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身禁止》松风吹月

56、中秋

　　早上天刚蒙蒙亮，奶奶就收拾好从房里出来了，徐进也再躺不住，干脆起床。

　　奶奶还对他说：“再睡一会儿吗，昨晚听你睡得还挺好，呼噜扯得震天响。”

　　徐进踩着拖鞋去卫生间洗漱，听到这话，从卫生间探出头来对奶奶喊道：“扯呼的不是我，是大狗！”

　　大狗正绕在奶奶腿边蹭来蹭去，听到徐进喊自己，“汪唔”叫了一声，尾巴摇的飞快。

　　奶奶被逗笑，挠了挠大狗下巴，“没想到你还会打呼噜。”

　　徐进刚洗漱好，就被奶奶指挥去杀鸡，“快去快去，锅里水已经烧上了，我去和面，等收拾干净给你蒸鸡吃。”

　　徐进伸了个懒腰往外走，“昨天炖的鸡不是还有挺多吗热热一吃得了，蒸鸡做起来怪麻烦的。”

　　奶奶揭开面缸的盖子，哐哐几碗面舀进盆里，笑骂道：“赶紧杀鸡去，又不要你蒸，一年到头也蒸不了两回，你要是不想吃我就蒸熟了喂狗！”

　　大狗听到奶奶的话已经乐的找不到北了，在地上打着圈又跑又跳。

　　徐进：“……我吃。”

　　他们这儿没有吃鸡血鸡杂的习惯，徐进连宰鸡带烫毛一会会儿功夫就好了，奶奶去外面麦草垛里撕了几把麦草回来，点着了让徐进将鸡皮燎了一遍，就算收拾好了。

　　徐进换了个剁肉墩子，哐当哐当将鸡肉砍成小块，奶奶已经切好了土豆块和葱花，正在擀面饼。

　　砍好的鸡肉倒进盆里，徐进刚要上手搅，被奶奶一把拍开，“去去别捣乱。”

　　徐进笑起来：“我就搅一搅哪里捣乱了。”

　　奶奶取出来一个昨天烙的月饼塞给徐进：“快去玩狗去，月饼吃完了去外面给我生火。”

　　徐进掰了点月饼皮丢给大狗，心想他又不是安明怀，整天抱着大狗玩，干脆三两口将月饼吃完，去给外面的大灶生火。

　　鸡肉上锅后，徐进问奶奶：“蒸多久？”

　　奶奶拿着小碳锨拨了下火，“先蒸一个半小时再看。”

　　“这么久？”徐静惊讶的看着奶奶，“我看网上不是都蒸20分钟吗。”

　　奶奶瞪他：“自己家养了半年的公鸡，20分钟皮都炖不烂，你还想蒸熟？”

　　奶奶习惯了一天只吃两顿，鸡在锅里蒸着，她吃了个月饼就去睡回笼觉，徐进摊在沙发上饿得两眼发直，又觉着吃个月饼的话这么久的饿白挨了，就硬挺着。

　　公鸡太大，和上土豆丁一共蒸了两笼，徐进等了两个小时，才吃上奶奶牌蒸鸡。

　　上面盖着的那层面饼一戳破，葱花、鸡肉与土豆混合融为一体的香气扑面而来，奶奶从厨房拿出来一个铲子，给徐进铲了满满一大碗肉多面饼少的蒸鸡，“快吃。”

　　过节就是幸福的吃吃吃，吃完蒸鸡，奶奶又熬了一锅酱料，将晾了好几天的菜装进坛子里，组装成腌菜。

　　有几个小小的坛子是她专门为徐进准备的，“你走的时候记得带上，腌上半个月就能吃了。”

