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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江未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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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我不要……”云佩佩的声音渐小,可仍低声表述自己的不乐意之情。
从来没人会这般铁血无情地对待她,这个宗主这般对待她!
厚重的灵力在舟中铺开,江未满维持着盘腿而坐的姿势,身姿如儒雅君子,言语淡淡,却是不容逆反的命令:“试试。”
一柄、两柄、数十只锋锐的剑影出现在空中,剑影交错如冰锥集动,朝云佩佩迅捷逼近——
云佩佩瑟缩着左右四顾、往身后退去。她眼眶已蓄满了泪水:“呜、您不能这样……”
江未满掠过石桌上那盏灯。
他的副使是怕水的。
甚至说,让她接近靠水的地方,她都会神色萎靡,用一种委屈的口气,端正身子说道:“宗主,哪有您这样的。”
一样的……
云佩佩也怕水,她们终于有一点他可以允诺的相似了。
在茶楼将将打盹儿的游御川不知怎地,浑身一震,瞬间转醒。他站起身,直觉抬望看向如镜湖,顿时看见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湖水泛起狂澜,剑影舞动狰狞,江未满一介宗门之主,竟将云佩佩逼至舟船边缘。
情急之下,他打翻茶盏桌椅、飞身跃起、奔向将落水的云佩佩。
却有人比他更快!
“扑通!”
“扑通!”
这一前一后落水的分别是裴非衣和游御川。
裴非衣空中一点,踏上湖中舟。
她怀抱尚在惊吓中的云佩佩,脸色不虞。
纵是想过到达望瑕门,或许会引得世家人物出手。
只是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赫赫有名的听雪宗江宗主,对望瑕门弟子咄咄逼人,”她说,“御灵羽书的护山大阵都还开着,您当着它的面对我们这等弱流动手,怕是不好吧?”
云佩佩胆战心惊,蜷在裴非衣怀中,拿她衣襟悄悄抹了眼泪。也不回头,紧紧抱住裴非衣。她不想面对江未满……他的眼神好奇怪。
以前的男人看她都是倾慕迷恋的,这个人的目光却好像是想从她身上挖开什么,直到看见里面藏住的秘密。
她没有人魂,她只是被主人幸运救下的、一个有媚骨功效的小妖啊……
游御川一怔,错过被裴非衣捞起的云佩佩,一下子跌入湖中。等他呛了两口水再登场,却见江未满和裴非衣一舟对峙。
“这什么情况……”他喃喃。
漫天剑影和灵力威压如水墨淡去似的消失。
江未满一瞥裴非衣一身世俗打扮:“你是望瑕门的人?”
裴非衣冷笑,“你算什……”
游御川顾不得大佬之威,大声喊道:“裴姐、裴姐!冷静!”别坏了安排!
别坏了潜伏望瑕门的计划呀!
裴非衣胸腔起伏,深深呼吸几息。这才收了脾气,她将云佩佩放下,眼神示意游御川带走她。
云佩佩咬了下唇,看过裴非衣一眼后才走向游御川。
“正是。”裴非衣正色道。
眼见游御川召出御甲术带走云佩佩,江未满袖手旁观,目光冰冷。
只缓缓站起身来:“你是哪峰的长老?我从未见过你。”
从云霓坊楼阁直接跳向湖中仓促,不免湿了衣裳。
裴非衣捏了把沾水的衣袖,由奢入简到底还是习惯了啊。
她笑了笑,状似谦虚,双目凛如豺豹:“江宗主言过了,在下不过一介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弱流?能在他威压下动作自如之人,江未满自是不信裴非衣口中言语。他头颅微昂,稍稍认真。
湖中升腾起浓重雾气,须臾间变幻成水墨图画,又化作一柄柄长剑。
剑影流转,似仙灵光彩。
没有异样波动,不过好似一幅天地之间的山水画作。
周遭行人早在先前异变之时便三三两两快速逃开。
此刻,就连坊主梦霓娘子都讶异一声,纤手关了窗户,“哎呀呀,久未出世,我这小侄女倒也带了不少好戏看。”
山脚下蔓延数里之地,空阔静谧。
舟中灯盏如旧长燃,茶具皆裂,碎片滚落江未满和裴非衣两人脚边。
深红的灵力漩涡出现在裴非衣两侧。若朝阳般瑰丽的色泽闪烁后,两柄燃着火焰的长刀出现,被裴非衣握于手中。
她微微一笑,光明正大服下一颗丹药。
而后灵力极速攀升,火焰燃若夏花,从衣摆上坠落。
在她身后的湖水灵雾四溢,泛着绯色,隐隐有蒸腾之势。
如果说修真翘楚是综合道统的望瑕门,各道兼修,博采各家之长。那专精辅道的第一宗门必然是听雪宗。
他们不主修战力,以修炼必不可少的丹药、法宝等钻研至极致。其中宗门主脉,专修自然道。
而修真人士,绝不可仅仅仗剑便能行天下,莫说行世总是需要附加之物,个人本身也需要不断修行,而听雪宗更是强盛于此。使门中修士,能达到“静观云卷舒落,心明人事轨迹”的境界。
当一个人,能以自然之力为本源,融于其中又分化其力为己用,又何惧其余修士粗莽武杀道?
