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身禁止》松风吹月

25、大爷

　　“嘿！”徐峰不乐意了，“你咋不一步到位，直接管我太爷叫哥？”

　　安明怀高冷地转过头目视前方，“怕你心里过意不去。”

　　徐进透过后视镜，看到安明怀压低眉毛板着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有些新奇，多瞥了两眼，却没参与他俩斗嘴。

　　“兄弟你这就没意思了，你又不是进叔亲弟，在这算哪门子辈分啊？”徐峰辈分小脾气大，听不了半点不爱听的话。

　　安明怀心里打了个突，下意识转头去看徐进，他还是那副冷厉的表情，仿佛没听见徐峰说了什么。

　　安明怀更不高兴了，徐峰这不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曾兰抱着马子腾上门来给进哥添堵就够烦了，这会儿徐峰还要挑这个头，他一咧嘴正要回怼，徐进忽然开口：“徐峰。”

　　徐峰顿时不说话了。

　　安明怀被拉偏架，有点开心，对着徐进用口型说：“谢谢进哥。”

　　徐进没再理他。没一会儿，山路走完，眼前忽然开阔，道路两旁开始出现房屋和村落，徐进才说：“快到了。”

　　徐峰一个激灵，又从座椅中间伸出头，“进叔，咱们商量好了，回去你不能告太爷我被逮了的事。”

　　“你回去以后保持手机畅通，也不能去外地，警察可能还会传唤。”徐进说。

　　“哦……”

　　大爷家院门外还有一片空地，边上竖着一个太阳能路灯，感应式的，有人来就亮。

　　徐进车子刚开过去，灯就亮起来，徐峰下车对着家门不敢进，站在车旁跺脚。

　　徐进拔下钥匙关上车门，忽然想起今天来得太匆忙，居然是空着手上门的。

　　安明怀正在好奇的打量四周的一切，“哇进哥，这就是麦草垛吗？”

　　徐进一把拽住他后脖领子，“别过去，那边有狗。”

　　徐峰推了下门，发现大门已经从里头顶住了，只能扯着嗓子喊：“妈！奶奶！我回来了，快来给我开门！”

　　徐进侧着头问安明怀：“你身上有现金吗？”

　　“我银行卡里有。”安明怀说：“进哥你要借钱吗，微信银行支付宝都可以。”

　　徐进瞪他，“知道你有钱了，改天我就半夜来打劫。”

　　大门叮咣响了两声，徐峰奶奶徐进的大伯娘打开了门，“怎么这么晚回来了，咋回来的？”

　　徐峰从他奶奶身边挤进去，“我进叔送我回来的，奶奶快给我弄点吃的，我都快饿死了。”

　　大伯娘拍他一下，“怎么跟着你进叔连顿饭都混不上。”

　　徐进领着安明怀走过来，问了句“伯娘”，又对安明怀说：“你也叫伯娘。”

　　大伯娘先朝徐进手里看了一眼，发现他空着手，撇了下嘴，看见孙子回来的笑容立即淡了些，“徐进也来了啊，快进来大娘给你倒水喝，怎么这么晚都没吃法？想吃什么，大娘去给你做。”

　　“不用了伯娘，我坐一下就走。”徐进说。

　　大伯娘这才看向安明怀，“这是？”

　　徐进说：“我朋友。”

　　“哦哦哦快进去坐，”大伯娘半笑不笑的，第一次上门连礼都不带，能是什么好人。

　　家里人还没睡，大爷披了衣服出来坐在客厅，看见是徐进领了徐峰回来，叹了口气，掏出自己装着旱烟的口袋开始卷烟。

　　徐进拉着安明怀取了两个小板凳坐在大爷身前的茶几旁，安明怀好奇的问：“爷爷，你这是大烟吗？”

　　大爷吓了一跳大声笑起来，“诶可不敢胡说，这要是大烟不得把老爷子拉去枪毙喽！”

　　徐进给安明怀背上抽了一巴掌，“这是旱烟，品种不一样，出去可别给别人说我大爷在家抽大烟。”

　　安明怀坐小板凳上咯咯咯笑得乱抖，半天才停下，又问：“那爷爷你这烟是哪儿来的。”

　　大爷将卷好的旱烟叼在嘴里，咔哒一声打火机点燃烟头，他吸了一口，“自己种的，门口菜地里种一点点，够我用两年。”

　　旱烟劲大，味道也冲，大爷刚抽了两口，安明怀就咳嗽起来。

　　大爷就将烟按在烟灰缸里灭掉，笑着问他：“闻不惯这味道吧？”

　　安明怀点头，“还好。”

　　大爷乐呵呵笑了几下，冲大伯娘喊了声：“把我里头那罐茶叶取出来，给进娃和他朋友泡上。”

　　大伯娘不情不愿的应了声，一个杯子里就丢三根茶叶，端过来时被大爷瞪了一眼，大伯娘笑着对他俩说：“这茶叶劲大，上次我喝了一嘴半晚上都睡不着，你俩也少喝点。”

　　“谢谢伯娘，”安明怀正要去端，被徐进在背后轻轻拉了一下。

　　安明怀不明所以，却乖乖坐回去没再动面前的茶杯。

　　徐进终于开口，“大爷，小峰这回去城里找工作被骗了，我想着……”

　　话还没说完，他大哥徐富强从屋里出来一屁股坐沙发上嚷嚷起来，“你不是在跟前看着吗，小峰怎么还会被骗？这可是你亲侄子，你也不操点心！”

