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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禾颐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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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厌离剑软硬不吃,悬浮片刻后又耐不住性子,冲进藏宝阁把四楼的楼梯劈了几道口子,商翊终是叹了口气,软了声线:“师姐,这是我和玺苏的友人。要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坐下来再谈。”
友人?嚯,关系进展挺快。
裴非衣心里轻松几分,拿没受伤的左手拍了拍他:兄弟,上道。
厌离剑发出刀剑相接般的嗡鸣之声,静默片刻,周身的光黯淡下来,算是接受了这个提议。
待这一人一剑以裴非衣看不懂的眼神交流片刻,裴非衣干脆一手捞起玺苏,丢在怀里揉毛等待,这两天还真是奇事连连。
玺苏怪叫一声,接受了裴非衣的揉毛服务。摸着摸着,玺苏像反应过来似的,抓了下自己身上雪白的毛发,嘴巴一吹,那一小把毛发就如蒲公英飘絮似的分散开来,飘向各处——
裴非衣小小地“哇”了声,只见那些绒毛轻盈如羽,落在残枝败叶的灵植上,绿意再度涌现。飘落在碎掉的法器上,碎片也轻颤着物归原主……分类有条有理,整个藏宝阁逐步井井有条起来。
“想不到你还挺厉害的。”裴非衣低头,看见玺苏用嘴叼着她的衣袍,似乎想吃掉她衣摆上栩栩如生的雀鸟。
只是……好像把她叫来后,她并没有起什么作用。
裴非衣回身望去,只见厌离剑似乎平复下来,那股锐不可当的锋芒气势也逐步消散。
“你们叫这把剑师姐?它已经生出剑灵了吗?不容挫玉还真是个宝贝地方。”裴非衣捏了捏玺苏肉乎乎的软垫。
或者是这把剑寄宿了别的灵魂,所以可以说是有了自主意识。如果真是那样,那跟游家的御甲有些类似。
大妖尸骨为铠,先祖亡灵寄托魂魄于其上,让法器拥有先辈传承下来的浩瀚力量。
玺苏吱吱叫了两声,才不是那样呢!可惜裴非衣和它语言不通,听不懂。
而商翊抬手接剑,在原地停驻片刻,向她迈步而来,闲适自如的模样,看来问题是解决了。
“是怎么一回事?”裴非衣问道。
“唤此剑师姐是因,”商翊顿了顿,先解决裴非衣先前的疑惑为中,道:“玺苏的师姐,也就是我的同门楚雪蛾,以身祭剑。”
“此剑,就是她的化身。”
他的话语很轻,如光影下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将己之秘辛娓娓道来。
裴非衣愣了下,才道声明白了。
一种微弱的奇特的情绪包裹了她,无法切身体会又带着几分酸涩。
以身祭剑和剑器生灵是不同的。
剑器生出剑灵,大多是生命长久,受到灵物滋润、剑主奉养而生得后天之灵。
而以身祭剑……则血腥残暴得多。
祭剑者必定血脉纯净、神魂坚毅、实力强横。以活生生的人体投入岩浆炼狱,时刻保持化为死物的决心,与炼剑的材料熔合。
记忆里浮现一句话:凡以人魂祭剑者,剑器通灵,狠戾残暴,天下神兵也,亦杀神之物也。
裴非衣突然理解为什么这厌离剑如此嚣张跋扈、逢人就劈逢物就斩了。
只是……厌离剑……好熟悉的名字,裴非衣扶了下额角。
商翊看了眼她的状态,接着道:“而厌离剑之所以攻击你,我想,是因为血脉的原因。”
裴非衣:“嗯?”
商翊的指尖轻轻划过厌离剑的剑刃,滴落的血珠被厌离剑不高兴地弹开,剑身发出嗡鸣声。
而方才裴非衣被割伤而流出的血,却被厌离剑分毫不差地吞噬掉。
“楚雪蛾生前是凡界皇族的公主,血脉纯正。恰逢天下大乱、生灵涂炭,而那时并未分出上妙下凡界别之分,没有灵力的凡人伤亡惨重,世间血流成河。”
“当初许多家族纵横联合以谋事。为了破皇族地位、占据新兴而起修真界的地盘,各自划分任务。”
厌离剑的周身溢出点点红芒,彼此交接呼应,编织成人物和江山之景,随商翊之语作出简单的动作。
裴非衣便看见,游氏一族与如今已经衰落的司空家族战斗,在司空氏的破魔箭下,游族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去。
而红光后续大涨,吞噬掉司空一族。反而游氏一族死掉的族人,化作一点点金光,然后凝结成半副铠甲,飘起幽幽的蓝光,这便是游氏享誉天下的幽影御甲……
短短半晌,裴非衣将近看见这几百年来修真界从建立到昌盛的简略历史。
从仙凡不分到修真家族的崛起,兴衰不定。第一宗门的不瑕宗被望瑕门吞并;蘅氏大妖自历史中逐渐隐匿;裴氏发现并将世外灵刀占据己有唤为蓬莱;南宫家族商甲天下、和凡人亦做买卖,成了金银堆出来的强大代表;弱小的游氏从侥幸胜利走到枝繁叶茂。
红芒消散、往事写尽,金光黯淡下去。
裴非衣心中倒是涌起一丝怅然。
商翊在图景结束后说道:“彼时裴氏一族尚未以女为尊,举族一心图谋权势望族。而当时他们一族的任务就是,寻找皇族祭剑者。”
裴非衣心中的弦突然收紧,然后被拨弦般地震动惊醒。
她恍惚一瞬,她明白了。
感情当初把人家推进剑池的损货就是自家祖宗啊!
