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三千》念萍

4、第 4 章

　　第四章
　　今晚的伪夜显得有点不一样，是我太早来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看身边走来走去的舞女歌女，谈笑声怒骂声，这和原来上班前奏是一样的，那外面舞厅、包厢、吧台为何没有往日的热闹？我一边化妆，一边百思不得其解，伪夜就在办公室里没有出来，往常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外面应酬交际的，是了，现在外面没有人，他当然不用出去。
　　“弱水，听说了吗，今晚有人包场耶，是谁这么大排场，我来这两年，以往有人包场也是包半场，今天这个人物估计来头不小啊，看来我今晚要加把劲，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哦”千代就这么靠在我身边的化妆桌上擦着指甲油和我聊天，我想她的消息向来是不会错的。
　　“看到没有，知道今晚有人包场消息的姐妹们可是显得有点兴奋哦，谁都想钓个仔，就想着包场的老板能多看一眼。”
　　“是了，你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我说弱水啊，你也该和我们一样多想想了，今晚把自己打扮亮点，指不定你就被看上了。”
　　“呵呵，你不是常说越有钱的人关系越复杂，被看上了也不一定是好事儿，以前有多少公子老爷想包你或者打算娶你当姨太太你不都是回绝了吗，怎么今晚就开始动摇了呢？”
　　“我是那样说没错，不过，听钱掌柜说今晚包场的人来头不小啊，不是平常你见到的一般有钱人，至于大到什么程度，钱掌柜没说，唉，能被这样的大人物看上那是证明我魅力无限的好时机，如果他约我出去，我再打听打听他家庭情况如何再做打算，我们也是该为自己打算的时候了”第一次听到千代叹气，第一次听到她说要为自己打算，以往她的“千面狐狸”就是那么嚣张不为谁停留，似乎一辈子就打算这样逍遥活着。我想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女人毕竟是女人，活到一定岁数，走了我们这条红尘路有多少人想安定下来，不再过卖笑卖唱的生活，我想我是理解她的，那我呢？我是不是也是会和大多数姐妹那么是该想想自己的未来了呢？
　　“唉，发什么呆啊，赶快准备啊，第一场就是你的了”千代推了推我，正要准备起身回自己桌去
　　“弱水，今晚有人点你，第一首唱《白夜》”钱掌柜走进来，拿了我的牌子给我
　　“呦，弱水啊，这是第一个主动点你唱这首歌的人啊，说不定这个大老板是你认识的人呢。”
　　千代的话提醒了我，这个点歌的人说不定我认识，不，这不一定，毕竟我在伪夜里经常唱这首歌，只是每次都是没人点我的歌时候我才唱这首的，也许这位点歌的人曾经听我唱过，一时兴起点的吧。
　　台下没有人，只有楼上中间贵宾包厢门打开着，我想这就是今晚包场的人了，只有一个包厢的顾客，对这种场所来说显得那么冷清，即使台上热歌热舞的，没有台下观众的掌声欢呼声和吆呼声，都是显得有点突然的。在这种地方找的就是欢乐，那又何必包场让台上的热闹去衬显夜晚的空虚呢，这找的不是欢乐，而是另一种程度的自我凄凉感。不管了，有人爱这样做，那是他的事情，说不定是来这谈事情的，说不定这个老板为了保密起见，有人出大钱我们也图个乐呵。
　　也许今晚的我也是有点走火了，竟然穿了一身灰白长裙出去唱这首歌，任凭千代怎么劝说，我自己也觉得奇怪，就是想这么穿，这条裙子被遗忘在角落有多久了，不知道，当时定制衣服时说好是大红色的，制衣弄错给做成灰白色的，灰白色是最不适合在这样的声色场所穿的。
　　“黑与白
　　白与黑
　　走不进深渊
　　走不进明媚
　　黑不是黑
　　白不是白
　　点一抹黑交替白化成了灰色空间
　　听一曲悲难成喜香消了残泪点点
　　我爱这灰色地带
　　我爱这稠雾散不开的精彩