雨落后杀机隐匿,听雪中堪破万行。进可增益修士,退可以自然灵气自保。
听雪宗多为辅助修者,而宗主主掌自然杀伐,掌此道之极。
历来宗主均为雍州江氏,四大世家之一。
江家剑,拂尘夺命,名闻天下。
所谓“剑者唯望瑕不归,强者必俯首听雪”,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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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裴非衣面对的是,听雪宗成立五百年来,不满百岁便接手听雪宗的天才,江未满。
裴非衣微笑,作出自我介绍:“在下裴非衣,目前是望瑕门完成一项黄字任务的新晋外门弟子。”
她微微眯起眼,左手长刀嗡鸣,叫嚣杀意,“十年前嘛,是借走裴家宝物、后又拿走听雪宗副使莫汀舟尸骨的一名普通女修,裴非衣。”
“铮!”
空中的剑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暴走!剑影数量由数百分化上千,剑气深不可测,割裂空气。
裴非衣终于看见江未满面色转变,眉眼阴沉,而瞳孔里深埋的情绪如寒冰开裂,怒火熊熊燃烧,将熄原野。
水墨图画勾勒成玄龙走兽,在水汽蒸腾的湖面上张牙舞爪,咆哮嘶吼!
江未满执剑。
裴非衣勾唇一笑,右手瞬间挥刀斩下左手的宽大袖子。
她转了转左手手腕……一场力竭的好戏就要上演了。
不过嘛……可能是她单方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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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
竹叶上露珠滑下,溅在暗红一团的衣裙上。
呼……呼……
裴非衣抹了把下巴上凝住的血痂,牵连而起的痛意让她没忍住挑下眉。结果眉骨处的陈年老伤也随之而起,精致的五官顿时皱作一团。
真是没力气了,江未满看着像文人君子,不愧天才名号,江氏水墨剑归掌号令自然灵源,的确能打。
这战斗来得急促,但的确提前开启了她的计划。
想必不久,雍州听雪宗的势力便会如她所愿开始变动吧?
她顺着倚靠的竹子滑落平躺,土地湿润,她浸满鲜血的背部几乎感觉不到湿意。
一旁的土地上,破碎的灵石摆在数天前同样的位置,除了最后一步,就能唤来不中用的游御川。
不过她今日的目的不是这个。
她所剩无几的灵力在空中颤动几下,消失殆尽。
果然不出她所料,失去灵力供给的法阵还未彻底散去,裴非衣要等的人就来了。
玄衣墨发,平平无奇的样貌。
却是裴非衣行事以来,遇见的唯一超脱她设想计划内的人物。
他走近,弯腰靠近,漆黑瞳孔平静无波。
裴非衣额上的血流红了眼,只隐约看见他好像怀中还捧着什么似的。
该称呼什么呢?长老?兄台?壮士?这位扫地僧?
裴非衣轻咳一声,抛去一个柔弱的眼神:“这位……我受伤了。”
此人无神双眼平和,目无杀机,只一点疑惑,看向她的血衣血脸。
上次见到这人时,她只觉得此人深不可测、幽微玄妙。可日常的夜半碎骨之痛后,裴非衣瘫在床侧,无意识地看着另一侧的舍友南宫蘅发呆时时,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没有恐惧。
面对这等深不可测的人物,她没有感到恐惧。
这世界上强大张扬的人总是锋芒毕露,比如她师父,她母亲,再比如她。
而没有这种“气势”的类别,与自然融为一体,不悲不喜,与世无争……很像传闻中的灵族。
人妖魔三族外的稀有种族,不沾凡尘,游荡在洲陆与仙岛,自划界之争后就销声匿迹了。
她在赌。
灵族濒临灭族,能为世人所知的一点是他们一族纯善自然,所用的灵气出自天地本源。只会助人,不会害人。
突然出现的江未满打乱了她先前布置的计划,裴非衣没想过她伤得这么重,而她不能打草惊蛇。不靠家族,独行修世,的确是有些艰难。
玄衣人听完她的示弱“撒娇”后,弯腰低头,伸出手来,贴向她的脖颈锁骨处。
这是能令修士致命的身体部位,裴非衣压抑着本性不去制止。
没有办法,她没想到这么早就会碰见江未满。还不能亮出底牌,她暂时还不能让裴家发现她已经吸收了异火……赌一把!
较瘦的手,青筋、骨节清晰。
在裴非衣的红裳衬托下,更显苍白。
没有丝毫杀意,裴非衣看似不经意微微偏了头,一抹浅蓝的水滴状图腾出现在被深蓝衣摆稍稍掩住的边缘。
灵族的图腾标识!裴非衣心中一喜。
这人果真就是传说中灵气纯净的灵族人。
“你伤得很重。”那人说。
裴非衣浅浅勾了下唇,趁着那人靠近她,身子故意一软,倒在了他脚边。
她面色苍白,血珠殷红,两相交映,宛如弱柳扶风的血美人。
血衣凝固,艳丽五官因虚弱而憔悴,她娇声说:“那怎么办呢?”
裴非衣微微抬头,脖颈肩颈的弧度如一弯弦月,血痕如红梅。她以极慢的速度眨了下眼,睫羽小扇般诱引。
“我有特别要紧的事。”
灵族真善美,擅疗愈。帮助她吧,为她疗伤吧。
那人一愣,随即道:“那你想做什么?”
商翊没想到会再次遇见眼前绯衣红妆的女修。
这种场景和原来师父跟他所讲很相似,商翊不由晃神一瞬:
“小禹啊,这种情况呢,叫做抛媚眼。明白没?一个女人如果对你做这种表情,说明她有事求你。”
“明白了。”商翊回答。
“这种情况你要注意了,你这种白净豆腐心思要搞懂。除了你师娘外,这种叫做诱惑,说明这个女人有十足的信心能拿下你,你要明辨。”
“明白了。”商翊回答。
“那男人呢?男人冲我师哥眨眼、抛媚眼呢?”商翊的师弟笑嘻嘻。
“这种叫变态!”师父严肃道,“大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