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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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是个怪人，从小就有人这么说我。后来好了些，从怪人变成了疯子，而且我疯的有理有据，医院还给开了证明，这便是我的十六岁地狱级的开端。
在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我的自残之后，我妈爆发了，她的模样支离破碎，又是像融化了一样，碎片散在风里，飞向一个没有我的世界。
她变成了一个恶魔，那模样有点吓人，差点使我尖叫起来。我觉得她变得陌生，“我妈”一把拉过我满是伤痕的手腕，一边抽我一边骂道：“你他妈怎么不割深点？！你为什么不一死了之？”
疼，妈妈，你打我时我觉得很疼。用“打”显得娇柔做作，因为它并没有疼到让我觉得不可忍受的地步。
可是慢慢地她又开始抽噎起来：“你到底想要妈妈怎么做？”
我垂下红肿的眼睛，盯着自己的脚上的那双假耐克，心里酸涩一片。
为什么要这么想？我什么都不想让你做，我只想让你开心。
2.
我最终还是被我妈赶出了家门，岛城的冬天挺冷的，特别是我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针织衫。
我想找个人倾诉，可真当有人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又觉得丢人，不知道怎么开口。
只有在秋玥面前，我的自尊心才不会那么强，甚至是强到偏执。
但是秋玥这个点……他恐怕在休息吧，也行，我一个人也挺好的。
不过我到最后还是按下了秋玥的电话，我没办法，我太想他了。对面几乎是秒接，他大概没想到我会给他打电话，尾音是上扬的：“乖乖，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我是男孩，却比女孩子要敏感好多。光是听到这一句话我便按耐不住，眼眶发酸，可我又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只能别别扭扭地说到：“想见你。”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道：“我算算，小乖现在是不是很想我啊？”王八蛋！算命班子在哪里报的，退钱。
我没理他，秋玥又道：“我再算算，小乖现在是不是在校门口啊？”
嗯？不等我的想法灵验，秋玥道：“乖乖，回头。”
3.
秋玥的怀里对我来说一直都很暖和，只是现在我是这样觉得。
他亲着我的发旋，风拥抱我们两个怪胎，很温柔。记忆里只有妈妈这么抱过我，我不知怎么的，竟然觉得有几分悲伤。
他摩挲着我的手腕，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呜咽声，是秋玥哭了。
他的头埋在我的脖颈处，我想抱住他，可我却发现自己什么力气都没有，只能静静地像个布偶一样木讷地听道:“小乖，我要死了。”
我的心脏猛地一惊，随之而来的是大片大片的无力感，我想怎么会呢？我的秋玥怎么会死呢？
但我不能太伤心，即使伤心我也不能表现出来。秋玥看到我伤心心里也会不好受的，我仰着头，故作轻松地亲吻着他的下巴:“不会的，不会死掉的……就是会，我也会陪你一起。”
秋玥，我只有你了。
4.
春天大概要到了，天气也回暖了一些。我和我妈去办了休学手续，她去的路上一言不发，像是被白雪公主的后妈毒哑了一样。
白底，黑字，红章。也是奇怪，我十年的青春，这么就软瘫瘫地被放在这张桌子上。
这对我来说是件好事，毕竟我真的不喜欢上学，可不知道是这么回事，我拿着这张纸的手总是在微微颤抖。
我妈回来的时候一直在哭，她坐在出租车的后座，哭得鼻涕和泪混在一起。我有点无措，我没见过她这般的模样——没有声嘶力竭，只是无奈。
像我最难堪的一段日子里，只是无奈，只是无助。
我现在也很无助，我搞不懂为什么他们都要哭，秋玥和妈妈为什么都要哭。
我爱的人的人都在哭，可是被爱的人不应该是幸福的吗？
我妈握紧了我的手，对我说：“妈求你，好好活。”
我也想的。
5.