　　黑与白
　　白与黑
　　走不进深渊
　　走不进明媚
　　黑不是黑
　　白不是白
　　拿什么来分辨我这淡淡柔情
　　拿什么来缠绵你这潺潺流水

　　心疼你严重的伤
　　伤你心里你痛
　　黑与白之间交替我灰色的念想
　　在这灰色的清晨
　　你远去的背影
　　远去

　　今晚没有如往常那般红黄灯光充斥眼前的迷幻，尽管知道今晚的顾客在二楼不想看上去，也许那是我不认识的人，我只想尽自己本分唱完客人点的歌曲，很可能这一切只是巧合。唉，我又想太多了。当最后一句歌词收尾后我朝台下无人地鞠躬然后下台，和千代相遇相视一笑然后到后场休息，今晚除了我这首歌被点，其他歌女都可以自己随意选唱歌曲。离我上台还有一段时间，坐在化妆间一个人陷入沉思，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这样发呆吧。一个人的时候想不到给自己找什么事情做就这样坐着发呆，陷入一个空的境界，那里似乎没有空气没有呼吸，忘了身边所有的事情，千代笑我提前进入老年痴呆症状中。可是当我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的时候，却找不到，一个没什么文化，没什么朋友的红尘女子可以做的就是晚上上班唱歌陪客人聊天，然后回家睡觉，这样持续循环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
　　“弱水，弱水…..”
　　“啊，钱掌柜什么事啊？”
　　“哦，二楼张老板想见你，你准备下，马上过去”
　　“啊？见我？哦，好的，我马上来”
　　“说话小心点啊，别给伪夜惹事，张老板咱们可惹不起，夜总也在那里，等下看夜总的眼色行事啊”
　　“好的，我懂得”
　　“你，我是放心的，这些年就你最守本分了，可别让我和夜总失望啊，尽量让张老板开心阿”
　　“嗯，我懂”钱掌柜的话我似乎已经听习惯了，每次夜总和钱掌柜总是轮流着说这些话，说给我听，也说给在场的姐妹们听，我就经常被若有若无的拿出来当例子。
　　来不及换衣服就这身灰白裙上走了出去，晚上倒是没听到钱掌柜说我这身衣服的不是，应该算侥幸逃过一顿骂了，也许他顾着二楼的客人忘了注意这些细节，也许……
　　一个人走上二楼，门口有两个保镖站着，看到我拦住我的去路，应该是以为我没经过同意乱闯吧。
　　“是张老板让我来的，请通报一声”
　　一个保镖没说话，进去一会儿就出来给我让路，走到门口眼睛一瞄便知晓坐在主位的人就是所谓的张老板，也不敢乱瞄其他地方，走进去朝他们笑了笑，问候了一声。
　　“张老板您好，听说您找我，不知所为何事？”
　　“弱水小姐，坐，倒是没什么事情，刚才听张先生极力夸赞你的的歌不错，便点了你的歌顺便见识下张先生口中的弱水小姐”坐在正对门中央一个年约五六十男子正抚着胡须微笑向我说着话，他身穿褐色旗袍头发微白，整齐向后梳拢，露出光洁额头，虽然微笑，但那剑眉和笑不见深的眼神给人一种威严感。听到他口中的张先生，我才发现他身旁除了伪夜还有一个…..我认识的人，张旭，张老板为何称张旭为张先生，明明是张老板坐主位。当我看向张旭时，他也同样微笑看着我，我突然觉得他们俩的微笑有点相似，只不过张旭的笑较为温和真诚。这个多日不见的男子，现在坐在我的面前，他还是没变，剑眉挺立，微笑间有淡淡的酒窝，黝黑的皮肤泛着点点光泽，一种健康的气息萦绕的感觉。只是身上的衣服多了点严肃的气息，正经的职业西装，正式的坐姿，也许是今天的场合不同吧。
　　“多谢张老板，小女子何德何能，承蒙张先生夸赞，深感荣幸，伪夜里每个歌女都是唱歌跳舞的好手，相信今晚张老板看完他们的表演就会相信小女子所言不需虚，今晚能够在这里得到全新的快乐。”
　　“哈哈，夜老板，你手下个个都是能说会唱啊”
　　“张老板过奖”伪夜回答完张老板的话后向我投来满意的目光，我想我是顺利完成人物了。
　　“张老板，如果没什么事情，我就下去准备下场演出了，但愿您在这里度过一个美好时光”马屁适可而止，走为上策。
　　“去吧，我可是等着看你们精彩的表演哦”
　　我知道这是种赞赏也是一种马威，今晚要是砸了场子恐怕不只是老板那交代不了，人活在这个屋檐下，做什么事情都难啊，一直把自己隐藏在龟壳里小心翼翼爬行着，不阻碍别人的道，似一种苟延残喘的活着，弱水啊弱水，我只能对自己苦笑。我向在场的几个人微笑点头后离去。接下来的表演倒是没出什么差错，不知道包厢内的人对此是否有什么意见，一切只等伪夜下来才能知道，我总觉得伪夜非常重视这位客人，是什么事情呢?也许也就他们几个知道吧，连钱掌柜都是一知半解的。
　　后场化妆间里大伙都在讨论今晚包场的老板，有人失望，有人兴奋，有人不时问我几句关于他的事情，对于此除了他的外貌我也是什么都回答不了。
　　“我还自信满满的，想着说不定今晚我能被包场出去，唉，看来是没指望咯，这时间也快到了，估计他们是要走了，亏我千面狐狸声明在外，这个大老板估计是个老古董，没听过我的名号。”千代不满的在我身边唠唠叨叨，对于她的小小抱怨或者说是玩笑，我偶尔也跟她笑笑
