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四] 夜谈 + 穿山甲炖汤》儒语

15、番外 穿山甲燉湯(4)

　　被逼着连续吃了三天穿山甲炖汤的林，很谨慎地敲了敲面前的门……他得吵醒门里正安睡的那个男人，又怕吵醒了塞维。塞维到底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穿山甲？天可怜见，再让他闻到穿山甲的味道他非吐不可。

　　幸好那个男人很浅眠，林这么想。

　　门后有细碎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布料相擦，或许是他在披衣……其实不披更好，他这么觉得。

　　「……大半夜的，」易安开了门，脸上仍一派不耐烦的神情，就着门外长廊的煤油灯瞥了瞥手里的怀表，「我希望你不是开我玩笑，林。」

　　他没有披衣……开襟衬衫甚至只扣了两颗钮釦。

　　「不是开你玩笑，易安。」林有点紧张、有点腼腼、有点心虚，但有点兴奋，「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大半夜扰你清梦……我是不得已的。」

　　「哦？」

　　「记得吗？科鲁罗先生说过，急性的肺炎在四十八小时以内就可以夺去一条人命。」

　　易安沉默地看了林几秒，接着深呼吸几口，冷冷地开口，「很好。」他的话很简短、表情也非常不友善，而且说着就把舱门关上。林一下子给他的动作唬住了，两手紧紧握住拳头，不敢开口。

　　他掌心里全是冷汗。

　　过了不到一分钟，正当林打算再次敲门时，舱门再度打开了。

　　「走。」

　　「走？」

　　「……到你的寝舱去。没弄错的话，这『案发地点』是在你的寝舱吧？」

　　林口乾舌燥地勉强回答，「没有弄错。」他跟在易安身后朝着自己的寝舱前进，突然想起一个他先前压根给忘了的大问题。他艰难地吞了口唾沫，「那、那个……」

　　「嗯？」

　　「上次你在科鲁罗先生的寝舱里尖声大叫……」

　　易安冷不防蓦地回过头来，那双猫眼也似的绿眸子狠狠地瞪着他，「别提这件事。」

　　「……你不是经常这么失去仪态的吧？」

　　「当然不会。」易安很不自然地否认，「只不过是……没有心理准备。你别笑。」

　　「我没笑。」

　　「是吗？」

　　林跟易安两人的寝舱相距不远。几步路之间，易安已经领着林走到林自己的寝舱门口。那扇门只被虚虚的掩着，并没关实。易安探手轻轻一推，门里瞎灯黑火的，但仍感觉到一阵凉飕飕的湿冷海风迎面不断吹来。

　　易安踏进了林的寝舱几步，迎面被海风一吹，就停住了脚。低微的布料声音……林猜想他大概是拉起了自己敞开的衣领。

　　「真冷。」

　　林很同意，「是的。」

　　「科鲁罗先生说很容易引起感冒甚至急性肺炎，这倒不是没道理的。」

　　不知道为什么，林突然沉着起来。他很冷静地跟在易安身后进了自己的寝舱，接着又心怀不轨地关上了自己寝舱的木门，顺手上了闩。

　　「行了。」林淡淡地表示，「门我关上了，说话可以大声点了。」

　　易安哑然失笑，「有必要大声说话吗？」

　　「比方说……尖声大叫什么的？」

　　「如果我要叫，也会捂紧了嘴巴叫。」易安的声音听起来很不愉快，「你记得要关门，记不记得该开灯？这么黑，我可没办法替你丈量你破掉的那面窗玻璃。」

　　「嗯。抱歉，我忘了。」

　　林慢条斯理地划亮了火柴，在火柴那范围极为有限的光线下，他隐约地瞥见易安白皙的手指之间扯着一段短皮尺，仍带着惺忪睡意的脸孔正对着他……也就是正对着舱门的方向。而他破掉的窗玻璃与那个拳头大的艺术品则都在易安背后。林垂下手，抹了抹掌心的冷汗，提起了煤油灯的防风罩，把灯芯缓缓地凑近右手上那支正燃着的火柴。

　　房里亮了起来，易安像是满意了些，点了点头，展开手上的短皮尺，转过身去……

　　「啊……呜呜！」

　　他果然是捂紧了嘴巴大叫的。林又是诧异又是好笑，朝易安迎了过去……当然他没忘记张开自己的双手。易安果然直冲到他怀里来，一头栽在他胸前。

　　「呜……」被捂紧的叫声歇了下去，只剩断断续续的呜咽，「那、那个……」

　　「易安？」林搂紧了易安，低声安抚他，「不用怕，我在这。别怕，那伤害不了你的。」

　　「为、为什么……啊！可恶……呜，为什么那个玩意儿会放在你、你的窗……窗台上？那种东西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你、你……」

　　「嘘……」林轻轻地抚着易安脑后的金发，「你冷静一点，易安。别害怕……那种东西不值得你吓成这样。」他勉强压抑自己话里的笑意，「听我说，我问过科鲁罗先生了。那是假的……其实根本是牛骨所制成的……」

　　「不、不，牛骨……牛骨不也是骨头吗？」

　　「骨头有什么好怕的？」林抽回一只手，轻轻抚上易安的脸，「我们都是由骨头、肌肉与血液所组成的。」他一面说，一面抚着易安脸颊的上半截，「你这里也是骨头……对吧？易安？这里的骨头叫做颧骨。」

　　易安虽然从惊吓中短暂脱身，但显然没有从错愕里回过神来。

　　「颧骨？」

　　「还有这里呢……」林一面说，一面用手将易安的下颚托高，「颚骨。」

　　「……不要乱摸我的脸。」

　　「我没乱摸。」林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很认真。」

　　「这里……没有骨头。」

　　「有。」

　　易安很艰难地小幅度摇头，「没有，嘴唇没有骨头。」

　　「是吗？」

　　林质疑着，趋前吻住了易安的嘴唇，似乎在验证他嘴唇里有没有包着骨头。

　　林的手仍捧着易安的脸，那张脸上的温度让他有些晕眩。他不断地想像易安的脸此刻看起来应该是晕红的……他的脸很烫，林这么想。

　　「你……」

　　「有骨头吗？」

　　易安低声开口，「你放开我。」

　　林并没有立即放开易安的身子，但约略放松他搂抱的力道。易安也没有立刻挣脱他的怀抱，只是安静地抬起头来，沉默地望着他。

　　他的脸果然是红的。

　　「有骨头吗？」林又追问了一句。

　　「那、那是……牙齿。」

　　「牙齿跟骨头应该是同类吧？易安……你怕自己的牙齿吗？」

　　易安尴尬地轻轻挣脱他的怀抱，「当然不怕。」

　　「嗯。所以，你没有必要再怕那种东西了。」

　　「林，」易安没有回答，却站直了身子，压低声音问他，「你是故意的吧？」

　　「是的，我是故意的。」

　　「……为什么？」

　　「因为我猜你会扑到我怀里来。」

　　易安又安静了几秒，沉默地朝舱门走去。林考虑了片刻，终究打横让开了一步，默默地望着易安拉开了门闩，安静地推开了房门。

　　「……对不起，易安。」

　　门外的人脚步微微一顿，「一会过来拿维修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