我今天去医院看了秋玥，去的时候他刚好在打新的留置针。那针管很粗，看得我头皮发麻。
那么大的针管，是怎么扎进去的？
待到护士走了，他躺在灰色的床单上，笑着望向我，告诉我他制订了一个小计划表，上面有着和乖乖必做的三十件小事。
我也是脑子坏掉了，才会问他为什么只有三十件，我记得别的情侣都是一百件。
他沉默了很久，告诉我对不起，我起初还不解，知道秋玥说：“医生说，我只有三十天。”
好短。
真的好短。
6.
生命倒计时三十天。
陪我最最最喜欢的秋玥去看了日落（此处有某个讨厌鬼捣乱）。
我们坐在海边，胳膊紧挨着胳膊，就这样看了一整个下午，从明亮亮的晌午一直待到傍晚。
我有时就觉得自己像油尽灯枯的落日，可这么说又不准确……我还有新生吗？
似乎是发觉到我的情绪不对，秋玥凑过来，在落日余晖下轻轻厮磨着我的嘴唇：“乖乖，好好活。”
为什么都在告诉我好好活？我不是还在吗？
7.
生命倒计时二十九天。
我和秋玥去蹦极了，医生原本是说他不能蹦极的，害怕坏症会突发。
可医生拗不过秋玥，原因是秋玥问他，自己不蹦极可以多活多少天。
常医生再也没有说话，许久他才点点头，有些无奈，也有些气恼：“我当医生这么多年，头一次见有钱人这么不爱惜自己。”
去陡崖的路上，我吐了几次，也是奇怪，明明是秋玥生了病，我的身体却要比他远差得多。
待到我吐的胆汁都吐出来时，秋玥终于带着我下了车，还要走一段路，我们互相搀扶着彼此，直到走到蹦极的地点。
坠落下去前，我的心脏像是要跳出来一样，秋玥握住我的手，问我，害不害怕。
我连死都不怕，只怕我爱的人会离开我，会不开心，怎么可能会怕这个？
秋玥亲吻了我的发旋，说道，他爱我。
我也爱你，你不要离开，好不好？
8.
生命倒计时二十八天。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计划本里会写这么一条——和我的小乖聊一整个下午。
我们坐在学校门口那个叫做“卡夫卡”的小店里，点了一份我喜欢吃的寿司，秋玥喂着我吃了几个，让我想起了从前我还没有这么偏执时的种种。
我总是和我的朋友来着里吃关东煮，喝奶盖非常咸的奥利奥奶茶，现在我仍然在这里吃我自己喜欢的东西，却少了那群神经质的朋友。
不过也好，我还有一段爱情和一份虽然濒临破碎但总归还有的亲情。
秋玥撑着下巴，看我一点一点地吃东西，许久，他晃了晃脑袋，问我最想干的是什么。
我没想过这么深奥的问题，我的脑袋容量太小了，还老是疼，实在是没有办法想那么多。
但如果非要说—“就坐在这，什么也不干，带一整个下午。”
因为我好累，身上好疼，我像个八十岁的老头一样浑身上下都是毛病，我看向秋玥问：“你觉得我能活到多少岁？”
他皱起眉头：“一百岁。”
没有你，没有妈妈，我活不到五十岁。
9.
生命倒计时二十七天。
今天是六月十八号，是我和秋玥在一起的日子。我记性很不好，特指我在开始系统治疗以后，更是像个有老年痴呆的傻子。
秋玥却记得很清楚，他一早便来了我家，和我妈打过招呼过后便进了我的卧室，我还穿着睡衣，裸露的皮肤接触到湿润的空气让我觉得清醒。
我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问秋玥今天多端端的，为什么要来我家。
他佯装生气，问我真当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无意见瞥到桌子上的日历，恍然今天是男女之间一个重要的日子——恋爱纪念日。
我失笑，原本想坐起来，却怎么也没有力气，只好坐在床上问秋玥：“我又不是女孩子，不注重这些，你搞这干什么？”
秋玥出了卧室，一边关门一边说：“我是我是，我想和你在一起过一个浪漫的晌午，满意了吗祖宗？”
假正经。
10.
