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身禁止》松风吹月

21、快递

　　吃完饭徐进要去洗碗，奶奶没再拦着。

　　等他从厨房出来时，奶奶已经半躺在沙发上刷起了手机。大狗就窝在奶奶脚边，看样子是骨头啃累了，正眯着眼睡觉。

　　大爷给的那兜李子又大又甜，徐进洗了一碟子放桌上，但这会他和奶奶刚吃完饭，没人吃得下，只能先看着。

　　徐进坐在侧面的单人沙发上，摩挲下膝盖，对奶奶说：“奶奶，曾兰来找我，说是她男人死了。”

　　觉得奶奶可能不知道马子腾是谁，徐进也就没提，只说曾兰。

　　奶奶愣了一下，在主播洪亮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麻烦点一下手中的小红心”中沉默片刻，合上手机说：“什么时候的事？”

　　徐进说：“不知道，我托人去打听，还没给我回话。”

　　奶奶叹了口气，“这年纪轻轻的……让她看开点吧，谁能不死呢，都是早晚的事。”

　　徐进心口跳了一下，看向奶奶。

　　奶奶今年已经64了，他一直回避这个话题，但奶□□发已经开始花白，脸上的皱纹比记忆中深了太多。她这辈子送走的人太多，生死已经是小事，没什么看不开的。

　　但他还没到看透生死的年纪。

　　奶奶捡起一颗李子丢他，徐进看到有东西飞过来，下意识躲了一下，李子砸在沙发上。

　　徐进犹豫了半天，还是捡起来吃了。

　　好甜。

　　撑。

　　奶奶看着他：“她还说别的了？”

　　徐进摇头，“没说什么，就说让我跟她儿子马子腾亲近亲近，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我还当什么事呢。”奶奶又按开了手机，听筒立即传出婆媳大战的声音，“你不管她，再闹就让她来找我。”

　　徐进忍不住笑了下，“找你干什么。”

　　奶奶也笑起来，“我学你五外公往地上一趟耍无赖，看她敢不敢动我。”

　　说起五外公，徐进在沙发上笑得乱抖，半天停不下来。五外公今年93，人称棺材瓤子，过年的时候专门有人请去帮忙要账。

　　家里人怕出事不乐意让他去，五外公倒是乐颠颠被人抬着去了，回来还给亲戚们说：“活的久了就是好，去往地上一趟啥都不用干，管吃管喝一天还能挣两千。”

　　等他笑够了，奶奶说：“她家的闲事你不管，反正跟你没关系。”

　　徐进点头哦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奶奶忽然问他：“给你画的符带着没有，那个符是给你……”

　　“扔了。”徐进说。

　　“娶媳妇用的。”奶奶说完，翻身下沙发，拎着手里的枕头来抽徐进，“你个败家玩意儿，好东西留手里烧得慌！”

　　徐进连忙跑去院子里躲着，奶奶手里的枕头是糜子装的，老人的枕头又圆又鼓，一个少说能有18斤，老太太整天干活手上劲又大，挨一下最轻都是个脑震荡。

　　边跑边想，还好扔的早，刚戴一天就招来个死变态，再多带两天，指不定还能来些什么玩意儿，想想就倒胃口。

　　奶奶追不上他，气得在后面骂，“等你回来我把你皮剥了！”

　　徐进去屋后拿了铁锹去收拾猪圈，大狗也摇着尾巴跟上来。

　　这会儿太阳晒的厉害，虽然鸡窝门开着，家里的鸡却没出去，都在里面躲阴凉。

　　徐进先给鸡放了些水，才支着铁锹跳进猪圈。

　　大狗被他勒令禁止跟进来，就在旁边菜地和麦草垛玩。

　　徐进把猪圈里的烂泥铲干净跳出来，大狗嘤嘤嘤狂甩尾巴一个劲用嘴筒子蹭他。徐进把手伸到大狗嘴边，“叼什么东西了我看看。”

