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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庄中鬼(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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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怎么样了?”
玉葵一句话把裴慕从回忆里拉回了现实,他呼吸急促,似乎不知怎么开口。
“她死了,对吧。”玉葵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但她已经知晓答案。
裴慕的情绪肉眼可见地脆弱,像是一堵空心的墙,即将倒塌。
“他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玉葵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裴慕说的“他”是谁:“你父亲?我们只知道他从九州来。”
看来从玉葵这里注定得不到再多关于他父亲的信息,连他母亲都鲜少提及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他要抛下他们母子……
裴慕还没意识到他陷入了一个情绪低谷,他的注意力已经被其他事所吸引,攥住玉葵手腕的手也不自觉又放松了些。
玉葵狡黠一笑,用力挣脱他的手,一掌推向裴慕的胸口。
裴慕躲闪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下了一掌,好在玉葵并不打算真的要他性命,只是为了摆脱他而出的假把式。她说了声“抱歉”便就着裴慕刚刚踹出的那个口子逃走了。
裴慕望着她离去的身影,不知为何竟没有追上去。
这个案子原本就与他无关,可如今,其中的真凶竟和他的母亲相识,又勾起了他痛苦的回忆。
他头疼得厉害,蜷缩在地上无法起身。
*
谢芜怔住了整整三秒,她看着眼前的蓝衣少年,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该说点什么?
嗨?你好啊?
我不是故意进你家的!
“抱歉,我只是路过,有点好奇谁住在这里,就进来了。”
蓝衣少年皮肤白得像是几辈子没晒过太阳,他裹着一身厚厚的大氅,毛绒绒的领子衬得他的脸特别小。
少年五官精致甚至于是柔美,一双狐狸眼似曾相识,他长相偏女相,柔和端丽,与裴慕的明艳俊丽有很大不同。
谢芜感觉有点怪,少年轻声道:“无妨,我这里确实也少有人来。”
“在下平川谢氏,谢惊辞。”
少年眼眸微动:“在下祁南钰,算是这祁府的三少爷。”
“原来是三少爷。”谢芜进府时就听说过祁老爷膝下有三子,只是一直没见到过小少爷的庐山真面目,“小少爷为何独居于此啊?”
谢芜抬头环顾周围,这地方倒是挺静谧的,就是搞不懂这少年怎么一个人住在这儿。
“我自幼身体不好,受不了多人的吵闹,就一个人在这儿侍奉些花草。”
祁南钰边说边拔了几棵杂草,看起来确实是老手。
“那也正是合了自己的心意,不过如今前院……”谢芜礼貌地欲言又止,祁南钰倒显得有些淡然:“我知道,父亲和大哥已经去世了。你来之前管家派人告诉过我了,我也知道你们是来查案的。”
谢芜哑然,这三少爷看起来像是世外之人一样,亲人离开也看得这么云淡风轻,感觉挺少年老成的。
“你不必惊讶,只是我常年独居于此,和家中亲友见面时间不多,如今实在也不知如何表达心中的情绪。”
祁南钰说话淡淡的,就像是一阵风马上就能把他吹走了一样。
谢芜不敢再聊下去,这个地方也没有太多参考的价值。刚想离开,忽然听到前院又传出来好些动静,于是她回过身去:“抱歉我先过去看看,打扰了。”
祁南钰笑了笑:“不碍事,和你相遇,我很高兴,望你们早日查出真凶。”
“一定。”
谢芜允了诺,拔腿就往外面跑。
她赶到后院时裴慕才刚缓过神来,仆人们正要把二少爷往外抬,谢芜伸手上前探了一下脉搏:“还活着。”
她还担心又死一个呢。
谢芜跟着失魂落魄的裴慕到了另一边的角落里,还没等她问对方就把过程全说了。
裴慕仰着头:“玉葵是狐妖,但是狐妖玉葵不是我们见到的那个玉葵。”
“她易容了?”
“不可能,我们见到的玉葵身上没有妖气。”
谢芜皱眉打断他:“诶不对,你说一开始你在后院也没有感觉到玉葵身上的妖气,是后面打起来才确定她是狐妖的,那万一一开始她也用了这个法术呢?”
“就算一开始那个也是她,但她绝对有除祁照阶那个蠢货之外的同伙,不然昨晚的谋杀不可能成功。”
裴慕的分析很有道理,谢芜深以为然。
昨晚狐狸引开了他们,行凶的应该就是她的帮手,加上一个打掩护的祁照阶。
祁照阶现在暂时昏迷了,裴慕说他落地的时候看见玉葵收了一个发簪,那发簪应该就是凶器。
谢芜跟着过去检查了好一会儿,也没在祁照阶身上发现伤口。
“我确定他被扎到了,这家伙像猪被烫了一样嗷嗷叫,绝对是扎进去了。”
裴慕嫌恶地看了一眼昏迷中的祁照阶,他简直恨不得现在一盆水把他泼醒叫起来问问。
正想着,谢芜已经抄起一旁的洗脸盆泼了过去。
“啊啊啊啊!”
祁照阶惊醒,他坐起来四处乱抓,下意识地把手摸向后颈处:“我没死?太好了!我没死!”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见谢芜和裴慕都盯着他,祁照阶心虚地冲裴慕笑了一下:“多谢救命之恩……”
话音未落,裴慕手里的剑就架在了他脖子上。拿剑的人一言未发,祁照阶早已吓得鬼哭狼嚎:“我说!我全都说!”