生命倒计时二十六天。
好想过六一儿童节，自我爸妈离婚，我变成单亲家庭以后就再也没有过过。昨天晚上回家后翻箱倒柜找出来了我小时候的日记。
那个时候真快乐，像傻子一样，被人用牛粪砸脑袋，还要在脑袋上插一束鲜花的那一种。
我没告诉秋玥，不然他会把我这几年缺的六一儿童节礼物一个不少的全都给我补上，那要花好多钱呢。
虽然有人给我花钱我会很开心，但我还是心疼，我妈一个小时只能挣十块钱，一天撑死挣一百块钱，一个月也就挣三千块钱。
秋玥一双鞋就要三千块钱，我趴在床上，突然觉得人间好不公平。
有的人拼尽一生只能够到襁褓中婴儿的脚后跟，我是“有的人”，秋玥则是后者。
算了，今天还要和他去看新上映的电影，不上学真好。
11.
生命倒计时二十五天。
今天什么也没干成，我犯病了。这种感觉很奇怪，很奇怪，我觉得四肢无力，头脑昏沉，像是死了一遭一样。
心脏跳得很快很快，像是要把我折磨死一样。我像是一只母狗一样爬下床，然后滚到我放手机的地方，颤抖着手给我妈打电话。
“妈…打120…我难受。”
我妈很惊慌，那边窸窸窣窣地响个不停，可是我已经听不见了，耳鸣声让我无法思考，甚至连最基本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
这么紧急的情况我第一反应是我妈，第二反应便是秋玥，我万一死了，这世上大概也只有这两人会为我伤心。
我阖上眼，觉得自己也是失败，活了这么久，竟没有一个无话不谈的朋友，这对我来说是奢求，对大多数人来说是奢望。
我扯了扯嘴角，昏死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我闻到了熟悉的消毒水味。我小时候老是来医院是因为身体不好，长大了老是来医院是因为精神状态不好，遇到秋玥以后则是因为秋玥身体不好。
秋玥不知道怎么回事来到了我的身边，我转过头，没看到我妈，他察觉到我在乱动，赶忙丢下手机赶过来：“小乖，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当然会不舒服。
他也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傻逼，于是没等我回应就亲吻了我的额头——呼吸会痛，但亲吻不会痛。
秋玥整理着我的衣着：“妈去给你打水了，别害怕。”
我点点头，有些内疚：“今天什么都没干。”
“不害怕，我们还有…很多天。”
可是二十五天，那很短呢。
12.
生命倒计时二十四天。
因为我的身体各项机能还没有到达可以出院的指标，秋玥这几天都是两边倒，我也不知道他一个坏症患者是怎么做到精力这般充沛的。
我坐在床沿，没有穿袜子，我盯着自己的脚，发现自己瘦的有些吓人，很丑。秋玥那么好，是怎么喜欢上我的？他会不会已经有别的喜欢的人了，只是可怜我不敢告诉我？
想到这里，我的手忍不住地发抖，想法也变得越来越极端——是不是只有我死了，大家都是知道原来我经历过这么多，才会来爱我，才会……可怜我？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只知道我现在很需要一个拥抱，一个什么欲望都没有的，就单纯的摄取希望的拥抱。
好在秋玥及时赶在了我身边，他看着我脸颊处的一滴眼泪，步子跨得大了一些，也快了一些。
他抱紧我，对我说：“没关系的，宝宝，我和妈妈都很爱你…我们都很爱你，宝宝，不要想那么多，没有人怪你。”
秋玥像是我的心理医生——不，他比那个眼里只有钱只有任务的怪物好得多，他现在抱着我，不停地呢喃：“你很好的，你很好的宝宝，不好的是别人，你什么错都没有。”
不是的，秋玥，不是的，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好。
我哭起来，我怎么这么爱哭：“我就是做错了……就是做错了。”
我不应该活着，我这种贱货不应该活在这世上。
13.
