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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Chase ...
“你外婆生病了,想见你。”
清晨的风吹鼓窗帘,丝缕凉意拂过发丝和脸颊。姜知幻坐在床上,指尖轻点免提,人还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她的思绪滞带不过半秒,没问病因,只说:“我马上订机票。”
“订最早的。”
那头的傅凌杰声音冷沉,带着刻不容缓的利落,仿若只要晚到一秒就再也见不到外婆。
姜知幻抓了抓凌乱的长发,强忍起床气,低“嗯”一声。她下床,趿拉着拖鞋走到窗前,关紧窗户,将微弱的风声隔断。
通话到此结束,姜知幻也没耽搁,按傅凌杰的话订了最早飞往江城的那班机票——上午九点。
现在八点零几分,洗漱完打车过去,来得及。
姜知幻在心里计划好,打了个哈欠,走进浴室。
感冒?发烧?还是吃坏东西了?
她边刷牙,边猜测着周知敏可能会说的病因。
姜知幻出门时,姜陆予已经去公司了,傅琳心情不错,起了个大早,亲自下厨做早餐。
“醒了宝贝?正打算叫你吃早饭。”傅琳拿起碗,准备给她盛八宝粥。
“妈,不用管我。”姜知幻随手拿了个花卷叼着,走到玄关处换鞋。
女儿做事前爱规划,向来有条不紊。傅琳还没见她这么急匆匆过,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作业没带来,赶回去做作业。”姜知幻苦笑道,“三天假期十几套卷子。”
理由编得充足,语气也十分自然,引不起一丝一毫的怀疑。
平均每科两套。
剩一天半的时间。
傅琳舀了勺粥送进嘴里,中肯地评价了句:“确实该急了。”
“走了妈,花卷挺好吃的。”
…
姜知幻戴上眼罩,打算睡两个多小时的回笼觉。眯了一会儿,她认命地扯下眼罩,睁开眼。
明明刚在的士上,司机喊了三四声才被叫醒,现在却睡意全无。
飞机开始滑行,慢慢加速。
舷窗上的挡板拉下三分之二,纯白天光泄进,落在姜知幻的手和腿上。
她看了会儿,感觉完全醒透,嫌光亮得晃眼,抬手将剩余的三分之一闭合上。
姜知幻塞上蓝牙耳机,划拉着歌单,犹豫要听哪一首。
“其实你根本不想去看她。”
一道陌生又带点机械的声音突然响起,语气和声调都非常怪异。如果非要形容,有些像学人类说话的猫。
姜知幻手一顿,环视周围,大家都在干自己的事,风平浪静,没有异常。
她垂眼,看着手机,确定没有误点什么广告。
幻觉?
姜知幻心里迟疑,一时半刻想不到更好的理由来解释那句真真切切听见的话。
“不是幻觉。”
怪异的声音再次响起。
姜知幻又看了一圈四周人的反应。
好像只有她能听见。
见鬼了。
姜知幻取下蓝牙耳机,放回耳机盒里。作为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第一次碰上邪门事儿,她觉得应该是耳机出问题了,没往超自然现象地方面想。
这不科学。
“这很科学,嘻嘻。”对方似乎对她的心理了如指掌。
姜知幻:“……”
如果是鬼,那也是只蠢鬼。
“请不要拿鬼这种低级生物跟我相提并论。”
“我和你是同类。”
姜知幻想了想,默念咒语。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
“这对我没用。”
声音还在响。
外国鬼?
