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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坦白从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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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京城真正的大人物,是一个说起名字来地面都要抖三抖的特殊存在。它所触及到的地方难以想象,非黑非白亦正亦邪,曾一度在最混乱的年代里只手遮天,以一己之力护住一方水土免于受难,这样的威视和恩情足以想见其根基的深扎和庞大。
但所幸秦家家风还算周正,子嗣多有良善,行事亦是低调,从未在大是大非上拖过官家后腿,甚至几次在关键时机做出表率,骤然拉动的效果让官家非常满意。
有关于它的江湖传闻一直有很多,张扬的隐秘的,正义的血色的,世间能流传的种种说法都有,众口铄金谁也不知真假,只有一条它的发家史还算可信,背地里被引为公认:未建国时就靠着当时掌舵人超然的眼界早早地下注投资,并为家国道义慷慨地抛头颅洒热血,用漂亮的、但也触目惊心的奉献为家族的未来争取到了相当丰厚的报酬,以至存留至今。
晏冷淡坐在车里,纯黑冷感的方向盘上虚虚搭着修长纤细的手指,关节处隐隐有起伏转折,在光辉灿烂的双排路灯下无名指上时有亮光在不算深沉的黑夜中闪烁,类如点星。
路修远的身影从秦宅庄园的大门中漫步走出,出门时身着的西装外套被他搭在手臂一边,不算贴身的衬衫勾勒着他清瘦漂亮的腰身,宽肩窄腰丰神俊朗,浓烈的黑色几乎要与夜幕融为一体,被贪婪地吞噬。
年轻的执行人透过后视镜,横眉冷峻地盯着他,狭长的眼被垂落的发遮挡,长街流转的光温柔的有几分惊心动魄,亲吻如引燃流星爆开的碎芒,却压不住他脸上的薄唇微抿,还有侧脸冷漠。
“晏。”没几分钟,修长挺拔的影子就在半开的车窗上出现了。路修远打开车门,低头跨进副驾驶的位子上,西装外套被他放在后座:“久等了。”
“不算很久,阿远。”晏冷淡的回应很淡。
男人看路修远系好安全带后启动了车子,经过一段缓慢行驶后绕行,转弯时打表的声音滴答滴答,夜风也顺势借道而行。
“生气了?”副驾驶上有人忽然问。
晏冷淡没说话,从年长者的角度看去,男性的棱角锋利尖锐,有着比寻常人更严肃胆寒的曲线,冷白皮上唯一的艳色冷冷徜徉,直至被冰封或融化。
他们是今天早上到的京城。
路修远的公司开在这里,即便他早已放权,但庞大的名气也为炙日带来了繁杂的忙碌,偶尔更会有不得不赶赴加班第一线的突发事件,忙的员工晕头转向,连身为老板的路修远也不能免俗。
新婚燕尔,不过在香港待了区区几天,路修远就定了早起的闹钟飞往京城。
原本晏冷淡是没有休假的。但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个忙碌的“工作狂”竟然推了工作,一并跟着路修远来到京城。
男人公寓的钥匙一直都在晏冷淡的手里,该在的物什也都还在,路修远皆没有处理,在这样的因素下,公事缠身还另有私人邀约的路修远自然没有管他。
“你究竟隐瞒了我多少东西?”在沉默了几分钟后,晏冷淡的声音突然响起,调子冷得发沉,透着喑哑。
“晏晏不是调查了我吗?”路修远避而不答,语气温柔,说出口的话却不像那么回事。
街灯在车窗玻璃上一闪而过,晏冷淡很低地笑了一声,轻轻地磨牙:“我没看。”
这个回答并不出路修远的意料。
晏冷淡是一个相当光明正大的人,他说了给出路修远两个选择,就不会在得到答案后去另寻弯道。
“你该看看的,晏。”路修远由衷地建议。
但晏冷淡丝毫不进套,单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看都没看男人一眼,很冷静:“阿远让我来,只为了让我看那份调查结果吗?”