生命倒计时二十三天。
我今天被带去看心理医生了，我只知道他姓季，是个牛逼轰轰的人物。不过我不怎么喜欢他，一个对金钱无限贪婪的猛兽，只是空有一副医生的躯壳，就被誉做伟人。
不过今天的气氛不太一样，他看我的表情也不一样，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从这张脸上，看到了几分同情。
“小伙子，你觉得困住自己的是什么？”
我想了想，说道：“校园霸凌，侵犯…”
他打断了我，说了一句话，那句话让我毛骨悚然，甚至是让我觉得不可忍受，季医生问我：“那如果我告诉你，这些都是假的呢？”
我愕然。
怎么可能呢？那些让我难堪的，崩溃的，寻死的事情，怎么可能是假的？
他笑了笑，似乎是没想到我这么冷静一样：“这些都是假的，那些霸凌你的人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恰恰相反，那些人是你羡慕的人，你看不得别人那么好，所以你臆想出了这些。”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会是假的？如果是假的，那我现在在干什么呢？不可能是假的，换句话说，这些事情不能是假的！
我尖叫起来，对着季医生破口大骂：“你们都是傻逼！治不好我就想毁了我是吗？！你他妈没有经历过我所经历的！有什么资本和我说这些事情是假的！”
心理咨询室的门被打开，秋玥冲过来，抱住了揽起椅子准备往季医生身上砸的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阻止我，为什么？为什么都要和我作对？
我红着眼睛推开他，却看到了站在门口捂着嘴巴哭的我妈。
……怎么办？如果那些都是假的，我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恨这个世界呢？
我不想活了，也没办法再活下去了。
14.
生命倒计时二十二天。
我起床时眼睛仍然是肿着的，像个被揍扁的包子，我妈给我提前凉好了水煮蛋，是给我敷眼睛用的。
我换好衣服，坐在白色的沙发上……也不是纯白的，上面有呕吐物的印子，即使我妈洗过那么多次，依然有痕迹留在上面。
有些过去过去就过去了，有些过去永远都过不去，岁月都漂白不了的东西，人类单薄的身躯能奈它何？
我妈把水果端到我身前：“小孩。”
我在六七岁时我妈喜欢叫我小孩，那时爸妈还没有离婚，我还没有生病，是我生命里最温暖的一段时光。
我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了，以至于短时间内我有一瞬间的恍惚：“……妈，怎么了？”
她挽了挽自己耳边的碎发，问我：“妈妈今天下午带你去见爸爸，好不好？”
爸爸这个词在我的世界里很陌生，我依稀记得他们两个人离婚是因为我爸是个颓废懦弱的人，一肚子不满只能发泄到我和我妈身上，于是在我十二岁那年，他们离婚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妈要去见那个男人，但我没有拒绝她，一方面是好奇，一方面是觉得我爸过得一定不好，我想看看。
可现实令我大跌眼镜，我看着眼前西装革履的男人，不知道如何是好，我有些抬不起头，可能是因为他是我爸，可能是因为自卑。
我站起身，有些畏畏缩缩地看着他，他却很是开心，笑着握住我妈的手，眼眶里是我读不懂的眼泪：“都长这么大了？”
我妈笑得很肆意，我从来没见过，她有些嗔怪地回答：“哼，个子跟你差不多呢！”
我倒显得格格不入了，“我爸”拉过我的手：“怎么不说话？小时候和个小麻雀一样，长大了是不是不一样了？”
我笑得有些牵强：“嗯……”我不知道用什么称呼，是叔叔我怕他不开心，是爸爸我又叫不出口，“总会变的。”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去吧。
15.