姜知幻面不改色地换了个咒语。
【Exorcizamus te,omnis immundus spiritus,omnis satanica potestas..……】
“你真的很顽固。”
无语至极的语气。
见不起作用,姜知幻放弃挣扎,感觉它不会平白无故伤人,便毫无畏惧地聊了起来。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是另一个世界。”
姜知幻不以为然。
哦,我是宇宙。
“……”
“你不必了解我是谁,只要知道我是最懂你的人就可以了。”
“喵。”
最后一声“喵”叫得俏皮可爱。
之后,无论姜知幻心里想什么,那道声音都不再作答,留她摸不着头脑。
我还汪呢,真把自己当猫了。
姜知幻内心吐槽,忽然灵光一闪,打开手机,看了眼页屏数,是两页。
和从前一样,没有丁点变化。
正当她认为自己真该去看看医生时,却眼睁睁看着页屏数量瞬间变成了三。
姜知幻面沉如水,拇指向左一划,空荡荡的页屏上,那个不久前被她卸载过的软件赫然出现。
——在线躲猫猫。
-
望庭,周知敏和傅凌杰居住的小区。
周知敏生病,十次有九次都在家待着,鲜少去医院。
如果劝她去医院,她会说:“去医院多浪费钱,我这就是一点小病。再说了,外婆见到你就觉得病好了。”
由此,姜知幻从小就知道,她和周知敏,就像药和医生。
在周知敏看来,她们是密不可分的关系,医生会判断药该如何正确使用。于姜知幻而言,她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医生需要药,她就得出现。
不过,医生开的药就一定正确吗?
“外婆,你感觉怎么样?”
姜知幻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周知敏,放下手中拎的袋子,将里面的东西拿出。
一盆鲜艳夺目的长寿花,来的途中顺便买的。
周知敏喜欢她这样做,生病时带花来看望。
“没事,就是切菜时不小心割到手了。”周知敏抬起右手,食指侧有条不长不短的伤口,已经做过止血处理,抹了碘伏。
周知敏切菜的习惯是右手持菜刀,左手拿菜。按理说,左手受伤的几率应该更大。
姜知幻懒得多想,揪心道:“怎么不贴个创口贴?”
“小伤而已,看到你我就觉得好多了,一点都不疼了。”周知敏亲切微笑,抚摸花瓣,说,“我们有知真有心。”
姜知幻驾轻就熟地找到医药箱,打开,拿出一张创可贴。她撕开包装,淡笑,“应该的,你不是喜欢吗。”
“外婆最喜欢的,还是你来看我。”周知敏看着她小心翼翼地给自己贴上创可贴,内心得到了点安慰,又不禁抱怨,“你爸妈也真是,大过节的还把你带走。每年都这样,自己都不受那老两口待见,还非拉着你去。”
“都是家人,总要去看看。”姜知幻说话滴水不漏,平淡地陈述事实,听不出偏向谁的意味。
她合上医药箱,笑,“再说了,我们不是说好不提这些吗?”
周知敏看了她半晌,笑眯眯地说:“你外公在书房等你。”
诚然,这个外孙女不像他们,像她女儿,甚至青出于蓝。有知不是百依百顺的性子,却也比傅琳更懂得变通,清楚一味地抗拒作用不大,便耐着性子绵里藏针,以柔克刚。
“好。”
姜知幻将医药箱放回原位,不慌不忙地朝书房走去。
书房宽阔亮堂,墙上挂着几幅水墨山水画,惟妙惟俏,淋漓尽致,皆出自于傅凌杰之手。
姜知幻进去时,站在红木书桌前的傅凌杰正好放下手中墨笔。
“来了。”傅凌杰看她一眼,语气云淡风轻。
告知外婆生病,催她回来的人,没有半点关心自己老婆的样子。
姜知幻微微颔首,轻“嗯”一声。
“头发怎么没扎?”傅凌杰走到另一张长桌前,抬手,示意她坐。
“来得匆忙,忘了。”姜知幻落座,看着桌上那套青花瓷茶具,觉得画工精致,多盯了几眼。
“背打直,有知。”傅凌杰烧水煮茶,提醒了下她的体态,这才言归正传,“昨天,为什么不留下来?”
姜知幻挺直脊背,凝神,还在想如何对策的话语,但傅凌杰紧接着继续开口:“吃顿饭的时间总是有的,对吗?”