　　大狗嘴一张，一枚鸡蛋滴溜落在徐进手里，上面还沾着大狗亮晶晶的口水。

　　估计是母鸡在外面下蛋了奶奶没发现，大狗倒是眼睛尖。

　　徐进领着大狗回去，将沾了口水的鸡蛋直接打在大狗啃骨头的盆里，大狗立马埋头舔的吧唧吧唧，徐进看看自己掌心的口水印子，嫌弃地抹在了大狗头上。

　　奶奶刚才还说要剥他的皮，这会又心疼起孙子，“这么热的天你不在家缓着，跑猪圈去干嘛，热不热。”

　　是有点热，徐进准备去卫生间冲澡，“奶奶，母鸡在外面下蛋了，你下午去找一找，大狗刚找见一个我打给它吃了。”

　　“哎呦你养的这个麻狗眼睛还亮，我早上刚找过，估计是漏了没看见……”奶奶说话的声音关在门外闷闷的，水声一响，就彻底听不到了。

　　中午吃的晚，又吃多了些，到下午徐进准备回去时都没饿，奶奶也就没做饭，把早上煮好的牛肉装了一大包，另一个大包里是她下午刚摘的菜，“黄瓜西红柿你拿回去咬着吃，现在也不用卖菜了，你多拿些，放冰箱里慢慢吃。”

　　*

　　徐进开着车刚到家，就发现门口放着一个巨大的快递箱，不把这个挪开，车都开不进去。

　　徐进下车一看，“收件人安明怀”，他直接打电话过去，“安明怀，你小子的快递放我家门口干嘛？赶紧来取。”

　　安明怀满是惊喜：“这么快就到了吗？进哥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来！”

　　徐进把快递箱挪进院子，停好车去厨房收拾奶奶装的东西。

　　正忙活着，手机忽然响了几下，他以为是安明怀，打开一看却发现是何雪亭。

　　“进哥你怎么突然换风格了？刚才发现你昨晚换的衣服挺贵啊。”

　　徐进皱了下眉头，“就一个白体恤有什么贵不贵的。”

　　何雪亭是去徐进工作间打扫卫生时在垃圾桶里看到了吊牌，她把吊牌的照片发过来，“这个牌子，就你身上那件平平无奇毫无亮点的白 T恤，三千块钱。”

　　靠！

　　安明怀这小子，真是钱多的没地方花。白体恤这东西30块钱顶天了，他居然能不声不响扒拉出个三千的，还挺能耐。

　　徐进感觉手痒得厉害，正好安明怀等会儿送上门来。

　　安明怀一进门，就受到了大狗的热情欢迎，像个大护法一样跟在他腿边，安明怀摸了下狗大声喊：“进哥，我来啦！”

　　徐进胳膊伸长了压在安明怀脖子上，将他压到自己眼前，“来来来，给我说说你穿走我一件30块的衣服，还一个3000的是什么意思？”

　　安明怀：“啊？”

　　徐进拍他一巴掌，“啊什么啊，钱多了烧手是吗？你爸妈给你多少零花钱，由得你这么造。”

　　安明怀说：“我没想那么多，这个是我常买的，穿着比较舒服。”

　　徐进说：“正好我已经洗干净了，你拎回去，一出手就是几千块钱，你都不害怕你爸知道了撅折你的腿。”

　　安明怀连忙摇头，“不用，进哥你留着穿吧，我妈妈知道，我和她说了要还你一套衣服的。”

　　徐进有点牙疼，“30块的换3000你妈同意？”

　　安明怀想了下，他虽然没告诉妈妈价格，但是妈妈应该不会有意见，就点了下头，“她会同意的。”

　　徐进又想起安明怀这小子第一次来他店里时，张嘴就是三万够不够。

　　真是个败家玩意。

　　“要么你提回去，要么我发个红包给你，就当我买的。”徐进说。

　　安明怀又说：“我不要，你就留着穿吧进哥，你要是过意不去，不然就当我的伙食费？我最近一直在你这里蹭吃蹭喝，感觉怪不好意思的。”

　　徐进讨厌和别人有算不清楚的东西，时间长了来回拉扯都是数不清的麻烦。

　　但是一听安明怀要跟他算饭钱，他又窜出股火气，顿时黑了脸，在安明怀背上“啪”扇了一巴掌，“我穷死了差你这点钱？赶紧拿上你的快递给我滚蛋。”

