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身禁止》松风吹月

61、离家出走

　　实话实说，昨天徐进将安明怀送进医院后，看着他躺在病床上，除了心疼，内心还有一点隐密的安心。

　　因为安明怀生病时想起了他，然后被他看着，挂水、吃药，最后活蹦乱跳地出院。

　　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生命红条，他的注视下，慢慢补满了。

　　这种安心甚至能来一种，无法言说，甚至不能理喻的喜悦感。

　　心底慢慢凝聚的喜悦，已经盖过了将棺材送到大爷手上，看着大爷生命开始风化被时间侵蚀的悲戚。

　　这让他即使睡眠不足，也感到了松快，就连店里的何雪亭几人，都感觉他今天心情不错。

　　徐进今天只有一个活，干完就可以回家。他松快的好心情一直延续到在家门口，看到大包小包的安明怀。

　　平时懒得要死，大门开着都不出去的咪咪，也不知道是被安明怀灌了什么迷魂汤，隔着大门都能被安明怀叫出去

　　咪咪被安明怀抱在怀里，急得里面的大狗哐哐刨门。

　　“……”徐进心情复杂地看着安明怀，他这副把全副身家都带来了的架势，一看就知道没憋好屁。

　　安明怀听到声音，急切地扭头看过来，看到徐进时，眼睛最先笑起来，笑意逐渐从眼眶蔓延开，爬上眉梢与唇角，“进哥！”

　　徐进干咳一声，试图打断他灼热的视线，却失败了，只好黑着脸问安明怀：“你这是……”

　　安明怀举起怀里的咪咪，卡着它胳肢窝，向徐进挥动毛茸茸的爪子，“我来投奔你啦进哥。”

　　徐进嘴角抽动，抬手捏住安明怀脸颊上的软肉，“说清楚。”

　　安明怀脸皮被捏住，声音有点含糊，却透着抑制不住的欢快：“我离家出走了。”

　　“你跟家里怎么说的？”徐进头疼地问，可别安明怀刚在他这吃完一顿饭，警察已经摸上门把他以拐卖儿童给按了。

　　安明怀眨眨眼：“我给妈妈说‘妈妈我要离家出走’，我妈说‘好的，国内最近天气冷了，你多带点厚衣服’。”

　　“我就回去又装了一箱衣服，然后我妈又说‘你去哪里呀，到了要给妈妈发消息’，我就告诉她我来你这里，我妈说让我懂事一点，不要给你添麻烦。”

　　“我收拾好东西就来了，求求你收留我一段时间吧，进哥~”安明怀眨巴眨巴清澈的眼睛，认真地注视着徐进。

　　其实妈妈还让他带架琴来，不过家里的车是普通大小的轿车，钢琴运不过来。再说了进哥这屋子不大，家里的琴拉过来都摆不开。

　　妈妈就说改天买一架新的立式琴运过来，也不知道得多久才能送到。

　　他原本没打算这么快搬来的，接到老爸第二通电话时，他刚买了一个恋爱导师698的课程，翻开秘籍，恋爱第一招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按照以往的经验，挂了上一通电话，这两天的事就算翻篇了。结果不知道老爸是对他夜不归宿过于不满，还是因为他弹流行歌使老爸心里憋闷。

　　总之今天破天荒的有了第二通电话，电话刚接通，老爸的声音还算平静，“小怀啊，我们不是故意爽约的，这边有位想享誉世界的大师办了一场沙龙，机会难得，我和你妈妈不好不去的。”

　　“嗯，我知道。”安明怀敷衍地回道，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答应他的事情已经爽约，找再多的借口也弥补不了，不如干脆翻篇，免得大家都不自在。

　　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恋爱秘籍上，近水楼台……他现在应该已经是进哥除了店里的雪亭姐她们，以及家人外最近的人了，还能怎么近？

　　老爸或许是得到这个答案后自觉已经得到宽恕，他干咳两声，忽然换了语气：

　　“小怀，你能理解，爸爸很欣慰。但是我真的不能放任你这么下去了，夜不归宿，对于一个高中生有多严重，这个后果你想过吗？”

　　“哦……”安明怀继续点头，被进哥送去医院住一晚，应该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毕竟又不可能有人半夜来医院掏他腰子。

　　但他这一声“哦”，无疑是火上浇油，老爸愤怒地说：“你这是什么态度！我看你是翅膀硬了，觉得我们都在国外没人管你了是吧！”

　　安明怀从恋爱秘籍中回神：“是你这么认为的，我没有。”

　　“安明怀！从小我什么都给你最好的，最好的学校，最好的老师，你呢？上学期期末考核的时候，你成绩怎么样自己心里清楚。”

　　老爸气得咬牙切齿，安明怀努力回想，自己上次的期末考核，依然是全级第一，这个成绩应该没问题吧？

　　然后他也这样说了，回应他的，是更加怒不可遏的老爸：“好啊，你好的不学尽学些不三不四的，还敢撒谎！秦聪早就给我说过，你上次考试现场发挥一塌糊涂，你以为你这个成绩是哪来的，还不是老师看我的面子……”

