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和陛下》张罗地

1、斯蒂文出生

　　很久很久以前，那时这里还没有这个热闹的村落。当时的人们给这块土地取名飞鸟壑，因为每年秋末，成群的白色大鸟们在飞越群山万壑时总会经过这片大地，带来一丝短暂的生机。夏季多风的时候，飞鸟壑便会沙雾弥漫。这块土地几乎寸草不生，每当风呼呼地吹翻地上的碎石，尘土被悬浮着四处笼罩时，孤寂便也在一片朦胧里四处蔓延。像刚才说的，这是很早之前的事了，这里便也不再继续往下提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空气中氤氲着的麦香似乎都比往日香甜。村子里的农夫罗伯特的妻子顺利结束生产，母子平安。大家的脸上都带着甜蜜的笑意，纷纷向这个和善的老朋友表达自己最真挚的祝福。罗伯特在门外，他带着憨实的微笑，不住搓动的双手真实的体现出他内心的焦急。
　　“别担心，罗伯特。”强森抚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理解。感激的笑笑，罗伯特抬起黝黑的手臂擦了擦额角潮湿的汗水。“罗伯特。”助产士从门里走出叫了一声。当眼光落在神色紧张的罗伯特身上时，她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突然露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容。“喔，来吧，准爸爸。”人群开始欢呼，强森伸手将不知所措的罗伯特用力推入了房中。“很抱歉，各位。我想罗伯特已经尽力想表现得头脑清晰点。”强森绅士且言辞谨慎的想帮助老朋友维持住形象。“先生，我想我能理解。即使是最有风度的绅士初为人父时也总免不了一阵慌乱。”感激地朝面前的天使致了个礼，强森压制住同样雀跃的心，脚步平稳的进入了房间。房间并不通风，角落升着火，墙边放置有剩余的热水。强森感受到了四周骤然升高的温度，这温度就像他为朋友而感到热切喜悦的心。
　　“我的上帝……”强森惊叫。“罗伯特，这太不可思议了……这孩子，这孩子就像诗里唱的那样。”“你是指赞歌里描述上帝宠儿唱的那段吗？”有虚弱却温缓的声音传来，罗伯特太太在干草堆上微微扬起头微笑着询问他。她看起来很疲惫，但这并不影响她带给人的舒心感觉。“夫人，您还好吗？我很抱歉刚刚惊扰了您……”强森为自己刚刚冒昧的举动感到自责。“我没事。强森，你也感到这孩子不可思议吗？虽然红通通的。”罗伯特太太望向丈夫怀里的孩子，温柔的笑了。而罗伯特此刻完全沉浸在对怀里小东西的惊奇中，神情专注。“是的。我想是的。”强森顿了顿，平复了一下再次激动的心情。“这是个值得期待的孩子。恭喜您，夫人。”两人由衷的相视而笑，这个孩子的诞世带来了太多的喜悦。“您想好名字了吗？这小家伙的名字。”“有想法，只是……仍无法毫不犹豫的决定。”“不需要和罗伯特商量下吗？”强森看向罗伯特，虽然后者毫无察觉。“不需要了，我想是不需要了。”罗伯特太太轻笑出声。“我几乎能猜到他的回答。‘喔，你决定吧，我同意’”。“啊，是的。确实很像罗伯特会说的话。”短暂的沉默，罗伯特太太低着头思考“强森，你觉得斯蒂文会适合他吗？”她微侧头，灰蓝色的眼眸里有清浅的光亮。“这是个好名字，夫人。他会喜欢的。”转身拍了拍身后罗伯特宽厚的肩膀。“嘿，伙计！别呆愣了。听好了。小家伙叫斯蒂文。这是你儿子的名字。”
　　祥和的气息萦绕在小小的房间里，充满了让人心口发热的味道。

　　惊奇斯蒂文的明显不只强森一人，这件事很快就得到了证实。因为迅速的，大家都知道了这个赞歌描述般的孩子。不知道谁先说起的，斯蒂文命中注定会在十四岁娶国王的女儿做妻子这个消息爆炸开来成了一件家喻户晓的事。而这一年，这个消息里的国王刚刚好微服私访经过消息发源地，一时无事又一时兴起凑在了村民们身边听起了八卦。村子常有旅人经过，人们在看到面生的客人之后热情的招呼了他一起闲谈。
　　“先生是城里来的吧? 啊，请恕我冒昧，您非常有气质。”声音微微停顿，带出了点赞扬的叹息声，国王微微笑笑，并不说什么。说的人见了，反而突然红起了脸。“说到这请允许我不得不骄傲的向您介绍一下这个村得到上帝眷顾的那位孩子。”这是个一头褐色短发的年轻人，看起来他该是个异乡人，不过他麦色的肌肤倒是和他淡棕色的眼眸很相配。国王弯着嘴角看似耐心倾听的默默打量着眼前的人，只见他正微微侧头，似乎是在征询周围人的意见。在得到众人的同意后，他转过来的脸带上了一丝认真。“先生，我要跟您提起的这个孩子，他的名字是斯蒂文。”他停下，抬起嘴角朝国王微笑了一下。“我们都愿意相信，斯蒂文是上帝赐予我们的宝贝。请您别着急质疑，您知道吗？斯蒂文这个孩子，将来是注定要娶公主为妻的人。”他从容的说着，神情没有一丝犹豫。国王几不可察地轻轻皱眉。“先生，您想见见这个孩子吗？”褐发青年期待的提出了邀请。“我想我很愿意见见他。”国王抚了抚手上的薄茧，似乎想到了什么，薄薄的唇角往上勾了勾，颇为乐意的接受了邀请。

