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同人]风住尘香武陵秋》月暖蓝田

14、不惜此生铸劫灰

　　入夜，杨戬站起身来，这段时光，他想了许多，牵挂得太多，羁绊的也便太多。他一向不是看不开的人，只当做重回一次华山一役，临风伫立，风神依旧朗朗。
　　执起手中墨扇，法力过处，三首蛟身上的禁锢已经全部解开。“若我子时还没回来，三首蛟，你和焱玉一起走。”
　　“主人，你这是做什么？”三首蛟一惊，急问道。
　　“没事，只是这次前去，有些凶险罢了。”没多说，转而叮嘱道，“焱玉，你记住，过了子时便走，我身体撑不了多久，不要留情，别由着三首蛟胡来。” 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却在暗示焱玉，子时未归，元神必定被毁，要她在他身体生机散尽之前将他精血吸尽，与三首蛟远离这场是非。
　　“就像，七年前的华山？”三首蛟的音调发寒，不禁想到了七年前那九死一生的劈山救母。
　　“你先让主人走，有什么话，等主人回来再说。”杨戬神色一黯，却是焱玉接过了话，“主人，你放心走，这里有我在。”
　　随之而来的是三首蛟的一声怒喝，“焱玉你—”
　　“我如何，难道让主人再封印你一次？”这话果然管用，三首蛟立时没了声息。
　　“我也只是防个万一，你不要多想。”杨戬释然一笑，轻拍了拍三首蛟的肩膀，焱玉的机智他信得过，心思已经落到了逐渐变幻的天色之上。
　　今夜，天阴得更加不寻常，七曜却华丽如斗。七星相连之外，更有还有两颗小星缀在边缘，成九连珠之势。惊雷隐隐，暴雨如注，夜色张皇。
　　“到时候了。”杨戬轻轻一叹，元神出窍遁出结界。今晚，必也是女魃做法之时。玉帝的时间，掐得正好。
　　——————————玉虚宫下————————
　　玉屏风上，丹青的笔迹更加清晰了，灵气围绕着画中的女魃，万年的积累，极尽精纯，晕染出一道道瑰丽的光晕，女魃的身体渐渐的化为实体，画面上却漂浮起一层深深的戾气，屏风下的草木在戾气的覆盖之下，立时变得枯萎，水灵之气被吸净，更被烈火炙烤的画作了飞灰。昆仑大地有了微微的撼动，戾气的范围逐渐的扩大，却被一道法力制约住，随之，杨戬喝道，“住手！”
　　“我知道你会来的，”女魃的声音幽幽响起，画中，浓浓的黑气不断涌出，逐渐撑起一道漆黑的屏障，将杨戬的法力牢牢阻拦在外，水灵之气却仍然源源不断的被吸入画中应龙的身上。“以卵击石，天庭，还是那么自以为是。”
　　“你别忘了，你还是天庭一路正神。”杨戬轻声劝道，“身为旱神，你有你的责任。”
　　“正神？我与应龙镇守三界万年，一朝相爱有什么不对，你们取我性命女魃无话可说，可你们不该累及应龙……什么正义，你还没资格同我讲！”此时的女魃已经极为暴戾，再不是画中那个灵动温婉的女子。
　　“如果我告诉你，毁在天条之下的何止你们二人，你会不会继续执迷不悟？”杨戬一边与女魃说着，一边试图用法力突破戾气的屏障——可是万年的积怨，堪称无懈可击。
　　“别人的事，与女魃何干？”女魃冷冷应道，“不想死，带着命快走，越远越好！”
　　“别人？你救了应龙，乾坤颠倒，三界还有几个别人？我告诉你，新天条已经出世，以往的一切不会再度发生，我身上的冤屈绝不比你少，只是我，还没有你那么下作！”
　　“你！”，女魃一怒，却旋即冷静下来，“一番话说得好堂皇，只是对不起，不管什么天条，都不能让应龙复生，那些虚名，我送你何妨？”女魃的话刚落，杨戬心里却暗自一动，虚名……万千功德，不过一世浮名，那万年的积怨，能否用功德开解？
　　“多谢提点了。”杨戬冷冷一笑，瑞气千条从身上散开，衬着清冷的夜色，仿若佛祖座下青莲，清悯孤洁。逼人的戾气在接触到光华的瞬间，被渐渐逼退了去。女魃一声厉喝，“你，竟然把功德散尽了？！”
　　治弱水，佑凡尘，八百年司法陈仓暗渡；改天条，从大义，囚七载此心苍天可鉴。此番功德一朝散尽，清气直冲九霄。这样凌人的气力，杨戬却是一脸平静。过往一切皆是自己的抉择，与任何人无关，要它功德作甚，不若散尽了，去留都干净。
