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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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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左天加班到十一点半回家,他翻了翻冰箱,找到昨天剩下的一半三明治。
林琛说晚上还是加班。
他坐在桌前发呆,有点累,可能饿过了劲儿。
林琛已经一周没回家了,他不愿意再想。
热水洒在身上,暖洋洋的,直让人昏昏欲睡。
出来的时候,他瞧见镜子里的人,眼睛红红的,还有黑眼圈,这几天睡的不好。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想,他们聚少离多的生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凌晨,一阵敲门声之后,他开门,是林琛,被同事的司机搀扶着。
“您好,林哥喝多了,王哥让我送他回来。”
“谢谢你。”左天说着,把他扶到床上。
他衣服里的寒气还未散尽,摊在床上,像从冰箱里刚拿出来的水瓶。
“阿琛。”他脱下林琛的外套,裤子,还有鞋子。
“嗯……”林琛迷迷糊糊答应着。
“怎么喝得这么多?”他像是对他说,又好像是自言自语。
他轻轻摸着林琛的脸,发红,有些烫,他的心也跟着烫。
顾不得那么多的事了,他想。
你回来就好。
“我想你了。”
他跪在床边,解开林琛的白衬衫,觉得有股热流在涌在身上。
左天吻了吻那起伏的胸膛,然后轻轻向上吻。
他的嘴唇贴在林琛下巴的时候,没有感觉到一点胡茬的刺痛。
每天都刮胡子吗?
左天有些失神,他喘了口气,又忍不住吻了下去。
“阿琛,我真的想你了。”
林琛像是给这绵长的吻唤醒了,睁开眼睛,猛地把他拽上床,解开裤子,扯下他的睡衣,紧紧蹭了上去。
太疼了,他俩都疼,一个挺着身子,用尽全部力气才得逞;一个像是被撕成两半,发出沉闷的哼声。
他俩喘息着,颤抖着,带出了血。
抽出来的时候,他俩都失去了意识。
地上的手机振动好像一直在响,左天挣扎着起身。
六个未接来电,全是一个叫乔言的人。
像是被谁对着眼睛开了一枪,左天一瞬间只觉得头痛欲裂。
连呼吸的力气都没了。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他把那手机扔到沙发上,慢慢走回卧室。
林琛睡得正熟,仰面躺着,发出又缓又沉的呼吸声。
左天坐到床边,不知道如何是好,被那酒气一熏,眼泪就掉了下来。
爱人的直觉异常准确,但来的太迟,或许是他自我麻痹了太久,覆水难收。
他抱着林琛,不知道这样熟悉的拥抱还剩几次。
时间就一分一秒过去,像是行刑前的等待。
“我跟你走。”
林琛在喃喃说着醉话。
“去哪?”左天带着哭腔,忍着难过轻声问他。
“我跟你走……我跟你去杭州……别生气了。”
无影灯下的伤口腐烂变质,所有的谎言暴露无遗。
油画、加班、那些未接来电……它们穿成一段故事,没有他的故事。
当癌症扩散到全身之后,他才幡然醒悟。
窗外静得出奇,但是没有下雪。
等了一个冬天的雪,雪还是没来。
他想起那人站在雪地里傻笑的神情。
林琛是被手机振动吵醒的,看见十几个未接来电的提醒,他从床上猛地坐起来。
他揉揉眼睛,醉酒后的难受让他直反胃。
床单上发黑的血迹像在提醒他什么,但他不是故意的。
所有的事,他都不是故意的。
他找了条裤子穿上,走出卧室的时候,看见沙发里的左天。
左天穿着米白色的棉T恤,宽大的灰裤子刚好遮住脚踝,他蜷着一条腿,把手抵在膝盖上。
林琛觉得他瘦了,面容苍白,所有的血色都跑到眼睛里了。
“昨晚弄伤你了。”林琛有些讪讪地说道。
“这画真好看,你们以后要去的地方。”
左天没头没尾的回答,撕碎了他最后的侥幸。
“你都知道了。”
“你们什么时候走?”左天盯着那幅画。
“小天,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个意外,我——”
“阿琛,五年前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跟你说过,你要去任何地方,我都会跟着你,天南海北也无所谓。可现在呢?你要跟另一个人走了,我也没办法。”
“小天,我也喜欢你。我是真想一直跟你在一起的,可是没想过——”
“别说这些了”左天打断了他,“男人之间,处成了哥们儿,或者咱俩这样的,到底也是男人,变了心要离开,也不是非要到恩断义绝的地步。我对于你,就是个能插|屁|股的朋友,他也一样。”
林琛听了这话,从门框边上站直了,语气里满是不解。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住在一块儿,我也把你当爱人,还弄个像模像样的家。你想想,为了这段感情我付出多少?我他妈来北京还是因为你呢!难道我费劲周折,就是为了能上|你几次?”
“我从前不信,”左天摇摇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知道么?今年冬天格外难捱,原本想着是因为咱俩忙,想着有时间就好好在一起。你呢?你数数,你总共回家几次?上过我几回?”
林琛也没话可说了,他想跑过去,抱着左天,说自己做错了。
他确实管不住自己。
左天没给他机会,轻声说了句吃饭吧,就站起身,走进厨房。
林琛穿好衣服,左天给他盛了一碗小米粥,还煮了几只虾。
那虾是之前他俩一起逛超市买的。
“给,”左天坐在对面,把剥好的虾放在盘子里,虾仁发出淡粉色。
他一口也吃不下,喝了点小米汤,低头不语。
他俩都想回到从前的状态,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但那是不可能的,他俩都清楚。
这情形令人窒息。
“在哪认识的。”左天轻声问道。
“网上。”林琛夹了一个虾仁,又放下,“他是杭州的,学建筑。”
左天靠在椅背上,彻夜未眠让他有些恍惚,但他的心里从未如此清楚。
“为什么跟他在一起。”
林琛迟疑了一下,又缓缓答道:“长的好看,也很温柔。”
太讽刺了,不是么?