　　在走了一段路后，那个异乡的年轻人却忽然被急匆匆跑来的人带走了。虽然很无奈，但好在临走前，他十分歉意惋惜的指着路的尽头告诉了国王：“先生，这条路的尽头就是罗伯特的家，您只要一直走，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至于罗伯特，请您不需要有任何担心，他会很高兴有人来看望他的儿子的。”看着褐发的青年奔跑而去的背影，国王非常有耐心地看着急促的两人快速消失在道路拐角后才脚步轻快地慢慢往前走。一路迈着缓慢的步子，在顺着路转了几个弯后，国王看见了一座安静伫立的房子。真的在路的尽头啊……就是，破败了点。国王挑了挑眉，仔细的看了看眼前的房子。“啪。”突然有声响，国王转向声音，屋子里走出了一个黒黝结实的人，很是憨厚老实的一个男人。国王难得的主动问好。“啊…您好。”“……您好。”男人下意识地应道。男人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表情也带着明显的不明所以的困惑。“是罗伯特先生吗？我在经过这个地方时幸运的收到了一位先生的邀请，因此特意来探望您的儿子。”国王率先做了自我介绍，表情温驯而诚恳。“来看斯蒂文的啊……”男人明白后笑了，他的身体向门口侧了侧示意国王进屋。

　　“您的儿子真让我惊叹……”看见摇篮里安然沉睡的斯蒂文，国王怔了怔。他原本对那个异乡青年说的话根本不以为意，对他来说，全国各个贵族的孩童他大部分都瞧过，水嫩的孩子太多，他早便没多大感觉。况且在这个僻静的小村庄里他压根没指望过会出现什么神迹，怕又是村里人夸大的谣言了。这些心思让他对这个流言里的孩子完全没抱过什么期待，以致在他忽然看见斯蒂文，漫不经心的国王毫无征兆的怔愣了一小会。男人在国王进屋后时常开心地笑着，但在听见国王的赞扬后情绪却忽然低落下来。“能得到他我一直以来都感到十分的骄傲，但是……”男人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悲伤的神情。“可怜的孩子，他不该降生在我们家…”国王站直身子打量了一下四周，简陋的桌子上有一碗麦糊，没猜错的话那只是粗加工的麦粉加点热水搅拌而成。看样子房子的主人在客人来之前正打算进行午餐，虽然这对国王来说根本算不上食物。这样就很容易知道，男人想顺利的养活这个孩子会非常的吃力。国王眯了眯眼，转过脸时他已经显得既哀伤又真诚。
　　“罗伯特先生，请不要这样责怪自己，这并不能完全归罪到您的身上。”他停下话，他的眼眸微微的垂着，随又抬起专注而认真的望着罗伯特。“请原谅我，我想这请求是很唐突…但，罗伯特先生，请让我来照顾这孩子吧，我会像您一样的疼爱他。”国王态度忧伤的请求着，他蓝色的眸子微微湿润，泛出了一丝像海水一样透明澄亮的光，让罗伯特心里一颤。罗伯特慌乱地移开眼，嗫嚅着嘴唇，移动了几步。他向摇篮看了一眼，而后背对着国王用力地摇了摇头。国王并不意外，他上前一步，握住罗伯特的肩膀，迫使低着头的罗伯特转身和他对视。“请相信我，我会给他很好的生活，让他不用为饥饿与寒冷而感到痛苦。这是您也乐于望见的，对吧？我知道，您当然希望他安定与幸福，我知道。而因为这样，在另一方面，您对他的爱也让我为自己的这个请求感到深深地愧疚，深深的自责与痛苦。但我相信这是上帝的指引，是上帝把我带到这里。所以也请允许我补偿您，让您的生活也能过得更好一点，我由衷的这么想。”国王声调轻柔的劝慰着，他一脸率直，又带着点与罗伯特同等的哀伤，对这一切仿佛只能无力的期待。
　　罗伯特很茫然，斯蒂文是他这一生最好的宝贝，他倾尽了爱。但同时，他确实无法带给斯蒂文什么，最糟糕的是他甚至连基本的三餐温饱也无法承诺。在他身边，除了爱，他真的一无所有。面前这个男人述说的生活就是自己一直向往能让斯蒂文过上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