“还是因为,你不想留下来?”他双目如潭,凌厉得令人心惊。
直接挑明,根本不给姜知幻打太极的间隙。
要不说这两口子分工明确呢,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她就算是条狗,都没有喘气的机会。
姜知幻缄默,不置一词。
因为傅凌杰说的是真的,她就是不想留下,不想在他们身边多呆一秒。
傅凌杰看出外孙女装都不愿装一下,说些讨好的话来顺毛。他冷哼,忽而将手中的茶杯重重一掷,飞溅的碎片险些划到姜知幻的脸,幸好她反应快,抬手挡了下。
可惜了。
姜知幻放下手,看着四分五裂的茶杯,如此想着。
“你就这么讨厌外公外婆吗?难道我们对你不好吗?因为你,每年不计前嫌地去京城为你庆生!因为你,我们才会与你爸妈好好相处!这都是为了你好,你为什么就不肯换位思考一下我们的难处呢?!”
傅凌杰的情绪乍然升温,怒不可遏道,眼神阴鸷,如同在看苦大仇深的敌人。
姜知幻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她真的害怕了。不过很快稳住心神,不理解他口中的“好好相处”是从何得来。
每年来京城时,他们对傅琳和姜陆予照样冷眼相待,只是没说风凉话。
“你们以前,也是这样对待我妈?”姜知幻深吸一口气,竭力抑制忍不住颤索的手,镇定平静地跟他对视。
预料之外的问题。
傅凌杰神情凝重地看着她那双不露怯的眼睛,锋芒甚至比当初的傅琳还要盛。
姜知幻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把碎片清理完,随即起身。
“这些年来,外婆小病不断,每次接到你的通知后,我从未耽搁。”姜知幻眼睫低垂,冲傅凌杰展眉一笑,眼底却是冷冰冰一片。
她语气平和又带着淡淡的挑剔意味,就像他善意提醒她的体态那般,“外公,你们这是心病,还是去医院看看比较好。”
说完,姜知幻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书房。关上门,她后知后觉地松了口气,揉了揉发抖的手腕。
“有知,你没事吧?”周知敏不知何时走到了面前。
“没事。”姜知幻摇摇头,看一眼她右手上贴的创可贴,说,“要到饭点了,外婆你坐着看会儿电视吧,我来做饭。”
“有知真会体谅人。”周知敏抬手捏了捏她的脸,笑容慈爱,“外公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他也是为了你好。”
又是这是四个字。
姜知幻没搭腔,一声不吭地往厨房去。
“有知,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是最爱你的人。”周知敏声音温温和和的,像催眠又像蛊惑。
她说的“我们”,指的是她和傅凌杰,把姜知幻身边的其他人完全排除在外。
…
姜知幻做好饭菜就走人了,任凭周知敏如何挽留,她都没心软留下。
每次来这里,只有踏出小区门口,她才感觉自己真正活了过来。
照例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报地址时,到嘴的话莫名打了个转,变成了三个字:“临滨路。”
姜知幻点开微.信,看着与宋不辞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是他昨晚发的那句“晚安”。
她咬了咬唇角,息屏,降下车窗,想借凉风平息心头的烦躁,没成想极则必反,那股躁火越来越旺,燃到最后,还有点难受。
想见他。
念头一旦形成,姜知幻不犹豫,直接给宋不辞拨了电话。
他的微信号就是手机号。
那头“嘟嘟”两声,接通。
宋不辞懒洋洋地“喂”了声,语气似春风般轻柔,挺不正经地喊:“小姜老师。”
“宋不辞。”姜知幻叫他的名字,闷声闷气道,“可以见一面吗?就现在。”
“在哪儿?”听出她的情绪不对劲,宋不辞收起平时开玩笑的散漫,问。
姜知幻:“临滨路。”
“好,我马上来。”
…
姜知幻先到,站在之前和宋不辞看日落的地方等他。
“你想寻找的原因,似乎已经找到了呀。”
未知生物又说话了。
姜知幻现在的心情丧到极点,连心理活动都没有,直愣愣地盯着江面。
“长辈之间的矛盾,你为什么要承担?你没错,错的是你的父母。”未知生物不依不饶道,特别擅长热脸贴冷屁股。
滚。
姜知幻摸出手机,划到第三页负屏,在线躲猫猫的图标是动态的,一只猫追着一串小鱼干到处跑。她点了下,打算进软件一探究竟。
可不论点多少下都无动于衷,界面保持原样,没有跳转。
“你现在还没有加入游戏的资格。”未知生物说。
姜知幻心烦意燥地吐了口气,望着江水。
“亲,扔江里也没有哦。”
意思是,我拿你没办法?