　　腌完菜，奶奶又开始做辣椒酱，辣椒酱夹馒头，徐进每次吃都是两个起步。

　　徐进原本打算今晚再在沙发上窝一宿，结果下午一个熟客发消息，求他明天加班。

　　徐进不太想接这活，但这人确实是个老熟人了，实在不好推脱，徐进跟奶奶一说，奶奶就让他回去。

　　等到太阳快落山，奶奶做了一顿酸香四溢的酸汤面，吃完饭徐进刷了碗，就开始洗水果。

　　他们这里有拜月亮的习俗，奶奶专门找了好看的碟子，洗好的水果一样样摆上去，还有各种干果和糖，以及奶奶烙的月饼。

　　供桌就是放在院里的一个小方桌，奶奶插好香，就四处寻摸着给徐进装东西。

　　昨天的炖鸡和今天的蒸鸡已经分装好在冰柜里冻着了，找个大袋子全部装上，咸菜坛子用保鲜膜包起来放进后备箱，辣椒酱和冻好的馒头装在一起……

　　徐进回来的时候车是满的，走的时候车依然是满的，奶奶站在麦场前送他：“快去吧夜路不好走。”

　　徐进喜欢老家，大狗也喜欢，一人一狗闷闷的坐在车上，低气压一直延续到家门口。

　　车灯一照，徐进赫然发现家门口蹲着个人。

　　他解开安全带跳下车，门口蹲着的那人也抬手挡着灯光回过头来——安明怀！

　　四目相对两人脸上都是错愕。

　　“你怎么在这儿！”

　　“进哥你怎么回来了！”

　　徐进发现安明怀怀里什么东西亮亮的，眯着眼一看，是咪咪的眼睛。

　　“……”徐进绕开安明怀打开大门，“这是我家我不回来还能去哪儿，倒是你，怎么大过节的蹲我家门口玩猫。”

　　安明怀笑了一下却没说话，咪咪看到徐进，字正腔圆嗲里嗲气的喵了一声，从安明怀怀里跳下来，伸个懒腰，进门去了。

　　安明怀也跟着进去。

　　徐进将车开进院里停好，一开门大狗就冲下车直奔安明怀去了。

　　“……死狗腿子。”徐进低骂一声，打开后备箱搬东西，安明怀倒是自觉过来帮忙。

　　将东西塞进冰箱时，徐进问安明怀：“吃了没？”

　　“还没。”安明怀摇头，“我家里没人，今天过节，家里阿姨也放假了，我一个人呆着没意思，想来找你玩儿。结果来了才想起来，你也回老家过节去了，大狗也不在，我就喊了喊咪咪，没想到它真的出来了。”

　　徐进看着安明怀满身低落，心口忽然像被人用指甲尖轻轻掐了一下，又酸又胀，他垂下眼眸，不再看安明怀，“我奶奶做了鸡肉，便宜你了。”

　　安明怀惊喜地笑起来：“真的吗？那我也太幸运了。”

　　徐进抱着胳膊靠在橱柜上，等身边的微波炉热饭，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安明怀趴在沙发上玩大狗。

　　“谁家少爷过中秋吃两口剩鸡肉就算幸运……”徐进喃喃道，他啧了一声，将大碗取出来，胡乱搅了搅又放回去继续热。

　　吃到蒸鸡时，安明怀两眼放光，头都不抬先吃了半碗，才一脸幸福地对徐进说：“奶奶的手艺真好，好好吃啊。”

　　徐进坐在餐桌侧面，与他隔了一个空座，“是挺好，可惜我没学到。”

　　安明怀腮帮子一鼓一鼓，心想，如果以后有机会，他可以向奶奶拜师学艺，等进哥想吃的时候，他来做。

　　可惜不知道进哥会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等吃完饭，安明怀问徐进：“进哥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徐进这会儿心情平静的不可思议，听到他问居然也没怼他，而是说了句：“明早有客人，早上再回来不方便。”

　　徐进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你不去和朋友玩，蹲我家门口玩猫不嫌无聊？”

　　安明怀温柔地看着他，“朋友也在忙，我想来想去，只有你这里能来，有咪咪陪我不无聊的。”