　　安明怀看他的反应，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道歉：“对不起进哥，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我就是希望你别在意这个衣服的价钱，就当是咱俩交换衣柜，你别生气好不好？”

　　徐进冷哼一声不理他，转身回厨房了。安明怀见徐进不再赶他走，松了口气，去院子里拆快递。

　　他身上没有合适的道具，又不敢进去烦徐进，只好抱着大狗的爪子，借用大狗指甲划开快递箱上的胶带。

　　箱子里是一个巨大的，还没充气的折叠游泳池，安明怀把游泳池放在院子中间，对着充气泵看了半天，还是进去找徐进，“进哥，可以找一个插线板给我吗？”

　　徐进沉着脸走过来，“你又想干嘛？”结果就看到了安明怀背后，硕大的还瘪在地上的充气游泳池。

　　“你买这玩意干嘛？”

　　安明怀笑笑，“给大狗和咪咪玩，它俩毛厚夏天太热了，泡水里凉快凉快。”

　　徐进看看笑得傻兮兮的安明怀，又看看尾巴摇成电风扇的大狗，冷笑一声，“你对你兄弟还真上心啊。”

　　安明怀又说：“这个游泳池很大，咱俩也可以进去泡。”

　　徐进转身找了个长插线板，插在窗下递给他，“和你兄弟泡去吧，我不泡。”

　　安明怀拎着插线板，等快充好气了，忽然拍了下脑门，“进哥，家里有没有水管！泳池里没水！”

　　徐进靠在门口吹着空调，露出个嘲笑的眼神，“没有，你端个盆倒水吧，卫生间还有水桶，加油，你的狗兄弟会给你帮忙的。”

　　这个游泳池安明怀买的中号，长度足有两米六，真端水能把他累死。

　　安明怀还在绕着泳池转悠，大狗听见要水，滴溜溜跑去车棚，叼来一根水管，嘤嘤叫着放在安明怀脚边。

　　安明怀惊喜万分，“进哥！车棚里明明有水管的！你骗我！”

　　徐进双手环抱在胸前，“是啊，被你发现了，怎么办，来咬我一口？”

　　车棚里的水管是他为了洗车方便专门弄的，平时不怎么用。

　　安明怀拉着管子过去给已经站起来的泳池放水，快递箱底还有些泡沫球，他也一股脑倒进去。

　　徐进嘬嘬叫了两声，大狗连忙抛弃安明怀跑到他腿边，下一秒就被徐进揪着脖子抽了一巴掌，“背叛组织的狗东西！”

　　安明怀扶着还软着的泳池边，笑得左右摇摆，“进哥不要欺负大狗。”

　　大狗立即嗷嗷叫起来，嘴筒子在徐进怀里乱蹭，在头上摸了几下，它就翻着肚皮在地上打滚，徐进说：“看见了吗，这就叫狗腿子。”

　　安明怀笑得乱抖。

　　感觉水放的差不多了，安明怀从裤兜里掏出专门绕路去买的宠物专用沐浴香波，喊大狗来洗澡。

　　洗净了再进游泳池，水就可以多用几天。

　　安明怀还对徐进说：“进哥，今天大狗洗澡了，是不是可以上床睡？”

　　徐进愣了下，忍不住牵着嘴角笑起来，“你对你兄弟真是没话说啊，大狗要是能变成人，高低得跟你喝两盅。”

　　安明怀又开始抖。

　　大狗挺喜欢玩水，一进去就扑腾起来。咪咪是纯种狸猫，不怎么怕水，安明怀抱着它适应了一会儿，它也舒舒服服在泳池里泡起来。

　　安明怀转身看向徐进，这会儿正是太阳落山的时候，橙黄光线照在身上，感觉徐进的毛寸格外毛茸茸，他逆着光看过来，眼神都变得柔和。

　　安明怀没发现自己轻笑起来，“进哥，咱们晚上吃什么？”

　　“我奶奶炖的牛肉，便宜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