生命倒计时二十一天。
我冷静了许多，开始思考那天季医生说的话，开始思考这些日子里我身上发生的种种。
我躺在床上，手机上影射出秋玥给我发的消息。
——小乖，你在干什么？
——好想你。
——我想见见你。
我垂下眸，突然很想很想和秋玥做.爱，我没有告诉过他，我其实很讨厌性.爱，很讨厌我的身体。
可我一想到我和他在一起，我们两个人坦诚地面对着彼此，我们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隔阂，我就会很满足。
秋玥经常说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现在便是如此，我看着那一数列的我想你，打了几个字——秋玥，你带着套来我们家。
他没回我消息，半个小时以后，我家门铃响了，我打开门，看到了拿着套满面春风的秋玥。
……
我挂在秋玥身上，看着他略显生疏地洗床单有些好笑道：“怎么这么大还不会洗床单啊？”
他点点头：“的确没有，我第一次把*出来。”
混蛋。
16.
生命倒计时第二十天。
秋玥昨晚在我们家住了一晚，今天凌晨两点我起了床，便再也没有睡着。
我的胃很疼，头很晕，晕到我不得不发出小声的呜咽，我的身边一阵窸窸窣窣，我知道那是秋玥，是被我吵醒的。
秋玥侧过身，把我抱在怀里，怕我在黑夜里待太久眼睛会不舒服，刚打开灯时他的手是覆在我的眼睛上的。
“小乖，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眼眶突然开始发酸，我抱紧他，问道：“秋玥，我原来得的是精神分裂症啊。”
“怎么办，你会不会也是假的？会不会？如果你也是假的，我该怎么办？”
我那天去翻我妈藏起来的药，意外发现了自己不曾见过的包装，我去网上搜，搜到那是医治精神分裂症的药物。
这就说明，那天季医生告诉我的，可能是真的，我可能真的是自作自受。
秋玥不断地亲吻我，吻我红肿的眼睛，吻我满是伤疤的脖颈，吻我身上一切不美的东西：“小乖，昨天疯狂的电影，就是我们相爱的证明。”
他拨开因为冷汗而紧紧贴在我额间的碎发：“那我们听医生的话，系统地治疗好不好？”
“小乖，我想和你看很多很多次日落，我不甘心，不甘心只能出现在你的十五六岁。”
17.
生命倒计时第十九天。
今天去医院做了检查，我妈陪我去的，她看着走路都走不自然的我，心里可以猜个大概，但是没有说出来—-我还老是觉得自己长大了，但其实真正长大的人是会给别人应有的体面的。
做ct我的心脏就开始疯狂地跳动，那一种不好的预感在我听到医生的话时得到验证：“我记得你们半个月之前来检查过，小伙子的身体各项技能都已经在慢慢衰退了。”
他看向脸色煞白的我妈和秋玥，说道：“最多半个月。”
还不如不来，不来我还能骗骗自己还有十九天，来了以后还一下子给我减去了五天！
回去的路上我坐在我爸开的车里，冰冷的空调使我的指尖冷到发颤：“医生怎么说？”
我爸问道，没有人回答他。
过了半晌，我故作轻松地说：“半个月。”
最多最多半个月。
我看着秋玥紧紧握住我的手的温暖手掌，心里冒出了一个我从来没有过的念头——我还不想死。
老天真是喜欢造化人，想死的人死不了，想活下去的人活不了，相爱的人隔之千里，却还有人歌颂这世间。
18.
生命倒计时第…十四天。
我昨天还没有很重视医生说的话，我觉得自己的身体还没有很差，但今天当我吐到津液里布满血丝时，我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我愣了半晌，对没有说话的秋玥说：“你们还瞒了我什么吗？”
秋玥沉默着，很久以后捏了捏我的脸颊，夹带着心酸地回答：“……我的小乖怎么这么聪明呢？”
我拨开他的手，忍不住地干呕，我狼狈地扶住放在马桶，好笑道：“我他妈不会怀了你的孩子吧？”
秋玥一愣，随机憋红了脸开始咳嗽，我觉得好玩，煞白着脸去拍他的脊背：“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啊？”
他抱起我，像是抱小孩子一样：“要是真的只是怀了我的孩子也好……别这么说，我又想做了。”
我亲吻他的鼻梁：“憋着，我不舒服。”
秋玥点点头，他亲昵地去蹭我的额角：“我在你眼里是*兽吗，嗯？”
……
19.