“当然不是。”
“那我等着你的答复,阿远。”
男人的语气冷若冰霜。
路修远是真的很忙,书房的灯一直亮到凌晨三点,里面也一直传来男男女女的说话声,噼里啪啦的键盘声。
他们隔着屏幕,隔着电流,在视屏墙壁上投射出的影像中或语速飞快,或埋头浏览,还有现场公关。
“老板,我真诚地建议,以后不要再和这对狗男女合作了。”左下角小小的一块视频连接,传来一道有气无力的虚弱男声,他长着一张五大三粗的糙汉脸,脸色白得如同猝死男鬼:“都什么职业素养,敬业学不会,倒打一耙倒是玩得很溜。要不是自带资本给他们兜底,早八百年糊得干干净净。”
路修远知道他口中的狗男女指的是谁:娱乐圈新晋小生和他因戏生情的女友,前几天刚接触的项目方,这次连夜公关事件的双主角。
“以后不会再接他们的委任。”路修远看了几眼他苍白如纸的脸,鼠标轮动快速浏览着目前热搜顶上的微博长文,他脸上淡淡,却直接一锤定音:“不用再给他们面子,手里的证据直接放。”
放在一旁的手机传来消息抵达的提示音,熄灭的屏幕频频亮起,路修远看也没看一眼,翻了翻手边关于这次项目的初拟合作书,喝了口水继续道:“学不会做人,谁捧他们都救不了。”
“那李总那边……”有女声插入对话,她语气迟疑,显然正因什么原因而举棋不定。
“不用管。”路修远说,“在商言商,商场有商场的规矩,他们既然先违规,那就不至于玩不起。”
“好,老板我懂了。”中间第二排有个女人挠了挠头,扎起的长发飒飒,脸上精致的妆容都在熬夜奋战下变得有些花。女人眼神专注地看着电脑,似是找了个什么东西,一阵鼠标点击声结束后,她才对其他人说:“我这里有点关于那对狗男女的料,我发到项目工作空间,你们看一看要不要放。”
“靠——!可以啊月月!”原本半死不活的糙汉听了之后立刻满血复活,手脚麻利地从半瘫着的工作状态中爬起,惊喜万分地夸赞:“我的天你竟然还有他们的料,你这消息渠道也太行了吧!!”
被称呼为月月的女人很淡定:“从前男友那儿知道的,不用白不用。”
“omg,这料有点牛啊。”公关部有名的铁娘子刚看了个开头就被震撼到了。
她旁边的女人也同样,简直越看越头皮发麻,肾上腺素飙升,兴奋的:“这料要是发出去,娱乐圈私下得疯半个月。”
“天啊,月月你前男友谁啊,竟然连这种料都知道。”一阵嘈杂的惊叹声中不时响起这样的提问。
路修远也收到了她发来的信息,他一目十行在众多雀跃的讨论里快速扫完,有经年的阅历让他打底还不算吃惊,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将它们转发到一个匿名邮箱。
“这料暂时不能发。”路修远说。
“的确。”铁娘子也认同,她看完了料撑着下巴,盯着那个爆料的营销号长文沉思,“目前还没有必要鱼死网破。虽说只是个小明星,李总也不见得有多喜欢,但打脸太重,李总那里也不好交代。”
说罢,她叹了一口气,英眉扬起,神情莫名有些忧郁:“月月,你这料也太大了点,发了不合适,不发我还心里不爽。”
余绍月很无辜,摊摊手表示她也没办法:“那个狗男人告诉我的料里,关于她的只有这一个啊。”
“一个足够。”炙日在圈中经营已有数年,从籍籍无名到声名大噪,路修远处理这样的事十分熟练,早有对策。倘若不是这件事太突发,背后牵扯利益甚杂,本也轮不到他亲自坐镇。他关闭邮箱网页,有条不紊地吩咐:“第二条声明不着急发,把现场当时留下的证据导出,同时找点人先发点小料,看他们表现。”