左天眨了眨眼睛,空气太干,有点涩。他觉得自己的手在抖,只想说点什么,却无从开口。
他知道,他俩过到头了。
没有一辈子。
气极反笑,直到笑出眼泪。
都是真心说好的一辈子,只不过有人变了心。
“对不起。”林琛小声说。
左天笑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所以今天咱们要告别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回答,用诚恳的眼神望着左天“如果你接受,我们还可以过一辈子。”
“接受什么?接受你在外面胡搞?跟人家跑到杭州去?林琛,你是小孩儿吗?你不嫌脏,我还嫌恶心呢!”左天气得身体直发抖,“你走吧。”。
“你别哭了。”
“你走!”
左天毫不犹豫,把对方递过来的纸巾扔在地上,“滚!”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面无表情地抹了抹眼睛。
他看着他起身,默默捡起纸,放在桌上,然后离开。
然后,他听见林琛说再见。
“再见。”他回答。
然后是关门。
砸碎好多东西,左天坐在地板上,止不住地发抖。
他看见他们正在玻璃碎片的下面。
笑嘻嘻的两个人,去国外旅行。
有些恍惚,左天觉得自己并不认识他们。
他们是谁?
谁的手搭在了谁的肩膀?
“再见。”他感觉到手臂,脖颈还有后背的轻微刺痛。
伤口里的血和眼泪一道流出来了。
“再见。”
他知道自己舍不得,但也只能这样了。
世上的感情都一样,千辛万苦走到一起,然后轻声说再见。
十八
他俩一个留在北京,一个去了南方。
左天换了一个房子,天天加班加点,累到不用伤心就能睡着。
林琛也找了一份新的工作,和乔言住在一起,偶尔也想起左天。
有的人非谁不可,有的人跟谁都能过,感情里的悲剧,大多来源于此。
俩人以为再没交集了。
左天又遇到了一个人,比他大三岁。
那天加班到11点多,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他站在地铁摇晃的过道睡着了,某一站停车的时候,他被语音提示的声音吵醒,脑袋正靠着一个人的肩膀。
那男人大概三十几岁,穿着刚过膝的黑风衣,看起来又高又瘦。
此刻他正垂下眼睛,从灰色口罩的边缘盯着左天。
左天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抱住了他,以为他是林琛,但他叫陈之煜。
后来他俩去了左天租的房子,俩人在床上折腾了一个晚上。
左天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带别人回家,更没想过自己如此疯狂,他叫着,后来是号啕大哭,仿佛两年的委屈和不舍全都发泄出来了。
该如何是好?
算是个固定伴侣了,之煜在深圳上班,几乎每月都会来北京出差,他俩平时也不联系,只有他到北京的时候,就给左天打电话。
他们从不说在一起。
左天不问他的过去,他也一样。
解决孤独的朋友,左天想,这辈子就这样,虽然知道这不是个办法。
得知母亲去世的消息,因为脑出血,昏倒在公交站,再也没能醒过来。
那是左天最熟悉的车站,还走不稳的时候起,他就背着小书包,和母亲一起去市场买菜,她柔软的掌心紧紧攥着他,让他的小手直冒汗。
“妈妈,有糖葫芦。”他看见一辆推车,红果子在人群里格外鲜艳,周身挂着透明的糖,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那甜味直到现在还留在他嘴里。
舅舅不让左天去葬礼,把他当做耻辱。
他只好等她下葬,再去她的坟前看看她。
“妈,”他哽咽着说道:“我来看看你。”
石碑上的人友好地打量着他,仿佛在问他:“你是谁?”
从母亲的墓地回来后他洗了一澡,可那种股阴郁的气味还是没能散尽,反而变得更浓了。
“我是谁?”在满是汗水的床上,他趴在之煜的身下,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厌倦的时候。
“别难受了。”陈之煜轻声安慰他。
左天想起母亲的眼神,仿佛她就从窗帘的缝隙后面看着他们,像通往荒山里的某条隧道,黑洞洞的,森然望着他们。
“你们会下地狱。”他听见她一字一字地说道。
两个男人,没有什么比这更罪恶了。
“妈,”他想抽身而出,却被牢牢压在床上。
这该死的,沉重的命!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妈,林琛走了,他不跟我过了。”
“你活该。”
他听见她的嘲弄,拽了拽床单的蓝色格纹。
他什么也没有了。
左天经常犯头疼,眼前发黑,连倒水都觉得晕,同事都说他在拿命干,他也只是笑笑。
“阿琛,“每次他加班到意识模糊,年少的光景就在眼前摇晃,像在胸口里塞了许多塑料袋。
阿琛,该如何是好。
有一天,趴在电脑前休息,左天被一个电话吵醒,陌生的浙江号码,让他有些诧异。
“喂。”他轻声询问道。
“是我。”
电话那头的声音差点让他昏了过去。
窗外漆黑一片,确实是晚上。
他好像睡了很久,两年多,第一次回过神来。
“你在哪?”
“你好吗?”林琛又喝醉了,说话时带着哼唧,像哭了一样。
“我,我挺好的。”
电话那头又断断续续说了什么,但好像离手机很远似的,左天听不清。
“阿琛,阿琛?”他唤了几声,但没人答应。
手机还通着,左天想,这人又睡着了。
他紧攥着电话,静静地,像是握着林琛的手,就这样,握了一个多小时。
要不是那边的人挂了电话,他会一直这样下去。
他什么也没说。
什么都不用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