生命倒计时十三天。
我开始学着出门和人交流，甚至是回到学校，秋玥紧紧地握着我的手，问我紧不紧张。
当然会紧张，之前的我把人际关系处理的那么糟糕，我怎么可能不紧张。我害怕会有人在我进门的一瞬间嘲笑我，讥讽我，可现实表明，是我把自己困住了。
老师了解了我的情况，对我也比对其他孩子好得多，她一边和我的妈妈说话，一边回头查看我的情况。
“不用紧张，”老师笑着看向我，“咱们班有同学天天问我你怎么还不来，大家都很想你呢。”
真的吗？
我一遍又一遍问着自己。
直到我真正站到班级门口前，我才有了一丝丝的真实感，看到穿着蓝色校服的秋玥我才有了安全感。
“小乖，”他在没有人看到的时候亲吻了我的嘴角，“你已经很勇敢了。”
对啊，有那么人没有办法站到这里，而我已经战胜了自己心里最大的心魔，我已经很厉害很勇敢了。
当我站到讲台前环视坐在明亮的教室里的同学时我倏忽间松了一口气——原来，这些事情远比我想的简单。
“傅同学曾经因为一些原因，停滞了半个月的课堂，在紧张的高中生活里，我希望你们可以抽出一秒或两秒钟为他高兴。”
老师看向我，我看向坐在后排的秋玥，有些恍惚，才反应过来原来秋玥什么事情都没有，原来患病的是我，原来他是可以坐在教室里过着正常人所过的生活的。
他那么爱我，我有什么理由不爱着他，有什么理由离开这个世界呢？
我听着震耳欲聋的掌声，觉得好不真实。
傅浊，你他妈真好样的。
20.
生命倒计时第十二天。
今天有体育课，但是我的身体各项机能太差了，连走几步路爬几层楼我都要大喘一会，更不用说像其他人那样跑步了。
但是同学们真的很好，特别好，他们会带着我去看学校亭子里的樱花，女孩子还会给我笔记。
送笔记我倒是不需要，我又活不到高考。
他们会在自由活动的时候带我玩我从前没有玩过的游戏，真心话大冒险啊，亦或者当“拉拉队”给我站在操场上踢球的秋玥加油。
记得下午玩真心话大冒险时，有人问我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我说自己选真心话，她问我回到学校后最想干什么。
他们都很好奇这个问题，秋玥也是，即使这个问题很无聊，我想了一会，说道：“我最想在运动会上玩一次接力吧。”
我好久没有那样肆意地奔跑过了。
只是很可惜，我看不到学校的运动会开幕，我只是觉得很可惜，很无奈。
老天爷，你能不能看看我啊。
21.
生命倒计时十一天。
今早出门时我妈问我这两天在学校里呆的怎么样，有没有不开心的事，有没有很闹心。
我笑了笑：“哪能有人欺负我啊，学校里的人多好。”
秋玥在小区门口等着我，我小跑着过去，到秋玥身前的时候，红着脸喘不上气。
他把我抱到车的后座，问我怎么这么可爱，继而告诉他家的司机可以开车了。
我有些生气，不喜欢被他形容成这样，于是佯装生气地问道：“哪里可爱了？”
他凑到我身前，躺在我的腿上，秋玥这个人坏心思很多，现在就是。他把嘴巴靠在我的*，继而告诉我：“想你了。”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我也知道他就是口嗨，其实比谁都舍不得糟蹋我，我也知道他忍得辛苦，年轻气盛，别的情侣都可以互相满足，我们却不可以：“明天奖励你好不好？”
“算了，”他抱住我的腰，“舍不得。”
22.