　　————————华山————————
　　沉香随小玉赶到华山，三圣母静静躺在榻上，面上青气丝毫没有褪去，反倒更见苍白了。刘彦昌焦急的守在一边，不时为杨婵拭去脸上的冷汗。一见沉香推开门，便焦急喊道，“沉香，你可回来了，快用宝莲灯救你娘吧！”
　　沉香上前按了三圣母的脉，“爹，别急。”片刻之后，眉头却深深皱了起来。戾气侵染了身体，灵识受损严重，娘是仙体，尚被伤成这样，若是凡人，肯定立时毙命了。戾气——沉香的心里，隐隐的涌起一丝不安，自己放走的那十万恶鬼啊……恐怕为自己善后的又是舅舅……如今，舅舅被囚，那十万恶鬼的事，恐怕生变了……
　　“沉香，你还愣着干什么？”刘彦昌急道。
　　“爹，我怕撤了宝莲灯，舅舅会出事啊！”沉香犹豫道。
　　“你舅舅明天就被释放了，何必在这一时？”提到杨戬，刘彦昌流露出一丝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阴冷之意。
　　“如果耽误了救娘的时间，舅舅一定不会好过的。”小玉小声道。
　　想到舅舅对娘的一片心意，沉香不再犹豫，“那……好吧！”
　　咒语作用之下，宝莲灯的光芒一暗，然后再次泛起幽幽华光，圣洁无尘的光芒将三圣母笼罩起来……

　　——————昆仑秘境——————
　　“三首蛟，你现在将主人的血放出来，助我化形。”
　　“为什么？”也是憋着一口气，三首蛟的语气有着浓浓的不耐，杨戬的意思他不是不懂，可是让他扔下主人一个人离开，他实在做不到。
　　“你竟到现在还看不出么？”焱玉轻叹一声，道，“你放是不放？没时间耽搁了！”
　　“我……”却知道焱玉必定有自己的计较，还是挥手带起一道冷光，将杨戬手腕划开，殷红的鲜血顺着手臂淌下，化作女子身姿娉婷。
　　“主人若有了万一，我必会同他一起神形俱灭。他的为人，你自然比我了解，他既然出去行险，一定已经为我们留了后路。留一分真元在体内助魂魄暂时回归本体，也让我有时间藉他精血重生。”抿唇轻轻一顿，“只要你我用法力将这缕真元护住，一时半刻间，应能保魂魄不散。明日便满七年，想天庭也该派人来了。若是主人当真受了重伤，靠我们相助肯定远远不够。”
　　“焱玉，你可知道这样做，对你十分危险么？”一不留神，一丝牵挂顺着话语溢了出来。
　　微微一愣，焱玉笑着一掌拍在三首蛟肩上，“你有义，当真就觉得我无情？别再误了时间！”
　　——————玉虚宫下——————
　　“就算你近得了我的身，你也绝不是我的对手，你不要自不量力！”女魃的语气已不似先前的倨傲。
　　“杨戬心之所向，不劳旁人置喙！”说罢，杨戬两步掠过逐渐散去的层层戾气，站到那张画卷前面，女魃的声音便是从画中发出。画中法力带起的片片辉光。在万年灵力的滋养下，女魃的面容显得越发真切。看得出，灵力凝结已至最后关头，此时不阻止的话，局面定然无法控制了。杨戬聚起法力，双手带起光芒如刃，划下符咒劈向画中，每个动作都是早已设计好的，破除这种结界，杨戬其实并不熟稔，但从玉帝与师祖的表现看，却相信自己定能成功。法力灌注之下，画面上的结界渐渐暗淡下来。
　　“你住手！”女魃急道，却苦于自己并没有完全化形而出，万年的等待如何肯落空？狭小的空间充斥着片片火光，画中散发出的热量顿时炽若火焚，仿佛元神都要将融化，强撑着不敢停手，杨戬眉间一拧，竭尽全力补上法力的缺口，却终究无暇护身。三成的法力，这身体，如今确实不由人了。
　　“好，我便让你为你的狂妄付出代价！”一字一顿的说出这句话，女魃竟从画中强行遁出，与杨戬交战起来。灵体未成，这样的做法无异于同归于尽，只为守住画中应龙一缕薄弱的魂魄。
　　杨戬心生一丝敬佩与歉意，这种为了目的不惜代价的倔强，自己又何尝不是？倘若爱至极处，立场兑换，自己亦是同样的抉择。
　　只是有些事，从来是无法解释，也无法做主的。