难怪呢,裴非衣后知后觉地理解,无奈地冲商翊和厌离剑笑笑。
她的笑容有些僵硬。
要是她是这把剑,不把当初害自己的人给捅个对穿、杀个神魂俱灭都不甘心。那人要是死了,那他的后辈肯定也少不了挨上几百刀。
裴非衣用了不少疗伤圣药,伤口也并未好转。
她能感受到厌离剑上浓厚的危险死灭气息,想来这把剑还是看在商翊和玺苏的面子上为她放了水。
不然,轻轻朝着裴非衣划个脖子就了事了。
裴非衣轻叹:我那死后化灰的老祖宗,你害得我好惨。
商翊终是低声道:“还是我的过失。如果当时你进藏宝阁时,我能发现厌离剑的异变,就会抑制不让藏宝阁呈现出原本形态的不容挫玉,厌离剑就不会感应到你的气息。”
裴非衣笑着安慰他:“哪有那回事。不容挫玉不出现,就这个虚有其表的藏宝阁,我也拿不到想要的玉王首。”
商翊的目光轻轻落在裴非衣右小臂的伤口上,猩红而略狰狞,没有血液涌出,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灵力在不断外溢。
一旦不能得到医治,拖个三五十年,那修为也就废了。
裴非衣见他略有担忧,安慰道:“只有个小口子不是?别担心了。裴氏本家离这里十万八千里,这厌离剑被锁在这里,想报个仇都找不到个主,割我这个几百年后的无辜小辈一下,还是受得住的。”
何况她本就更擅左手刀法武技。
奇怪的是,有关厌离剑的事,她脑海不甚清晰。但有一人,浑身浴血,手执厌离剑屠恶灭罪的身影,却在脑海徘徊。
厌离剑的来历她不清,但她却知此剑护数以万计的普通百姓的生命,那是皇族庇护社稷苍生之途。
望向厌离剑,裴非衣仿佛看见了浑浊翻腾的尸海、咆哮奔涌的岩浆焰池,朦胧的人影,决然跳入地狱深渊。就像那年,她看见蓬莱岛下……
商翊抿了下唇,思绪如流。
理清了厌离剑爆发之缘故,事情就好办了。看向裴非衣似乎不太在意这伤的样子,商翊道:“抱歉。厌离剑造成的伤口极难去除,会随时间流逝而加剧。”
“目前,我没有根治它的办法。”说着,他伸出玉白的手指,青绿色的光芒微亮,而他就着这股看似平凡却蕴含强大能量的灵力,微微拢开自己层层叠叠的外袍。
裴非衣这才注意到他黑袍下看似简单的月白长衫实则是穿了很多层,极其轻薄,要仔细透过一定角度才能发现其上绘满了山海异兽的图案。
裴非衣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了,耶完全没见过这样的绘图。
这是上了点几百年年头的古董吗……裴非衣喃喃。
商翊将脖颈处隐藏的月白绸带解开拿出,在裴非衣示意后一圈圈缠绕上她的伤口。
“这是禾颐海中深海鲛人编制的绸带,有自愈之效。这段时间你先用着,我会再去寻别的代替。”
他在末端打上一个不算好看的蝴蝶结,回身拂开往他身上蹭的玺苏,说道。
鲛人纱。
只见原本无暇的月白色在裴非衣手上呆了片刻,便渐渐黯淡下去,直到和裴非衣的肤色融为一色。
“好神奇。”裴非衣转了转手腕,触感轻透无物的,完全没有觉得什么物品束缚的感觉。只有在阳光照射下的角度能看到一点如鱼鳞珠贝的亮光。
还很漂亮,裴非衣满意点头,她开口道谢,又问:“禾颐海是什么?我只知道……”
她突然反应过来,“禾颐沙漠……”
不会吧?今天接触的东西都有点超出她的认知了。她还是不是天之骄子了?
商翊点点头,准确回答:“一百二十五年前,当初的造乱者和反攻者一场大战扰乱了地域的元素谐和之态,水灵元不断消减,禾颐海逐渐缩小,到最后就成了沙漠。”
商翊又看了一眼裴非衣,她浓艳的妆在地牢后便脱得差不多了,血迹浸染进红色法袍,身上也大大小小的伤痕血痂,如今又来不容挫玉受罪。
若早知有这层羁绊,他便应该再多出手一些才是。
裴非衣注意到他的眼神,以为他还在计较厌离剑击碎他防御阵法来伤害她的事,“时光算不清的账,就先部分搁浅在这个伤口上吧。”
她笑了笑,轻轻晃了下缠上鲛人纱的手臂。
色泽莹润,恍如月光披洒。
商翊一怔,然后眸中平淡的神色更温柔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