谢芜眉头紧锁,她还以为祁照阶是个好人,原来是个爱装的怂货。
“别杀我……这些事真的不是我干的。”
谢芜示意裴慕把剑收了:“知道不是你,说说吧,到底怎么一回事?”
祁照阶哆嗦着,将回忆全盘托出。
他从小就是最不受宠的那一个,祁老爷把一切厚望都给予了明明天生智力低下的祁枝喜,把所有温柔都给了后山里体弱多病的祁南钰。他能拥有的那小部分东西,都只是父亲开心时偶尔的施舍。
即便这样,他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努力装着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模样,以期得到父亲的喜爱。直到五年前,远方亲戚家的女儿来投奔他们家,她生得一副倾国倾城的花容姿色,祁老爷非常喜欢她,便收留她在府里住下。
这女子乳名玉葵,府里都叫她玉小姐,祁照阶和她关系最好,她也常常来与他谈诗论道,二人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奈何玉葵终究只是个家道中落的外家女子,祁照阶若想争得几分地位,就必须另谋出路。
祁照阶属意鄞州当地的另一户富商家的女儿,于是他一边和玉葵甜情蜜意,一边计划着如何攀上那位小姐。
他许给她一世,但谁都明白,这只是谎言。
“玉葵可能是知道了,但她从来没有对我有任何埋怨。”
祁照阶一半想为自己找补,另一半心思其实也奇怪为何她当时如此死心塌地。
再后来,祁老爷因为怕外人伤害他那天真无知的大儿子,于是选择将玉葵许配给祁枝喜。祁照阶记得就在成亲前夜,玉葵还来找过他。
两人情难自抑,结束后玉葵在他怀里问他:“你想要成为祁府的主人吗?”
“你什么意思?”祁照阶闻言一惊,他自然是想的,但是老爷子还健在,更别提他属意的继承人只有祁枝喜。
玉葵勾唇一笑,玉指拂过他的脸庞:“只要你说想,我可以帮你,并且,不需要你动手,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那一刻,祁照阶感觉他的魂都要被玉葵勾走了,他再次欺身压上,鬼迷心窍地允诺她:“好……”
他本以为玉葵只是开玩笑,谁料想到,几天后祁枝喜真的就暴毙而亡了。
“你就一点都不怀疑吗?”谢芜皱眉,一个原本写诗叹花的温柔女子居然能去杀人,这任谁都能看出问题来。
“我也问过她了啊!”祁照阶急忙回道。
祁枝喜死的那一晚他就去找过玉葵,质问她怎么敢真的下手。
玉葵坐在梳妆台前挽发髻,轻笑着把发簪插进头发里:“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你只需要知道这些事和你无关,你就安心等着坐上祁府主人的位置。”
“说得轻巧!”祁照阶愤愤道,“老爷子那么宠爱那个傻子,他死了,老头一定会用尽一切手段找人查这个案子的。”
玉葵两只软若无骨的手捧住他的脸:“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绝对。”
她一双狐狸眼柔中带媚,哄得祁照阶放下心来。祁照阶摸着她的手:“玉葵,我感觉你跟其他好像不太一样。”
玉葵笑出声来:“哈哈哈哈,真的吗?”
“你以前好像没这么大胆,但是你现在这样,我也很喜欢。”
他亲了亲玉葵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利欲熏心,即便祁照阶隐隐觉得玉葵确实与以前大有不同,但是他也没有把这件事真的放在心上。
毕竟对他而言,只要威胁不到他,他就不会在意。
按着祁照阶的话来看,玉葵的杀人动机是帮祁照阶上位,似乎一个痴情的女人。但是从她对祁照阶下手又可以看出,她并不是真心想帮他。
谢芜摩挲着下巴,这狐狸倒有意思,她杀人取血,应该有所图谋,或许是为了施展什么禁术。
“我也没想到,她居然要杀我!”祁照阶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诶?怎么没有伤口?我明明记得她用一根玉簪插进我脑袋里了。”
“也就是说那玉簪是凶器,祁大少和祁老爷应该都是死于这个手法,那簪子可能是个法器。”
裴慕点头:“应该就是。吸干血液之后玉簪又施法自动让伤口消失,所以尸体身上虽无妖气但也找不到创口。”
当务之急就是抓住那只狐妖,裴慕告诉她那玉葵可能又隐藏了气息,他已经搜寻不到她了。
裴慕并没有提及自己放跑狐妖的事情,有些东西,还是自己知道就好。
“对了,祁照阶,你这五年见过的玉葵长什么样?”
谢芜一听也才记起来忘问这一茬儿了,玉葵是什么时候被狐妖附身的。
祁照阶描述了一番,谢芜一听就知道,他说的那人和他们两次见到的都不一样。
即便那两次祁照阶也在场,但玉葵在他眼里也都是长得一模一样的。难道是狐妖忘了给他们四个施展法术?
这也不大可能,这狐狸不至于这么蠢。
故意的?
谢芜不自觉地踱步,有点想不出来她的真实动机。
狐妖不是杀人为情,是为了修炼?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门外传来熟悉的喊声:
“子奡!惊辞!我们回来了!”
抬眼,两道人影闪进来,正是消失了快一整天的陆轻城和荆念。
“我告诉你们,我们俩有重大发现!”
荆念和陆轻城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