　　闪身避开女魃的攻击，才要动手招架，身体却一僵，没来由的心口一阵滞痛，生生无法动弹，已经耗竭的法力飞速散去，是宝莲灯的法力突然撤去，杨戬心神微微一乱，三妹，出事了么……
　　眼见那一掌打在自己身上，杨戬闷哼一声，元神不会受伤流血，却会直接逸散，仙贵修真，恐怕元神已经难保。敛起心神，却见结界一阵剧烈的震动，竟然慢慢破裂开来，随着杨戬的伤重更加薄弱。
　　电光火石之间，杨戬忽而明白过来，为何玉帝一定要封印自己的法力，恐怕破开结界的条件，便是要自己死在此处。
　　元神越来越淡，身体渐渐模糊下来，杨戬唇间渐渐带起一道上扬的弧线，已经猜出自己与结界的稳定有着莫大的关联，却没想到这么大，自己究竟又有何种身份，竟然可以让上古结界随着自己元神的衰弱而分崩离析呢？
　　女魃一惊，一时却不敢再攻击杨戬。
　　“魃儿…”像哪里传来的幽幽一叹，清冷之余仍有脉脉温存在，“回去。”像是劝诫，却坚定得不容置疑。
　　“应……应龙？”声音里隐隐带了些泪意，万年的等待，终于见到的时候，忽而产生了些许的怯懦，就像当年，自己迷失了本性，致使人间大旱，与应龙决战黄泉海之时，忽而生出的一丝歉然。
　　“魃儿，我平生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让你为了救我，沾染戾气迷失了本性。你若恢复了性情，定会为今时之事后悔，否则，倘你果真愿意，翻天覆地，涂炭生灵，我应龙又怕什么？”
　　“应龙，你若敢再弃我而去，我立时死在你面前。那样的孤单，我再也受不起……”立即明白了应龙的用意，女魃的声音决绝坚定。

　　“走吧……前世我欠你良多，我只愿这一世你能平安度过，寻一个真正懂你的人。是非功过，等你清醒的那一刻，自会明白……”说罢，应龙试图施法将女魃推回画中，若想不毁掉三界，便只能救下一人。
　　“应龙，有句话他说对了。我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女魃了。你若敢再弃我而去，我立时死在你面前。那样的孤单，我再也受不起……”立即明白了应龙的用意，女魃的声音决绝坚定。“前生，你作何决定，我都依你……但今生，我只求你听我一次。”说罢，流光顿起，女魃用法力护住渐渐破碎的结界，水灵之气的吸收也愈加迅速起来。
　　“魃儿你！……”应龙的话被女魃生生打断，“应龙，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你如今不是我的对手，这一次你只能依我！”
　　昆仑之上，阴气逼人，引得凌霄殿中的上位者目光一寒，却不知杨戬究竟在等什么。以他的智谋，应该不会看不破这破除结界的方法。恩怨生死，在三界众生面前不过是沧海一粟。牺牲小我而成就大我，杨戬你竟不懂么？
　　“魃儿你糊涂！”应龙继续劝阻道，“水灵之气消耗殆尽，三界毁于一旦，你我又能在何处栖身？！”
　　“九星汇聚，天地改元。”女魃幽幽道，
　　一直沉默的杨戬忽然开口问道，“这又是谁告诉你的？”女魃一心牵挂应龙，断不会有改变天命之想，这种说法，只能是他人授意。
　　“我又何须知道她是谁？”女魃冷冷答道，“我没空与你拖延时间！”
　　“我却必须告诉你，水火之灵一旦紊乱，谁都不可能重新建造出一个世界，答案只能是一个，你被人利用了！他想要的无非是你二人身上的力量,你小心赔了夫人又折兵！”
　　“利用不利用，又能如何？”女魃戚然一笑，“从应龙离开我的时候起，我还有什么输不得的？！”
　　知道这场商谈终究不会有结果，杨戬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如今，他只能寄望于自己当真能够以性命破开这结界，同时心底上声起一阵强烈的不安，谁能够指使女魃做这种毁天灭地的阴谋，怕只能追溯到上古年间，自己死后谁还能查出这幕后的主使？双手紧紧握拳，又决然松开，此时，他还不能死！