　　“是是是，那个张老板哪里看得懂我们小狐狸的魅力呢。”
　　这些话我们也只是相互间咬咬耳朵，女人的嘴总是那么杂碎，不小心传到那只耳朵或许将是另外的版本，免不了添油加醋把味道调成重口味。说话间，伪夜走了过来，朝我们笑了笑走进办公室，那也就表示今晚一切平安，没有人挨骂，至少没出什么错误。大家松了口气，卸妆换衣服整理东西准备回家。
　　出了伪夜的门，站在门口看街上冷冷清清，淡淡的白雾间荡漾清新的空气，我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又是新的一天，真好，好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能吸一口新鲜空气神清气爽是一件很满足的事情，其他烦恼或者有的没有的都比不上这口氧气重要。通常我都是最晚下班的，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出门，然后在无人街道上行走，偶尔脱下高跟鞋，走在冰凉的马路上，似一种重生的快感，婴儿落地时候迎接大地的第一道薄凉温度和空气。一声汽笛声打破我的世界，伪夜旁停了一辆老爷车，张旭开门出来，朝我招了招手，我朝他走了过去坐进他为我开门的副驾驶座。这是第几次坐副驾驶座了？哦，第三次，我怎么没有拒绝，也许坐在后面更不合适，那不是把他当司机了嘛。
　　“我送你回去吧。”
　　“那麻烦你了”
　　“客气了，不奇怪我问什么现在在这里？”
　　“有点，张先生做事总是有你的理由的”
　　“呵呵，还是那张嘴，送走张老板也差不多是你下班的时间，我就顺便等你了，最近去了趟广东，昨日才回来，刚好和张老板来这办点事情”
　　“哦，这样啊，难怪我想说这几天没看到张先生呢。”
　　“你注意到我最近没去伪夜？”
　　“我……”
　　“呵呵，难得啊，我还以为你除了自己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呢，看来是我张某的荣幸啊”
　　“张先生是我们伪夜的常客，我再怎么不注意，还是知道张先生的大名的。”
　　“哦，是这样哦”
　　总感觉空气里的成分有点不对，谈话到这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于是相互就这么沉默着，车子还是来到第三十三根灯柱，是不是我错觉张旭特意把车速调低，慢慢滑过这栋小洋房，我下意识转过车窗外，没有玻璃的阻隔我听到《白夜》依旧在空气里流淌，理所当然的走进我的耳朵里，只是我看到了，二楼的最右边那扇门开了，那个人依旧灰色的休闲服走了出来，朝这辆车子看了一眼，然后他看向远方，我和车子也过了这栋洋房，我没有特意再朝后看，还是算了，那是什么意思，没有任何意义的无用功。
　　“你认识他？”
　　“不认识”
　　“哦！”
　　然后我们又开始沉默，直到第四十四根灯柱，我正要开门，张旭已经走下去帮我开了门，我有点讶异他的做法
　　“绅士准则第三条”他朝我笑了笑，露出一口很好看的白牙。我恍然，朝他笑了笑，道别走过他身旁。
　　“哦，对了，这个考虑考虑，我晚上听你答复。”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到我手上，在我惊讶下微张着口时开车走了，忘了招手。看了看信封，我走上楼，坐在床沿，忘了开音乐，忘了脱鞋，望着那封信，不知道心里在期待什么，或者是好奇而已。打开信封，是一份合约书，伪夜与张记钢铁公司的合作书，这是怎么回事？看到下面看条款一条是让我唱《白夜》作为伪夜的招牌歌曲，而千代却是张记交际代言，似乎有点代言的味道，将整份合同看完，才明白伪夜成了张记主要的宾客招待场所，在张记的资助下将扩建成为整个上海滩最强最大夜总会。其实这件事情张旭是不要问我的，毕竟我是否同意都是伪夜老板一句话的事情，其中能有多少提成之类的也不在我的控制范围，难怪那天张旭要我唱《白夜》原调，也许是想比较一番，选择合适的曲目。替千代高兴，她的身份高了一层了，不仅隶属伪夜还有张记这个靠山。在伪夜混了几年，张记是没办法忽略的，全上海滩最大的钢铁公司，在政界商界通吃，作为上海重工业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张记其实掌握上海经济收入的一半，所有人都要畏惧张记三分。难道张旭是张记公司的？那天那个张老板可能是张记的老板张振华才是，他当时称张旭为张先生，那？是了，合同上写着张记法律顾问是张旭。原来他是个律师，也许还是个不小的的律师。想完这一切发现我该睡了，今晚他说要去伪夜，好吧，睡吧，免得上班没精神。远近处，高低间的一切嘈杂声都当作是催眠曲吧，馄饨的香味就等醒来再品尝，那时肯定更加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