生命倒计时第十天。
今天是周六，有个叫许愿的同学约我出来玩，我很开心，恰好昨晚秋玥在我们家留了夜，我便起了个大早，七点便开始叫秋玥起床。
“秋玥，”我坐在地毯上，趴在他耳边，叫他起床，“起床啦！”
秋玥翻了个身，继而坐起来，把我抱到床上：“今天想穿什么衣服？我帮你拿。”
我眨眨眼睛，笑得很狡黠：“我自己拿啦，但是你可以帮我换。”我仰起头，去亲吻他的下巴：“没穿*。”
……
出门时已经十点半了，我被他背在身上，明明是自己招惹的，嘴上却没有留情：“你竟然对一个病号这么粗鲁，秋玥，你不是人。”
秋玥笑起来，他把我放到商场里里的扶手上，使我的腿悬空着：“嗯，我的小乖说什么都对，我不是人。”
他给我揉着胯骨那块地方：“除了这还有哪疼，我给你揉揉。”
我给了他一个白眼：“你别说话了。”
等到我看到许愿时，秋玥还没有把我放下来，一直到他走到我们身前，我红着脸踹了秋玥好几脚，他才嬉笑着把我放下来：“怕什么？”
许愿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子，他挑着眉朝我说道：“不用害怕，其实挺容易看出来的。”
我看向卖花的小铺，边走边说：“啊，很好看出来吗？”
许愿笑起来：“不是，gay的直觉。”
信息量有点大，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啊，难怪gay的旁边都是gay。
22.
生命倒计时第九天。
我已经走不了路了，我妈去买了个轮椅给我，她买了最贵的轮椅，花了三千多，我有些不理解，话里染上了责怪的意味：“你干什么买这么贵的？”
我妈眉眼弯弯的，眸里却都是悲伤：“妈妈想让你在最后的时光里快乐一些，过的好一些。”
她推着我在小区里转了一圈：“你小时候妈妈就喜欢带着你出去玩，那时候推的还是婴儿车，怎么突然就变成轮椅了？”
“妈妈真的好想好想让你在这个世界上多待几天，是妈妈的不对，要是妈妈对你再好一些，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了？”
我一直沉默着，直到我看到了开得正烂漫的樱花：“妈妈，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很幸运可以成为你的孩子。”
“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妈妈，”我抹去自己脸上的眼泪，“我死了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呀。”
8.
生命倒计时第八天。
学校运动会提前开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让我觉得感动的是我的同学真的在接力跑那一栏上写了我的名字。
我有些不理解地看着自己的轮椅，问到秋玥：“你怎么不拦着他们啊？我一个瘸子怎么参加接力跑？”
秋玥不以为意：“这个不是自动的吗？”
许愿点点头：“到时候你就摁着开关，往前冲就行了。”
这群疯子。
可真正到了跑道上时，我还是抑制不住地兴奋和激动——要知道，我在得病之前还参加过省里的比赛。
只是现在瘸了点，不过我也挺厉害的，坐轮椅都能参加接力赛。
我是倒数第二棒，秋玥是最后一棒，我觉得看台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身上，当接力棒被我握在手里的一瞬间，广播中念到了我的名字——
“致高一十四班的傅浊同学，
愿你像雄鹰一样在你爱的地方肆意翱翔，愿你像樱花一样在你爱的地方肆意开放
你是我们的骄傲，是我们的自豪，加油！
——高一十四班全体”
他们怎么都这么好？
我看着自己摔破的膝盖，和从倒数反超到第一的秋玥，第一次笑得那样肆意。
我的青春在十六岁这年刚刚开始，老天爷应该会可怜可怜我，不让它贸然结束吧？
7.
……
6.
……
5.
生命倒计时第五天。
我在ICU里晕了两天，醒来的时候我的身上插满了管子。
我在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不适，可我现在只觉得好可惜，我失去了两天，我从今天开始就是一个只有五天光阴的人了。
我看到秋玥的一瞬间有些许恍惚，他瘦了好多，也憔悴了不少，他在旁边给我削苹果，可削着削着，他哭了起来：“小乖，你能不能再撑几天？”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我还有几天就过生日了，你能不能陪我过个生日啊？”
这个世界真的好不好不公平啊，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可是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消瘦，这种种迹象表明，我真的要死了啊。
4.