姜知幻问。
“是的呢。”
那你继续逼逼,洗脑成功算我输。
姜知幻冷冷道。
你跟我外公外婆才是同类。
末了,她补充。
都想让她服从,让她顺着他们的话。
“我只不过是说出了你内心最真实的想法罢了,你讨厌被驯服的感觉,却依然想驯服他,不是吗?”未知生物字字紧逼道。
姜知幻立刻明白它说的“他”指的是谁,顿时震惊。
她以为它只是能听到心声而已,没想到,自己最丑陋的一面,最邪恶的心思,在它那里竟都无所遁形。
“别假清高了,你跟我们没什么两样。”
未知生物的笑声带着几分癫狂,伴随滋啦的电音,语调逐渐变得扭曲。
姜知幻揉了揉突突跳的太阳穴,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分裂了。恰在这时,手里的手机振了下。
serendipity:回头
姜知幻转身。
街道两旁树木葱茏,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到地面,而宋不辞正站在光影交错处,姿态懒散悠然,整个人看起来自在极了。
路人来来往往,行色匆匆,他的目光穿过熙攘人海,只落在她身上。那双桃花眼干净清透,像雨后有彩虹的晴空,闪烁着光,却也脉脉含情。
眼光交汇的刹那,少年抬脚向她走来。
姜知幻指尖轻动,有一瞬间觉得,他就像枝叶缝隙间透出的光,让她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抓住。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宋不辞左脸颊青了一块。
她脸色倏地沉郁下来。
“别矫心饰貌了,你不是很想困住他吗?机会一直都有。”
未知生物的话如恶魔耳语,充满诱惑。
姜知幻咽了咽喉,手没动,别开眼,
“姜知幻,抬下手。”宋不辞站定在她面前,说。
姜知幻心乱如麻,听到“抬下手”三个字,手比脑子快,一把抓住他的右手。
似乎摸到了什么金属质地的东西,有点冰凉。
和头发丝划过手臂的感觉完全不同,这份触感更为强烈,能感受到她手掌传来的温度。
宋不辞喉结微动,懵圈须臾,有些无奈地笑道:“你就算是看上了我的戒指,也不能明抢啊。”
“你脸怎么了?谁打的?”姜知幻不松手,甚至抓得更紧了,还把人往自己跟前拽了拽。她面色不变,眼里带着火。
宋不辞没想到自己受伤,她会这么生气。他若有所思地看了近在咫尺的她片刻,谈笑自若道:“姜同学,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不好吧。”
姜知幻猛地回神,自知唐突的举动容易招人讨厌。她松手,诚恳地说了声:“抱歉。”
“不小心被打的,以后不会了。”宋不辞跟她讲明,语气温柔又矜重,像是在诉说着一个承诺。
他垂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阴影。
宋不辞好像在顺着她。
意识到这点,姜知幻目光复杂,心头涌出些无法言喻的情绪来。她这才把注意力放到宋不辞手上,发现右手的无名指和食指上戴着戒指。
然后视线偏移,她又看到他手上拿的东西,一样是许多白色小花被一根绿色丝带串连起来,像手链。另一样是他左手拎着的袋子,上面印着“LAVENDER”的字样。
感觉到有东西压在右手腕,姜知幻眼珠一转,只见宋不辞把那串花做的手链戴在她手上,娴熟地系了个蝴蝶结。
“茉莉花?”姜知幻看着这条别样的手链,凑近鼻尖闻了闻,花串散发的清香混杂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柠檬气息。
“嗯。”宋不辞说,“来的路上见有人卖。”
姜知幻还是第一次收到茉莉花手链,以前从来没见过。
她问:“你给别人买过吗?”
