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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下了早朝的庆帝,正在垂拱殿里休息。
李信业携着新婚妻子,给庆帝行礼谢恩。
年轻的帝王,一身红色开袴衫袍,通犀金玉环带,盘坐在宽大的御榻上,声音里带着些疲惫,“仲石请起”。
仲石是李信业的小字,天子也只比他大十余岁,以长辈口吻称呼小字,显得亲切,无形中也有压制之意。
李信业站起身后,庆帝关怀的问,“昨夜将军府遇刺,仲石可曾受伤?”
李信业摇了摇头。
“臣无碍,多谢陛下挂心。”
“无碍就好。”庆帝喃喃道,“昨夜,金紫光禄大夫家里走火,十六口人,尽数葬身火场,归德将军夜晚回去的路上,也被人砍了脑袋,仲石可听闻了此事?”
李信业点了点头,目光微瞟了眼身旁的新妇。
庆帝忧心昨夜之事,心绪烦乱,这会意识到自己急躁了,目光凝在新妇身上。
“这位就是沈尚书的女儿,沈娘子吧?”
“正是臣女。”
何年恭谨回话,微微抬头。
感受到庆帝说完话后,目光停留在她的头顶,缓缓打量着她。
“从前就听闻沈娘子,才貌双绝,名动京城,今日一见,果然天姿国色,不可方物...”
庆帝眼中不加掩饰的惊艳,很快恢复成天子的端方与镇定。
打趣道,“怪不得朕给仲石赐婚,选了这么多京城贵女,他偏偏只心悦于你,可见古人常言,英雄难过美人关,诚不欺朕...”
“陛下谬赞了,臣女不敢当。”
何年谦恭的回答着,心里却有些疑惑。
听着圣上的意思,这门亲事是李信业自己求来的。
可李信业却告诉她,是他酒后失态,导致圣上误会他心悦于她,才会贸然赐婚...
究竟是谁在撒谎?
她不由看向他,而他似有所觉,微微侧过头,两人目光对视,他挪开了视线。
上方的庆帝,轻笑了一声,意味深长。
“沈娘子,皇后念了你许久,可惜今日身体不适不能过来,特意嘱咐了朕,让你过去看看她!”
何年应下了。
庆帝拉着李信业讨论刺客的事情,她很懂眼色的退了出去。
她记得这位庆帝,是大宁在位时间最短的君王。
庆帝的父亲,宪宗皇帝,当年被萧太后压制多年,四十多岁,才靠着周贵妃母族的势力,摆脱太后的钳制。
到了庆帝时,复制先帝的做法,也是依靠宋氏一族的支持,艰难而险阻的赢得皇位之争。
这位性格温顺的帝王,刚刚经历了心力交瘁的夺嫡之战,眼下只渴望着休养生息。
奈何北方蛮族,虎视眈眈,根本不给他施行仁政柔策的机会,而他又疑心病太重,被朝中主和派蛊惑,错杀北境王,最后落了个被掳去大梁,为奴为隶的悲惨命运。
何年边走边想,路过垂拱门洞,被昭怀公主拦了下来。
“沈初照,我是来祝贺你新婚大喜的...”
跋扈明艳的昭怀公主,脸上全然是得意神色。
“不过,瞧着你神色恹恹,倒不像是欢喜的模样?莫非,你不愿意嫁给北境王?”
她咯咯直笑,眉眼弯弯,幸灾乐祸的样子,就差没把奚落二字,直接给刻在脑门上。
被嘲笑的沈初照,却没有反驳,只看了公主一眼,低头行礼。
大梁三皇子普荣达,来大宁议和求亲时,圣上将年龄相合的昭怀公主,嫁予了大梁三皇子。
三年后,大梁毁约,为了羞辱大宁,也为了摧毁前方将士心智,一副‘公主承欢图’在前线流传,后又传入京城。
大宁骄纵艳丽的公主,肢体纤弱,被数名宫女抱持着,伶仃的腿,一只捏在普荣达手里,另外一只寥落的半垂在空中,蹙额不胜之态。
宋檀在《幽栖录》中提及此事,说沈初照南下逃难途中,看到那副画像,蹲在荒凉的路边,訇然恸哭。
大约,她那时已经明白,女人只是男人权谋中的甜点。
联络感情,试探,拉拢,买卖,利用...
胜利时用来炫耀,失败时拿来祭旗。
物伤其类,秋鸣也悲...
何年没有理会公主的挑衅,举手齐胸,低头屈膝,庄重行了一个万福礼后,接着往坤宁殿走去。
公主望着沈初照离开的背影,目瞪口呆,半响没回过神,
“你们说,沈初照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公主满脸惊诧,问身边的宫女,“她过去不是能言善辩,最爱挖苦讽刺我吗?”
“而且,她过去行礼,不是很敷衍吗?”
宫女也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
“难道,北境王欺负她了?”
公主前日见过北境王,她记得北境王身高马大,十分凶悍,是荒蛮之地长大的粗人,比不上宋哥哥玉质金相,惊才绝艳。
不由小声嘀咕着,“那她也挺可怜的。”
看见对手落了下风,昭怀也没了斗下去的兴致,只催问着宫女们,“找到宋哥哥了吗?我方才明明看见他进了皇后宫里...”
她说着就往坤宁殿走去,被掌事女官给拉住了。
“公主殿下,奴婢刚刚已经去皇后宫里问过了,宫人说宋郎君离开了,这会儿应该在御花园呢...”