　　后面的话安明怀没听太真切，秦聪？这个名字已经好久没有出现在他生活里了。

　　没想到他除了在学校里的那些好事，居然也会在自己爸妈面前搬弄是非。

　　更可笑的是，爸妈真的相信了。他们宁愿相信秦聪毫无证据的说辞，也不愿意相信他的实力。

　　“我看你是真的堕落了，是不是跟程凌学的？你今天弹糟烂东西，是不是也是他教的？早就告诉你，他心思不往练琴上放，让你不要跟他玩你偏不听。”

　　安明怀深吸一口气，掐住眉心，“老爸！”

　　他忽然提高声音，对面的老爸也被他吓了一跳，“他是我的朋友，你不要这么说他。今天弹流行歌也是我的主意，你为什么要怪在他头上。”

　　“你有什么主意！你的主意就是胡作非为！你为什么不能像秦聪那样懂点事，你看看人家用家里操心吗，大人说话你一点都不听。”

　　“老爸，我是个活生生的人，我不是你的琴，不能像钢琴一样，你想要什么声音，就能发出什么声音。”

　　他的声音，彻底点燃了炸药桶的引线。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供你吃供你喝，你就这么跟我说话？我就该学程凌他爸，把你的生活费全部断了，让你自己出去挣钱，看你还拿什么嚣张！”

　　“那你断吧，我走了。”说完他就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老爸的下一个电话随即播进来，他按了挂断手机直接调到静音。

　　安明怀将手机丢开，躺在床上，又一次感受到如影随形的窒息感。

　　老爸总是试图将他脖子上那根看不见的锁链收得再紧一点。

　　每当他想要反驳时，老爸总能以最快的速度切换逻辑，他们就好像是两台接触不良的收音机，永远调整不到相同的频段。

　　但是这句“我走了”不是一时冲动上头的气话。

　　老爸和老妈不能看在旁边，对他的生活了解愈发模糊，不知是不是由此诞生了“孩子不受控制”的恐慌感，将他们的很多权力，都转手赠送给了保姆张阿姨。

　　张阿姨就像恐怖游戏里追在人物身后，如影随形的不可名状之物。

　　每天他几点起床，什么菜各吃了几口，什么时候出门，洗澡多长时间，练琴多长时间都会被她一一记录下来，然后发送给老爸。

　　安明怀忽然笑了一声，他又不是老爸最爱的那架钢琴，不能整天被人这么盯着，然后随心所欲地捶打。

　　他是想要人陪，但是不需要任何人打着为他好的名义来监视。

　　不等他收拾东西，银行已经发来了账户冻结的信息。还好他还有一些现金，应该能撑几个月，再拜托程凌帮自己找点活干，肯定能度过高中生涯。

　　门外又传来张阿姨敲门的声音：“少爷，您在里面吗，我要进来了，安先生让我来看着你。”

　　安明怀一把拉开门，眼前的张阿姨面容从熟悉变得陌生，甚至在她吐出指责他的话语时，有些面目可憎了。

　　“不需要，从今天开始，你都不用来看着我。”说完，他用力将门关上，拖来一张桌子抵在门后，开始收拾东西。

　　然后发消息给妈妈，就有了他刚才说给进哥的那段对话。

　　徐进听完乐了，安明怀的妈妈知道他在哪儿、什么时候来的，这算哪门子的离家出走，顶多算是去朋友家住几天。

　　他又捏了下安明怀的脸颊，掏出钥匙打开大门，大狗立即迫不及待跳出来，嘤嘤叫着摇尾巴，嘴筒子一个劲儿往两人腿上蹭，那个热情劲，简直谄媚得没眼看。

　　安明怀没着急拉行李进去，先蹲下抱住大狗的狗头，和它亲热一番，才站起身喊徐进：“进哥，旁边空着的那一间屋子可以给我住吗？”

　　徐进回头挑了下眉：“不住这儿你还想住哪？车棚四面漏风不能住人。”

　　安明怀被他逗得嘿嘿笑起来。两人连同大狗一起，将大门口的行李全部搬进来放在屋檐下。

　　徐进拿来扫帚和抹布，想了想，将抹布留给自己，安明怀这个完蛋玩意儿手那么好看，还得留着弹琴，还是扫地去吧，抹布留着他来。

　　安明怀不负众望，拿着扫帚扫了没几下，就和地上跑来跑去的大狗玩上了。

　　徐进一抬头，就看到他那个饱经岁月沧桑的绿色塑料扫帚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安明怀笑容凝固，举着光杆司令的扫帚柄缓缓转身，“进进进哥，我我不是故意的，这个你一定能理解的对吗……”

　　就连大狗也缩着脖子夹起尾巴，在旁边一副鬼迷日眼的模样。

　　徐进用力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我看你就是皮痒了想让我给你松松，去让大狗领你到前面的小超市里买个新的！再捣乱我给你腿卸了。”

　　安明怀点了头撒腿就跑，大狗更是一狗当先跑得都能看到残影。

　　等安明怀跑回来时，徐进已经将屋里的杂物都清干净了，正拧了拖把拖地。

　　原先的床早已腐朽，上次还被徐进一脚踹塌，烂木头已经被他丢出去，这会儿屋子里空荡荡的。

　　徐进指挥着安明怀将地上的垃圾堆扫干净，洗了手上车打火，冲安明怀扬了下头：“走，给你买个床。”

　　安明怀笑得见牙不见眼，坐副驾上扣好安全带，还不忘在徐进肩头蹭了两下，“进哥，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