他说得含蓄,同时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白送的热度不要白不要,哼。”糙脸汉子对老板的潜台词心神领悟,他撇撇嘴说:“炙日形象有目共睹,不少吃瓜群众都不信这对狗男女的一面之词。”
“这是个好现象。”被迫加班一整晚,路修远难得笑了笑,无框镜片擦拭得犹如水晶:“说明炙日不是孤军奋战。”
墙灯如瀑,灼热的,滚烫的,虚掩的门缝透出光。路修远完全没看见,门外黑暗长廊中歪歪斜斜映出一个男人的影子,和半张被明亮暖光覆盖的脸,上面有清晰分明的明暗交错。
晏冷淡悄无声息地立在门后,他不知在这里多久,如同恶鬼偷窥堕落的神灵,在交界处半藏。
男人注视着年长者不凡的风姿,倾听着他忙碌的批示和下属商议的对策,情绪不明,连呼吸声都了无,几不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里面传来的讨论声歇止,黑影才收回目光。他赤着脚离开,小腿在长长的浴袍衣摆间裸露在空气里,地毯的长毛穿过他的脚趾缝隙,身影渐渐隐没。
等到路修远终于处理好公事,关闭投屏和电脑,可以迎来短暂休息时,已经是后半夜。公寓里乍然消失那些混乱又有序的杂音,有一种异常突兀的寂静无声的感觉。
男人揉了揉脸,摘下眼镜随手一放,起身到卫生间里洗了把脸。
再走出时,书房的灯终于灭了。他在黑暗中前行,奔向他心中的光明。
“阿远很忙吗?”卧房中,当他躺在床上时有一双手臂从他背后搭在他的腰腹上,紧接着就是一具微凉的身躯贴了上来,晏冷淡声如鬼魅,有冰冷的吻落在他的颈窝:“都没有时间理我。”
路修远没有动,任由他的唇舌舔舐,他隐在月凉如水的眉眼没有疲倦,精神奕奕,平静的黑眸沉沉如夜。
“晏晏想知道我和于玚为什么会分手吗?”路修远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说起另外一个、本应早在今晚说出的话题。
“我吗?”晏冷淡的尖齿微微用力咬了一口男人。
“不是。”
路修远平静地说:“现在想来,可能拒绝早有征兆。一样的繁忙,一样的对话,一样的深夜。”
时隔多年,历经坎坷、算计、蛰伏,路修远早已不再一叶障目,能视为云烟,将自己在一路上所承受的折辱尽量云淡风轻地说出。
于玚选择和晏冷淡结婚,不忠于他们的情爱是事实;路修远失联,苦于伤势和亲人的制约无法给出一个交代是事实;结婚教堂直面的噩梦,新婚伴侣的言笑晏晏也是事实。
被抛弃的路修远绝非圣人,不然不会在那之后决定伺机谋划。他的自尊被践踏,他的真心被愚弄,就连男性的脸面都被情人撕碎,露出支离破碎的斑驳陆离,也因此他迁怒于毫无所知的晏冷淡,在偶然得到的胜利果实下做出决定。
他雄伏于人,第一次在体位上退了步,选择了另外一种更为其心可诛、也道德缺失的长途跋涉,背负着秘密和黑暗负重前行,一步错步步错。
最后他只能丢下樟木的叶子承认,承认当年种种事实下的阴差阳错,或许情非得已。
“我原本并非想骗你。”路修远的颈窝都被他舔舐的湿漉漉,小了他五岁的年轻男人埋头吮吸他的颈肩,毛毛的头发扎的他有点痒,他拍了拍他的脑袋:“那天我穿着和于玚订制的情侣衬衫,故意坐在你身边,可谁想你竟然声称对我一见钟情。”
“我的确对阿远一见钟情。”晏冷淡被拍很不满,便很用力地在他颈窝处咬出一圈痕迹来,语气凶狠:“阿远很诱人,不知道阿远有没有被采摘过?”
他的膝盖暧昧地顶在路修远身后,不轻不重地碾磨,暗示意味极浓。
他说:“秦鹤连,是你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