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蝉鸣》Navire

10、梦

　　“是我害了她……程程，是我害了小曦……”

　　蹲坐在窗边的青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直到看到她进来，那种防备与警觉才慢慢松懈一些，他双目通红，金色的碎发盖了一半，可那棕褐色的眼瞳颤动得厉害。

　　“我不该的……我不该这么说的……”

　　他太过害怕，有时候甚至将她也错认成了程曦，整个精神状态也更不正常。

　　“对不起……小曦……真的对不起……”

　　她失神般驻足观望，静静地看着他哭诉崩溃，脚下的步子再也迈不出去了。

　　“你又有什么错啊。”

　　她面色痛苦，仰着脸闭上了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整个房间里全是沉闷而悲怆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要怪自己。”她并不擅长安慰，所以本就难以承受的心态也彻底崩了，“明明没有错，就不要道歉，为什么你总是要这样啊！”

　　她颤着声音发火，愤怒的边缘是她仅存的理智。

　　处理着程曦那忙碌的身后事，程籽那段时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痛苦与悔恨。

　　与程曦的最后一面，她都还在跟她较着劲。

　　而这个给她安慰与心安的男人，直到最后的那瞬间都还在愧疚与懊悔。

　　“我要去找她，找到她，她才会开心。”

　　他被人潮淹没，削瘦的身影在视线范围彻底消失，她一次次拨开人群，在拥挤的潮流里奔跑找寻。

　　“嘀——”

　　持续尖锐的汽笛声，人群中的惊呼与哗然，让她行走的步子都在失力打颤。

　　那张白皙精致的脸，在可怖的红色液体里朝她扬起了笑。

　　程程——

　　从梦中惊醒，程籽已经满头大汗了。

　　她扶着额头，惊魂未定地坐在床上，缓了好久才起身下床倒了杯水喝。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之间，她已经在南城过第二个夏了。

　　将水杯放下，她走到了窗边，薄荷草依旧长得挺精神的，在月光的照耀里也像是叶片发了光，有些好看。

　　“再等等。”

　　程籽用食指挑了挑它小小的叶片，轻声叹息，“很快就好了。”

　　她失神在无数个这样相似的夜晚里，待她无法理解时才能抽身而退。

　　这时，书桌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许绝:什么时候回来？

　　半夜三点的一条消息，不像是健康作息的许绝会做的事，除非，有不得不让他失眠的人和事。

　　程籽盯着那条信息看了许久，好一会儿才决定拨了个电话过去。

　　“程籽。”许绝接得很快，但刻意压低的声音让程籽大概能猜得出来他在哪里了。

　　“念念没事吧？”

　　“没事了。”许绝轻手轻脚地关上病房门，坐到了走廊上的长椅上，“刚从ICU出来。”

　　程籽忽然开始沉默，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难以应对那种恐慌，所以才逃了出来，从那种压抑中逃离出来。

　　有时候她其实也是怕的，怕回去看看，这一眼就是最后一面。

　　失去过一次，她不太有承受第二次死别的勇气了。

　　“你最近怎么样？”许绝突然问。

　　“还好。”程籽垂着眸子，明明手指还在玩弄着那盆猫薄荷，可心绪却飞远了。

　　“很久没联系。”许绝的声音听起来略显疲劳，但仍旧含着笑意，“我以为，咱们生疏了。”

　　眸光微动，程籽缩了缩手，下意识的吐出一口气。

　　“怎么会。”她笑了笑，刻意加大了声音，“马上是念念生日了，到时候我去看你们。”

　　“也好。”许绝慢慢应着，听得出对面人声音里的牵强，还是叹了一口气，“程籽，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

　　程籽没应。

　　所有人都可以放下那件事，但她不可以这么理所应当。

　　“许绝。”她说，“就算念念不会怪我，你也不该原谅我。”

　　许绝沉默了半晌，好久才听见叹息。

　　“我怪过你的。”他语气无奈，像是没有办法，“可是程籽，这个世界上，念念在意的人本就不多，要是真怪罪了你，被记恨的反而会是我啊。”

　　这番话，程籽知道许绝其实一直都对她心存芥蒂，可偏偏不敢怪罪于她。

　　无非就是，姜念心中，姓程的这两姐妹永远大过于其他人。

　　“对了。”程籽像是想到了什么，刻意打破了两端僵住的对话，“我找到那个人了。”

　　“嗯？”

　　许绝一时没能想起那是谁。

　　“念念提到的那个人。”程籽继续说，“挺巧的，忽然就遇到了。”

　　许绝此时才有些印象，但很快又皱了皱眉。

　　“确定吗？”他有些怀疑，“当初念念说的时候本就不太清醒，那个人是否真的存在也不确定……”

　　“许绝。”程籽沉声打断他，神情严肃，“不管是不是真的，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许绝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程籽对那件事的执念太深，紧抓着这件事的种种细节，非得寻出个所谓的真相。

　　“程籽。”他叹息一声，“安心等到高考，然后出国留学，这不是我们早就说好了的吗？”

　　她开始想方设法的赚钱，有一半的原因都是为了以后出国。

　　“我答应的事不会变。”程籽表情淡淡，“但这并不冲突。许绝，我不想放弃这次机会，这或许，是我离真相最近的一次了。”

　　程籽原本是住在另一条街的，与博辉中学相隔较远，当初程母带她回来时，学校附近的房源也都早都住满，程家夫妇一向要面子，宁愿多花点钱也不愿意打破他们的行事规则与作风。

　　后来，程母前脚刚离开，程籽就偷偷将她买下的公寓给租了出去，自己则搬进了偏僻的榕雨巷，那个偏僻的小巷子。

　　“阿冉，又出去啊。”

　　房东太太站在阳台上晒衣服，见她出门便关切地打了声招呼，“早点回来呐，阿城钓了几条鱼，晚饭给你做红烧鱼吃啊。”

　　“好的，我知道了。”

　　程籽仰着脸冲她笑了笑，同样是挥了挥手才走。

　　长巷的路是铺着鹅卵石的，不大的斜坡容易滑鞋底，特别是下雨天，走上走下的，少不得摔那么一次，于是程籽换鞋的标准就只有鞋底防滑。

　　盛泽说不来接她，结果还是叫了车过来。

　　这次被叫来接她的是盛泽公司的一个叫林野的程序员。

　　“程籽，要不还是听盛哥的换个地方住吧。”

　　林野小心将车驶出了巷街，一脸担忧，“我刚刚进去又碰见那几个……嗯，就你一个女孩子住在里边，是真不太安全。”

　　“没事。”

　　程籽抬手正了正鸭舌帽，迅速拽了拽另一条耳机线，“我一周也就住两天，而且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外面，遇不上他们。”

　　上回林野来接她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巷子里面几个不务正业的精神小伙在打架，程籽倒没什么反应，反而是林野自己还吓得不轻。

　　“不是住多少天的问题……”

　　“林哥，若塔这个速度慢了。”程籽将游戏回放看了几遍，而后重复调出一个画面，“攻击也差点意思。”

　　林野放慢了车速，抽空瞅了两眼，还没看清楚，就听到了她的吐槽。

　　“谁玩的，好菜。”

　　林野瞬间收回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