　　于是少年眼中，明光半身立于阴影，半面被月光照亮。
　　既沉冷，却又明媚。

　　分外矛盾，直叫少年看怔在原地。

　　明光终于忍不住一笑：“看够了吗？”

　　少年猛然回神，这才慌忙退后，低下头来：“对不起大人……”
　　不料这一低头，又怔住了——
　　她看见了她腰后露出的那一团箭羽。

　　冰冷乌黑的利羽，一簇簇笔直而沉默地束在箭囊中。
　　不见箭刃，也足以令人心生寒意。

　　她却没怕，反而一下抬起头，当真是一点无畏，睁大了一双眼，径直问：“您是望侯？”
　　嗓子哑得过分，眼中却含了股蒲草般的韧。

　　明光便也认真看着她，点了点头。

　　少年却又愣在原地了。
　　呆呆望着明光，嘴唇微张，一动不动。
　　半晌，才道：“您真是……”

　　明光笑，摘下腰牌，往她面前一递：“如何，可能看清？”

　　少年转动眼珠，将目光从明光脸上挪到眼前腰牌。
　　立时便定在那暗金的“望”字上，难以移去。
　　看着看着，眸中竟忽然闪烁起水光，眼眶不知是被冷风吹得还是怎的，一圈红透。

　　明光却没出声，收了腰牌挂回去，安静地看着少年。

　　少年回神倒快，立即抬头重新看向明光。
　　吸了吸鼻子，压下泪意，道：“侯君……”

　　明光“嗯”了声。

　　但少年又张着嘴，犹豫了许久，才吐出一句。
　　岂料什么也没说，竟只问——

　　“您，会徇私吗？”

　　那双眼分外明亮，满含希望。
　　明光敛了笑，也默了一默，才回答。

　　却道：“会。”

　　少年瞳孔一缩，俄而哑然。
　　甚至能清楚看见，她眼中的光瞬间熄灭。

　　但明光毫无改口之意，只认真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会徇私，所以我只是将军、只是望侯，而不是司法之官。但刑部、大理寺、京兆府的主官，皆不徇私。”
　　“我朝律法，大公无私。”

　　少年没说话。
　　就那么直勾勾看着明光。
　　好像用力看明光，就能得到什么她想要的东西。
　　然几息，她便泄了力。

　　垂下眼，道了声：“多谢侯君方才救我……”
　　说罢，竟转过身直接跑了。

　　明光没去追。
　　站在原地，看着少年身影远去。
　　耳畔浮上先才所闻。

　　她一月后大婚。
　　那这观府里，如今有三个少夫人。
　　少年与家丁口中——是哪个少夫人？

　　片刻，少年身影从视线中消失。
　　明光也收起琐思，缓缓抬起手，搭上箭羽。

　　旁人的事，她必须清楚始末，了然于心，才能决定是否出手。
　　但自己的事，却可以直接顺从心意办了。
　　本没急着在今夜追究，可谁叫撞上这么一桩糟心事了？

　　那就拿毁她梅花的人，出个气先。

　　她扯动嘴角一笑，提气纵身，重新跃入观府。
　　直往北去。
　　她记得，观煦的院子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