　　爸妈不在，他们的巡演还没结束，他甚至没敢欢想和他们一起过节；程凌今天生意火爆忙着赶场子，也顾不上搭理他。

　　刚蹲在进哥家门口时，心口憋着的悔意就翻滚起来，今天正是中秋，进哥不一定想看见他，他不请自来冒然蹿出来，对进哥来说不是惊喜，而是打扰。

　　他原本打算在门口看一眼就离开，却发现进哥家里没人。

　　那一瞬间，他说不清该庆幸还是该失落，随即又是茫然，他做了一路心理建设，预演了各种见面时的场景，唯独没想到，进哥还没回来。

　　既然家里没人，他也就不着急走了，干脆蹲在门口，反正这个巷子里几乎看不到行人，没人会赶他走。

　　蹲了没多久，月光愈发清亮，他满脑子徐进越想越焦虑，忍不住嘬嘬嘬喊了两声咪咪，没想到咪咪居然真的喵一声从墙头跳出来了。

　　咪咪缩在他怀里时，他脑子里的念头只有一个——这是天意——老天不让他这么快离开，果然，徐进回来了。

　　行走在凌厉寒冬中全身冻僵的人，喝到第一口热姜汤时，都没有他看到徐进下车时那么激动。

　　还好他捂着眼睛，进哥没有发现当时他眼睛红了。

　　这会儿他的眼睛又要红了。

　　安明怀连忙低下头，“进哥，我可以去洗个热水澡吗？”

　　徐进这才发现，安明怀身上的外套有点单薄，白天还好，入了夜就不够抵御寒风，也不知道他在门口蹲了多久，估计已经冷透了。

　　徐进不愿意再和安明怀有这么打破正常社交距离的接触，却半天没能狠下心。

　　今晚月色高悬，看着格外圆满，城市通明璀璨的灯火里到处都是团聚。安明怀却连一个能陪在身边的人都没有，如果他没有被客人催着突然回来，他得在不会被打开的大门外蹲多久？

　　目光挪到安明怀柔软的发丝上时，徐进心也软了一下，他喉结上下滚动，声音也变得低哑：“去吧。”

　　徐进坐在餐桌前没动，浴室里很快响起哗哗的水声，没多久，安明怀又带着水汽探出头来：“进哥，我的毛巾怎么不见了？”

　　不就在墙上挂……徐进刚想喊，忽然意识到，上次他将安明怀赶走后，毛巾也被他丢掉了。

　　他抿着嘴叹了口气，将锅甩出去：“被大狗咬坏了，等会儿，我去给你重找一条，你去水底下站着，别着凉。”

　　安明怀吹干头发披着毛巾出来，假装没有看到徐进拒人千里之外的目光，连同满身潮热，坐在徐进身旁，他低下头，后颈大片瓷白的皮肤便露出来。

　　徐进感觉自己的喉咙愈发干涩，试图挪开目光，就听到安明怀说：“进哥，我今晚留在这里可以吗？我可以缩在沙发上睡，不用占你的床，我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太空旷了。”

　　徐进感觉安明怀好像找到了对付自己的办法，对上他湿漉漉水墨画一般黑白分明的可怜眼神，徐进发现自己真的说出让他滚蛋的话。

　　在他怔愣的间隙，安明怀已经抓住了他衣服下摆，“进哥，求求你，借我一个毯子就可以了，我保证不打扰你，我睡觉很乖的，不磨牙不说梦话也不打呼噜。”

　　今天一天而已，安明怀没处去，我就收留他一下，总不能大过节的把人赶走……但是安明怀这小子，眼神真的不对劲，留下就前功尽弃了……

　　徐进看着茶几最下层黑色玻璃瓶，失了神。

　　空气沉寂很久，久到安明怀打算放弃时，忽然听到徐进的声音：“明早我要早起，你跟我一起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