“没。”
简洁的一个字,让姜知幻眼角弯弯,狂躁不安的心稳定些许。
“一条手链就这么开心,你是不是太好哄了点?”宋不辞晃了晃左手拎的袋子,说,“蛋挞。”
在互问互答中,姜知幻说过她喜欢LAVENDER家的蛋挞。
“顺路买的?”她接过,随口道。
“特意买的。”宋不辞微微俯身,同她平视,优哉游哉地说,“你说过吃甜的心情会好点。”
他轻挑了下眉梢,一副“看吧,你说的话我都记得”的表情,像只求夸奖的快乐小狗。
听宋不辞这么一说,姜知幻收敛笑意,放下袋子,丧眉耷眼道:“其实吧,我心情还是不太好。”
这秒换表情的本领,川剧变脸都得甘拜下风。
宋不辞一眼识破她的意图,直起身,闲闲地瞥她,心说也不知道刚才龇个大牙乐的是谁,想被哄直说。
“走吧。”他一只手覆在她头上,极轻地揉了两下。
或许是他动作太过温柔,姜知幻都没反应过来自己被摸头了。她看着他收回的手,问:“去哪儿?”
“我家。”宋不辞薄唇微扬,说,“有投影仪。不是约好要一起再看一遍那部电影吗?”
-
奶奶去世前,单独给宋不辞和宋理枝各留了一套房子,家里其他人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宋不辞偶尔叛逆不想回家时会来这儿。
他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未拆封的一次性拖鞋,让姜知幻先将就穿着。
姜知幻扫视一圈房内构造,复式江景房,整体装修是意式轻奢风,客厅采用无主灯设计,摆放着visionnaire微笑沙发,站在落地窗前,可以俯瞰整个临滨路的夜景。
她打趣:“五星级酒店啊。”
“除了保洁阿姨和我弟,没别人来过。”宋不辞笑着解释。
一次性拖鞋还是保洁阿姨跟他熟悉后,擅作主张放的,说就算宋理枝不经常来,但备着总比没有好,别到时候又让人家光脚。
偌大的房子一个人住,难怪没什么人气,倒是处处充满贵气。
“你没跟父母住吗?”姜知幻问。
她以前没去过别人家,这是第一次。宋不辞在开中央空调,没说其他话。不知道该干嘛,她索性拎着袋子跟在他身后,打量着一楼的家具,有感兴趣的小玩意儿也只是多看两眼。
“两边都住。”宋不辞答的简明,看了眼站在身边的姜知幻。他知道她不是因为拘谨,而是出于客随主便的礼仪。
“不用管我,把这儿当自己家就行。”宋不辞说。
姜知幻应了声好,点头点得干脆,好似就特意在等他这句话,才好伺机而动。
她走向客厅中央,脱鞋,赤脚踩在地毯上,一点不客气地盘腿坐于沙发和茶几中间,把袋子放到茶几上,拿出蛋挞。就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只听“滴”的一声,两边窗帘往中间靠拢,与此同时,投影幕布上亮起了光。
“冰柠檬水,喝吗?”宋不辞弄好一切,问。
姜知幻咬了口蛋挞,用盒子在下巴处接着,留意残渣有没有掉在地毯上,“可以。”
宋不辞关上冰箱,拿着两瓶冰饮走过来,借着投影仪的光芒看她这幅模样,好笑道:“坐这儿干嘛?沙发上去,这么坐久了腿会麻。”
“哦好。”姜知幻吃完蛋挞,一骨碌就起来了,坐到他身边。
两人的距离挨得挺近,稍微动一下彼此衣袖就能碰到。
“是那部电影吗?”姜知幻看着熟悉的开场,没话找话道。
宋不辞低声笑了下,不知是不是氛围的加持,他的语气听起来莫名有几分缱绻暧昧,假眉三道地说:“不是,是恐怖片,能吓死人的那种。”
姜知幻捞了个抱枕抱着,靠着沙发背。她打了个哈欠,飞机上没困,这会儿却有点困了。
于是理直气壮地甩锅,“那怎么办,我看恐怖片容易犯困。”
“睡呗。”宋不辞喝了口饮料。
姜知幻向他伸手,意思是我的呢?