　　听到客厅里的动静，大伯二伯还有二哥和二嫂子也陆陆续续出来坐到了沙发上，倒是都没着急说话。

　　安明怀坐在板凳上，感觉自己和徐进好像在被三堂会审，明明那天进哥对着徐峰劝了又劝，是徐峰自己想挣大钱偷着跑了的，这会儿怎么还能怪到进哥头上。

　　大爷看了眼自己的大孙子，“腿长在徐峰自己身上，他上赶着被人哄怪得了谁，你个当亲爹的说他都不听，还能指望他听进娃的！”

　　老爷子余威甚重，大哥嘴唇翕张，半天说了句：“这不就他在城里吗，小峰去城里打工，也就他能照看点……”

　　大爷哼了一声，大哥就不说话了。徐峰紧张兮兮地坐在茶几另一头，生怕徐进说漏嘴。

　　徐进捏了下手指，对大爷说：“这回运气好，也就打了几天白工，没出什么事。”

　　大爷点头，“你做生意也忙，还得操心徐峰的事，辛苦你了。”

　　“自家人不说这话，”徐进摇头，“小峰说想去学挖掘机，我觉着这行也行，大爷你看呢？”

　　大爷还没来得及说话，大伯娘忙不迭说：“好啊，开挖掘机好啊，等他学出来，你再给他买个挖掘机，让他以后出去挣钱。”说着还捣鼓了几下她男人，“我娘家侄子不就是开挖掘机的吗，一年听说能挣几十万呢。”

　　大伯没吱声，大哥赶紧跟着应和，“我看行，去哪儿上学，咱们这儿没有教的学校吧，是不是还得去外地。”

　　二哥徐建设生怕便宜都被大房家占去，搓搓膝盖，也说：“小进啊，你看你小侄子海娃怎么样，要不然也一起去学？”

　　徐海刚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家里给报了个职高，二哥心里盘算，上职高哪有去学开挖掘机好，回来能扒着徐进给买个挖掘机，连学费都不用自己家掏。

　　家里再往下的小辈都还在念书，这会儿还没到操心工作的时候。

　　大爷想说话，一开口却呛了一下，一连串咳嗽起来，半天缓不过气，徐进站起来拍拍大爷后背，帮着他顺了下气，又把大嫂子给自己泡的茶端到大爷嘴边让他喝了两口。

　　等气顺了，大爷直接拍板，“徐峰就在家里种地，哪都不去，徐海9月开学了去念高中。”

　　大哥二哥都急了，“爷，种地能挣几个钱！”

　　大伯也着急，“爹！开挖掘机比种地好！”

　　二伯还在旁边给徐进使眼色，“快劝劝你大爷！”

　　大爷老了，眼睛也开始浑浊，但盯着人看时，眼神却依然锐利，灯光下连脸上的褶子都透着压迫感，“种地挣的钱不亏心。”

　　大伯娘不乐意了，“小峰去开挖掘机哪亏心了！在地里刨食有什么好的，人家都当城里人，就咱家儿孙得留地里当农民。”

　　大哥也给自己妈帮腔，“就是，爷爷，小峰挣了钱不得孝敬你嘛。”

　　大爷立即瞪过来，大伯娘能和公爹吵架，公爹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大哥可不敢和爷爷硬碰硬。

　　徐进没说话，静静坐在板凳上等他们一大家子吵出个结果。

　　大奶奶推开客厅门进来，看见徐进先是笑了下，“进娃来啦，我去给你弄几个菜，喝点儿？”

　　大奶奶烟酒都来，现在年纪大了，儿孙不太让碰，平日里就盼着能来个亲戚，和她一起喝两盅。

　　徐进连忙起身去扶大奶奶，安明怀看他动了，也跟着站起来，沙发上其他人都坐着没动。

　　等大奶奶坐大爷旁边了，徐进才说：“今天就不喝了，我开车来的，不敢喝。”

　　大奶奶不死心，“一杯都不能喝？”

　　“喝了得去劳改。”徐进说。

　　“那就不喝了。”大奶奶有些遗憾，问大爷，“刚才说什么呢，我都睡着了被你们吵醒。”

　　大爷又把只抽了两口的旱烟点上了，“说徐峰的事，徐峰想让进娃送他去学挖掘机，老大和老二还想着学出来了让进娃给买个挖掘机。”

　　大奶奶冷了脸，从口袋里掏出烟盒，也点了根烟，抽了半根后，冲着大伯招手，“爱国，你过来。”

　　大伯缩了下脖子没敢动，“妈……”

　　“过来。”大奶奶眉头压低了，半侧着脸问他：“你也是这么想的？”

　　大伯磨蹭半天，才走过来，坐在大奶奶身边，“我就是……小峰去开挖掘机也挺好的……”

　　“啪——”话音没落，大奶奶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了他脸上，“想好了再说。”

　　大伯躲都没敢躲，“那再商量商量。”

　　安明怀被吓了一跳想去拦架，徐进却见怪不怪，一把将他按在板凳上，“没你什么事，乖乖坐着。”

　　二伯见大哥挨了巴掌，眼神顿时清澈不少，“妈，我觉着小海这个职高也挺好的，上出来学校还能给找个工作，出去挣几年钱回来正好说个媳妇。”

　　大奶奶瞥了他一眼，没让他过来，二伯偷偷松了口气。

　　大伯见老二就这么改了话头，不禁有些恼怒，不等说话，大奶奶胳膊又抬了起来，“想好了吗？”

　　大伯缩着脖子，“都听爸的。”

　　大奶奶对着他真是恨铁不成钢，胳膊放了又举举了又放，最终还是没再抽他，“没脑子就少说话。”

　　“真是辛苦你了，大晚上跑一趟。”大奶奶转头过来看着徐进说。

　　“自家的事不说这话。”徐进说。

　　大爷放下旱烟，“上回跟你说徐峰的事你再别管，你左耳进右耳出，下回再不听话就拿鞭子抽你。”

　　徐进笑笑，“毕竟叫我一声叔，总不能真不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