“不对...”昭怀很坚持,“我根本没看见宋哥哥出来,他一定还在皇嫂那里...”
“而且,宋丞相关了他好几日,今日沈初照进宫谢恩,他好不容易放出来了,不在家里呆着,立刻就来皇嫂宫里,肯定是为了见沈初照一面,我们也过去...”
掌事女官芳惠姑姑,急忙拽住了她,“公主殿下,若是这样,那您更不能此时过去了...”
昭怀想了想,忍住了冲动。
“那我们躲在那棵楝树后,偷偷等着...若是沈初照成亲后,还黏着宋哥哥不放,我定要告诉北境王狠狠揍她...”
坤宁殿里,何年刚走进去,就看见宋檀坐在宋皇后身边,目光黏着她。
宋皇后立马解释道,“本宫今日身体不适,家弟听闻忧心不止,卯时陪太子晨读完,就来坤宁宫探望本宫,秋娘...”
宋皇后欲言又止...
何年心绪复杂,僵硬的行礼问安。
她行礼时,他起身避礼,灰白的双目,含着悲哀的望着她,双唇微张,还未唤出‘秋娘’,眸光已涌出泪来。
“秋娘,对不起”,他唤她小字,语带哀绝,“我父亲将我关了起来。这几日,我心如枯槁,料想秋娘亦不好过。”
几日时间,他苍白瘦削许多,恍若孤山篱落里的寒烟,在偌大的宫殿中,近乎透明,一吹就要散开。
眉间积着的青白色沉疴,却又那样重,整个人似被压垮了,掰开又揉碎,一缕游魂般,没有实质。
何年一时立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魂穿到十八岁的沈初照身上,在她最爱他的时候,占据了她的身体,开始用理智思考问题,可是,当他站在她面前时,她胸腔里浓烈的委屈和爱意,还是能很清晰的感知到。
这个时间段,该是她最爱他的时候。
自然,也是他最爱她的时候。
这般匆忙的嫁于北境王,和从他胸口剜肉有何区别?
何年垂下了眼睛,像个窃贼般,不敢吭声。
忽然想起来,宋檀在《幽栖录》中记载,南下逃亡路上,难民越来越多,饥寒交迫,却只剩下一小把黍米,他偷偷剜掉胳膊上的肉,和黍米一道,煮成肉汤喂给秋娘吃。秋娘不知那是他的肉,许久不见荤腥,吃得像个孩子。
而他整整剜了三日肉,直到他们到达江陵城。
何年胃里一阵恶心,胸腔却窒闷难忍,她轻捂着胸口,告诉自己要镇定。
青白釉薰炉里,燃着清净的瑞脑木樨香,是从前宋皇后身体不适时,沈初照为她合的。
木樨沉稳醇厚,温润清雅,夹杂着瑞脑的清凉,很能让人神经放松。
何年却绷紧了神经,如临大敌。
宋皇后咳嗽了几声,语气沉郁,“秋娘,你和宣云,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们不能在一起,本宫心里也难受,可北境王指定求娶你,圣上也是无法...”
宣云是宋檀的小字,从前沈初照和他在一起时,也唤他宣云,有时也喊宣郎。
皇后见沈初照不说话,又接着说,“秋娘,你肯委屈自己,嫁给北境王,圣上和本宫都心怀感激。秋娘,你是闺阁女儿,不知道这北境王何等猖狂。短短几年时间,就将一盘散沙的北境二十一州统并了,更是险些攻去了朔雪城,如今北境百姓,大梁士兵,只听闻北境狼王,哪里还管大宁天子...”
果然,宋皇后开始拉拢她了,何年心思也清明很多。
私心里,她懂宋檀的痛苦,可她如今已经成婚,私下里见宋檀,这和偷情有什么区别?
而宋皇后身为一国之母,焉能不懂这个道理?却扮作好人为二人牵线搭桥。
前世自己身为沈初照的时候,就是这样被她们欺骗,利用,变成捅向北境王的尖刀吗?
她抬眼去看宋檀,不由困惑,欺骗自己,利用自己的这些人里,也有他吗?
还是,他同前世的她一样,也是被人利用了?
“秋娘”,宋檀的目光,一刻也舍不得离了她。
见她终于抬头望着自己,沉黯的眼里,蓄满决意,“秋娘,你信我,我一定会杀了李信业,我一定会杀了他...等他死了,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何年脑中涌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前世的她,既然动手杀了李信业,那她给大将军戴绿帽了吗?
她没有十八岁以后的记忆,因为这副身体的沈初照,没有经历过以后的事情。
而她显然转世投胎,早就忘记了前尘往事,只是身为沈初照时的憾恨太深,才会将何年的人生也用来为沈初照而活。
是而,何年所知所觉,都是从十八岁沈初照的记忆中,从过往历史资料研究中,所获取的信息。
可她知道,大将军李信业,是名垂青史的少年将才。
十三岁护送粮草,以三百散兵击退敌军三千骑兵,十四岁上阵杀敌,一马当先,直取敌军统帅头颅...
用六年时间,让大宁北境的百姓,不再被大梁奴役和践踏。
这是她,绝对不可以背叛和羞辱的人。
宝,再次声明,是隔日更哈,可以攒熟了看~
谢谢宝们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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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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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宝们,新文随榜更文,这两周没有上榜,所以更得会少一些,先攒一下收藏,还请谅解~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