宋不辞见状,拿起茶几上放着的另一瓶,手还没触及瓶身,就听她不怀好意地笑笑,说:“你手上那瓶给我,我也不介意。”
他手上那瓶是他刚喝过的。
“你想得美。”宋不辞用眼尾余光瞥她,语气欠而冷淡,端着一副洁身自好你别肖想的正经模样。
他无名指和食指搭在瓶盖两侧,然后一拧,轻而易举地开了瓶盖。
单手开瓶盖,挺酷。
也不知道私底下练了多少次。
姜知幻接过时,不着调地吹了声口哨。她喝了口,把饮料放回去,拧上盖子。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或许都想感受当下这份共度的安静。
一半心思在电影上,一半心思在对方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宋不辞感觉右肩一沉,稍稍动下脑袋,脖侧就有细软的发丝挠痒痒。
姜知幻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宋不辞身子僵直一息,没人看见爬上他耳根的红晕,以及不自觉弯起的唇角。
电影中的凯里话似一阵潮湿晚风,悠悠荡荡,如坠梦境。
“一定有人离开了会回来,腾空的竹篮装满爱……”
…
姜知幻这一觉睡得安然,迷迷糊糊睁开眼时,投影仪已经关闭,房内漆黑阒然。
她半眯眼,看着坐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少年,他低着头,单手持手机,微弱的莹白光芒亮着,照清轮廓分明的侧脸。
“宋不辞?”姜知幻声音轻飘迷蒙,她坐起身,盖在身上的灰色毯子随之滑落。她看了看右手腕上的手链,完好无损,所幸没被压到。
然后,姜知幻就没动了,也没眨眼,就这么静静看着他,因睡意尚存,眼神还没怎么聚焦,面对睡醒后想见的人就在身边的这一幕,觉得有种不真实感,恍若隔世。
她摇摇头,心说还是没睡醒。
“嗯。醒了?”宋不辞懒漫地回应,没扭头看她,只拿起地上的遥控器按了下。
客厅窗帘自动往两边滑动。
姜知幻闻声,视线缓缓移向落地窗,大片光线闯进,她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窗外金乌西沉,橘红色晚霞铺陈整个天空,光辉灿烂温暖,躺在地板上,也染在少年的发梢上。
这一觉原来睡了这么久吗?姜知幻眨了下眼,看着眼前这幅如油画般的场景,蓦地怦然心动。
她觉得自己的心动就像烟花,绽放得突然,表面盛大绚丽,留下的却是垃圾。又因声响震耳欲聋,所以那些不堪的杂念即便说出,也易于掩盖。
但,哪怕无人在意也能乐在其中。
“你干嘛坐在这儿?”姜知幻问。
宋不辞将手机和遥控器撂到茶几上,慢吞吞地站起身,揉了揉发麻的腿。
他说:“怕某人睡觉不老实,摔下来。”
“那就把某人抱到你床上睡。”
姜知幻头一歪,趴在沙发背上,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最肆无忌惮的话。
宋不辞嗤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沙发上醒神的人,抬手,弹了下她的脑门,“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只要你配合,梦想就能成真。”姜知幻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他的力道很轻,还没蚊子咬一口来的痛。
“晚饭想吃什么?”宋不辞不接招,边问,边走向厨房。
姜知幻懒得动弹一点,跟在自己家一样随性而为,习惯被人照顾,“都行,你看着来。”
她说完,恍然觉得这样的对话像是老夫老妻一般。
宋不辞经常一个人待在家,下厨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他挑好食材,自顾自地忙活了,任她在那儿瘫着。
姜知幻望着窗外的落日,耳边是宋不辞炒菜发出时高时低的声儿。落日在她眼中渐渐消逝,直至夜幕降临,炒菜声也停止。
饭做好了。
“在想什么呢,吃饭了。”宋不辞脱下围裙,瞅她未变的姿势,有种与世无争的寡欲感,仿佛天塌下来,她就把天当铺盖。
没想到,最乖的状态是刚睡醒。
他倏尔笑了,拍拍她的头,“一直这么歪着,脖子不酸吗?”