　　藉着残存的法力，杨戬用传音之术对应龙低语道，“我不知道幕后的主使是谁，但他绝不会愚蠢到为了救你而让三界陪葬，现在我将功力散尽，结界应该会出现裂痕，成败在此一瞬，杨戬敬慕上神忠义，还请上神为天下苍生做个决断！”
　　说罢，莹白如雪的光芒从周身散发出来，他功力原本残余便是不多，一散之下带得面色更是一白，身体无力的倚靠在身后山岩之上。杨戬所料不错，随着女魃一声痛呼，结界生生被震裂开一道缝隙，声若冰倾。似一夜芳华初绽，料峭夜色中，甚是炫目。
　　“……查出这个人，还有，帮我救女魃。”极短暂的沉默之后，只听得阵中一阵龙吟之声，却是应龙藉着这一道缝隙打乱了女魃的阵脚，阵是应龙所设，本是至阴至寒之物，却又因女魃万年的跻身而带上了炽烈的浓炎，瞬间仿佛冰火两重天同时崩塌，让整个昆仑山晃动起来。残余的法力将女魃推回画中，画中的女子渐渐化作实形，结界中错乱的水火之灵归位，昆仑山脉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花柳复苏，云霞摇漾，纵然夜色阴暗，天地间一派犹是欣然美景。应龙转手将女魃的记忆封印起来，他原本魂魄便虚弱，法力动用之下，已经逐渐消散下来。
　　不知何时，一滴温热的眼泪落在地上，无法去阻止应龙的行动，却渐渐响起了低低的啜泣，“一世安好又能怎样？没有你的幸福又算得了什么？女魃要的，从来都不是那些……”
　　银色的光芒闪过，带起画卷的流苏碎了一片，散落一地妖娆。像是流转万年的执着深爱，或许沧海或许桑田。情之一物，原谈不及对于不对，能与不能的。
　　“我刚刚封印了她的神识，此时的她宛若初生，无力自保。这里曾有逆天之行，天庭的人怕很快就来了。此地不宜久留，你们即刻便走！”强说完这句话，应龙已是不支，慢慢消散了去。
　　“便如此信我……”轻轻一叹，杨戬此生未曾失信于人，阻止女魃是出于大义，却绝非本心，如今应龙女魃一死一伤，那凡事总归到自己身上的性子又让他平为自己添了三分责任。微一颔首，杨戬将女魃的魂魄幻作光球藏于袖中。他的元神几近溃散，法力也已耗竭，除了先回昆仑秘境再无他法。
　　才行出玉虚宫，杨戬却直觉晦暗的夜色中，有人注视着自己，千年的战神，连直觉也锐利之至，却也知道自己断无一战之力了，杨戬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极强的法力瞬间包围了自己，知是中了埋伏，重伤之下，却连天眼都无力打开。按说女魃之事方解，玉帝不该再寻难于自己，那这天地之间，还有谁非要置自己于死地呢？
　　“谁？！”冷喝一声，索性停下脚步，“不知尊驾找杨戬何事？”
　　“到此……为止了。”女声幽幽一叹，“把女魃的魂魄交出来。”
　　“想必尊驾等这昆仑的灵力，也有万年了吧。”杨戬淡漠道，开始尚且不知她的来路，此刻却也可以肯定，是万年之前的上古神了，杨戬很清楚，拿到魂魄之后，就会是杀人灭口了。“没错，那魂魄却是在我手里，你让我交给你，却是痴心妄想。”
　　“若知你处处与我坏我大事，早就该除了你，”自始至终，那女声的主人都没有现身，“藏于衣袖之中，是以为我拿不到么？”
　　“你若觉得你的手比我快，大可以试试看。”杨戬亦淡然道，“最多玉石俱焚，却怕尊驾白等了这万年了。”
　　“你既然没有舍身破阵，便是不愿轻易死去了，如此，便看看是谁耗的过谁。”厚重的法力压制下来，将杨戬的元神收纳起来，待光芒散尽，隐隐显出一方小小的铜鼎，竟是当初杨戬救下四公主的聚魂鼎。几道符咒打下，鼎中道道天雷劈下，锵然不绝，更有三味真火熊熊燃起，小小铜鼎亦仿佛人间炼狱。
　　“女魃生性炽炎自然是不怕的，你什么时候挨不住了，可要告诉我一声。你别忘了，你外甥那一家，找你可找的紧，这一路折腾下来，天上人间，怕也是乌烟瘴气了。”
　　女子轻轻笑起，在寂静长夜里显得分外刺耳，笑声渐落，聚魂鼎也随之消失不见。天边开始泛白，鎏金的霞在天际泛起一角，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