生命倒计时还有四天。
我看不见了，不是那种完全看不见，是太模糊了，模糊到我什么都看不见。
我的声线有些许颤抖，我叫到：“秋玥…？秋玥！你来，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了。”
我看不清秋玥的脸，但是我能听到他与医生交流时慌张的声音:“怎么会看不见呢？不是说只要调整好心态…”
“白血病患者有了合适的骨髓也会有排异反应，更何况精神病的康复几率还不到五个百分点。”我听到医生说。
哦，这两天过得这么好，让我自己都忘了我是个精神病。
等到我听到没有了医生的声响，我也做完每天的例行检查后，秋玥亲吻我的额头：“医生说没什么，可能只因为最近压力太大了，可以恢复的。”
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我知道他肯定比我慌的多：“没事的。”
我知道很难恢复，也知道他在骗我。他不想说，我也不想拆穿，这世界本来就充满了谎言，可幸好，那不叫欺骗。
3.
生命倒计时第三天。
日子过得真快啊，都已经第三天了。
我觉得这两天身上舒服了了一些，饭也吃的不少，秋玥也很开心，因为我终于可以看见了。
我妈和我爸今天来看我，我不愿意让他俩因为我而停下工作，他俩拗不过我，便周六周天来看望我。
不知道医生说了什么，他们说我可以回家住两天，我挺开心的，再怎么说这也代表我可以回家了。
秋玥这两天都没有去学校，就那么什么也不干陪着我，我都害怕他会抑郁。
他只是笑：“不会的，只要我的小乖开开心心的，我才不会抑郁。”
2.
生命倒计时第二天。
我去了一趟学校，去收拾我的书本，其实是有点难过的，我才在学校里好好上了三四天课，就要走，而这一走，可能就是永别。
许愿还笑着问我，这次打算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显得有些局促，过了很久很久，我轻声道：“这次走，就回不来了。”
他愣了很久，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告诉我：“记得开心。”
我当然会开心，秋玥和妈妈都陪着我，就算是死，也算是死无遗憾了吧。
秋玥在校门口等我，看到我出来，他便帮着我拿书，唯恐累着我：“怎么样？”
我笑了笑。
没怎么样，就是……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也舍不得你。
1.
我从今天早上就开始呕吐，吐得绿色的胆汁都开始反流。
直到中午十点左右，我躺在床上，我想我此时肯定很丑，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甚至是瘦的吓人。
我开始回望我这一生，一零年我出生在岛城的中心医院，二六年我就要死了。
老天爷，你真的是对不起我。
我这一生如履薄冰，一岁学会了走路，两岁学会了说话，三岁就开始上早教班，四岁开始上幼儿园。
七岁开始上小学，十三岁上初中，十六岁上高一，在十七岁之前，我庆幸自己学会了爱自己。
只是我有点遗憾，自己还没有和秋玥一起步入社会，一起看星星，一起去冰岛，我的眼皮越来越沉，我意识到自己可能要死掉了，便神经质地开始喊秋玥的名字。
他跑过来，很轻很轻地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你推着我下去走走吧。”
秋玥沉默了一会儿，说，好。
我看着屋外的樱花，觉得人间还挺美好的：“秋玥，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爱你？”
他没有说话，很久以后一滴眼泪落在了我的头顶，我没有做出什么反应，自顾自地说道：“秋玥，我知道自己活不过今天，我就是想说，想说我很爱你，很爱你和妈妈。”
“我知道自己不完美，甚至有点自私，但是我很庆幸自己能遇到你，你这么好，等到我死以后，就好好学习，步入社会以后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开开心心的。”
“别哭，秋玥，”我看着从远处跑过来的我妈，笑起来，“我爱你。”
晚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