“还好。”姜知幻心不在焉地回,话语跳脱,“在想抓月亮。”
宋不辞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透过玻璃,没见着月亮。
“抓月亮,语文周考,我的作文题目。有意思吧?”姜知幻的语气里终于有了点精神劲,她笑着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脖子。
宋不辞没说话,只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姜知幻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舒展肢体,貌似并不在意他会不会回答。完后,她解开手链的蝴蝶结,朝宋不辞摊开左手。
“再帮我戴一下吧。”姜知幻仰头看着他,笑得讨巧。
右手经常使用,戴着总归不太方便。
宋不辞明白她心中所想,他一手接过手链,一手漫不经意地握住少女的左手腕,将人往前扯了点,拇指指腹在她手腕中间轻轻摩挲。
这有意无意的触摸似微弱电流遍及皮肤,激起一阵酥痒。
姜知幻下意识缩了下手,对方却加重力度,握得更紧了,人离得也更近了,让她没有挣脱的余力。她的手背能感受到他手心灼热的温度。
从认识到现在,除了那次街头逃跑,这还是宋不辞第一次主动对她做出较为逾矩的肢体接触。
宋不辞低头,眸色深沉,目光在少女脸上游移,一寸一寸描绘着她的眉眼、鼻梁和红唇。他不说话,像是长久静止在原地。
“白摸的话,就挺没意思。”姜知幻歪头看他,故意添火加柴道,语气佻达,笑意玩味。
你看她多大胆,一般人根本拿捏不住。
“你可以亲回来,我不介意。”宋不辞弯唇一笑,微微弯身与姜知幻平视,维持着一个将吻不吻的距离。
毫无防备的凑近,恣睢无忌的撩拨。
姜知幻敛目,盯着近在眉睫的唇,眼睫轻颤,心跳都在不知不觉中加速了,气势没来由地弱下去。
她以为宋不辞会脸红,会佯装从容地扯开话题,没想到结果居然是自己被反将一军。
“这就脸红了?还以为多大胆。”宋不辞说着,头又往前贴近了点,眼神败类又混蛋。
姜知幻心一缩,推开他,别过头时搓了搓脸,不自然地清了清嗓,说:“赶紧戴吧,还要吃饭。”
耳边响起似讽若嘲的轻笑。
“挺有意思的。”宋不辞松手,挺直腰板,声音自她头顶响起,边戴边说,“但,为什么要抓月亮?让月亮围着你转不好吗?”
让月亮围着你转不好吗?
姜知幻闻言,怔了怔。
宋不辞的话好像给了她一个从未设想过的选择。
姜知幻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眼见丝带系好,她收回手,穿上鞋朝餐桌的方向走去。
扫一眼桌上的三菜一汤。
都是她爱吃的。
“吃完饭打算去哪儿?”宋不辞紧随其后跟了过来,在她旁边坐下,盛了碗饭。
姜知幻拿起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饭,“回家写作业,一道题都还没写呢。”
“需要代写吗?”宋不辞问。
姜知幻瞅他,“你?”
“专业代写,可以模仿各种字迹。”宋不辞说,广告词念得相当熟练,“999一科,心动不如转账。”
“太贵了,要不起。”
“那给你打个折?”
“几折?”
“九点九折。”
“……”姜知幻发觉现在看他,目光总会必不可免落在他脸上那块青,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太多质问的话憋在心里,说出口的却是一句可有可无的废话,“还疼吗?”
“不好看吗?”宋不辞的回话不按常理出牌,他勾唇笑,“那你呢,心情好点没?”
姜知幻没说话,想听他先回答自己的问题。
谁知,宋不辞说:“你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
“一定有人离开了会回来,腾空的竹篮装满爱……”
——毕赣《路边野餐》
*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
——“Exorcizamus te,omnis immundus spiritus,omnis satanica potestas..……”
咒语参考均来源网络。
*
码完八千字,我觉得我应该需要睡很长一个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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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Cha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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