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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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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天上飘下细细蒙蒙的小雨,滋润着大地萌发的嫩绿,黑夜之中酝酿着一派勃勃生机。若不看远处那黑压压的山,倒真应了“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的道理。只是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林之中,胶着了一人一魇,朗朗乾坤之中晦涩的阴霾。
祁宏忍耐着身上几乎要命的疼痛,等着狐魇的答复。打从进入石牢中他只说了一句话,之后便是这样看着等着,完全不顾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昏厥的状态。而那狐魇眼中毫无内容地看着他,似思索似麻木。这一人一魇开始了眼神大战,可急坏了在外面的小可爱花宝。
小家伙跺脚蹦高,又气又急,嗓子都快喊破了也不见有谁来帮忙。情急之下,花宝也朝着石牢冲去。
“别过来!”祁宏大吼一声,看都不看花宝“听话,别过来。”
不等花宝开口,只听狐魇冷哼一声:“为何不让那小娃娃近身?是怕被我吞下腹?”
“狐魇,你不用打肿脸充胖子,这是夜殇的地盘,你敢吞他儿子就是反劫不复了。我来也不是要救你,我没那么高尚。”
“哦?”狐魇那银色的眉一挑“你且说说看,那书生怎样了?”
“张学书的残魂在我们手里,我的朋友有能力让他轮回转世。狐魇,你不想与他再续前缘吗?或者说,你想永生永世呆在这个石牢里?“这倒是有趣了。你既知道学书想必也明了当年我与几家人的仇怨,咒是绝绝解不得的,学书对我无情无义,我为何要与他再续前缘?”
无情无义?一听这话祁宏楞了一下,他所听到的事实经过可不是这样,狐魇这番话的意思到底从何而来?难道说,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在祁宏晃神的这一功夫,狐魇突然发难长开大嘴要活吞了他!花宝急得扬手将魔力打了过去,却被魔界煞气裹住化为一体卷进了狐魇体内。小家伙“妈呀”一声,纵身扑上去要以身相搏,不料衣服领子倏然收紧,双脚离地,竟被什么人拎了起来。
只听一个晴朗的声音平淡地说着......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狐魇的双眼木然地望着从山路走上来的人,祁宏却是惊讶不已。他难以相信那个平日里畏畏缩缩的无玄竟然可以抵挡着如此强悍的煞气如沐春风地悠哉而来。只见他放下花宝,把瞪大眼睛张大嘴巴的小家伙推到一旁,慢慢地走到石牢前,眼睛半眯着,笑道:“那日你被张家三公子毒害,术士截断你与学书之间的牵绊,你以为他已死,他以为你已死。张学书在结界中苦苦等你,没了引魂灯他的魂魄被妖气损毁,临终前与树上刻下思念你的诗句。而你,在漫长的岁月中因爱生恨,恩仇爱恨,你到底逃不过的。”
花宝把下巴推上去闭了嘴,歪歪头看着无玄,很认真地问他:“笨笨笨笨,你到底是笨还是不笨?”
无玄笑着摸了摸花宝的头发,转而又看着狐魇,笑问:“这一次,想起我是谁了吗?”
“你......”狐魇猛地瞪大了眼睛“晴海!”
无玄哈哈大笑了两声继而摇头:“我要是晴海至少也有百十来岁了,不是他不是他,再猜。”
“你是晴海的后人?”
“对。”无玄点点头“当年我那位太祖爷爷于临终前还惦记着你,留下手札命后世子孙了结与你的一段仇怨。所以,我才故意把张家公子送到你面前,怎么样?复仇的滋味如何?”
听他们说到此,祁宏恍然大悟!原来,当年镇住狐魇的术士叫晴海,而无玄便是晴海的后人。晴海一直对狐魇抱愧,留下手札给后世子孙希望他们其中能有人了断自己与狐魇的这段冤仇。想必,晴海的后人也不是个个都有能耐,到了无玄这一辈,终于出了一个能与晴海比肩的人物。故此,无玄引着几家的后人到了狐魇的面前,给它报仇的机会。只是,无玄的做法实在阴狠!而且这混蛋打从一开始就在骗人。
想到这里,祁宏狠得咬牙切齿,盯着无玄的神眼中溢满了杀机。如此强烈的杀气他周围的人都以察觉,无玄淡淡一瞥,道:“等一会自然给你机会跟我算账。现在嘛,狐魇,祈律师不过是为了心爱之人屡次冒险,他的动机最为纯粹。而我,只是来与你了解百年前的旧事。你没有选择余地,要么答应我,要么被夜殇的煞气毁于飞灰。”
“你想怎样?”狐魇问道。
“我要你的天印。”
不成想,狐魇竟然笑出了声,含着笑意说:“可以,只要你为我杀了那小娃娃和身边的这个人,天印便是你的了。”
祁宏惊愕中见无玄眼睛微微一眯,他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大喊着:“快跑,花宝!”
祁宏这一吼声音未落时无玄手中已经握了一把黑色木剑,挥手斩向花宝!饶是小家伙反应机敏立刻隐去身形,那地面上还是落下了一滩血迹。无玄貌似无奈地耸耸肩:“可惜了,晚了一步。”
“无玄!”祁宏气急,却冲不出石牢。
“祈律师,别着急,我不会亏待你。”说着,手中黑木剑高高举起用力劈下,那坚若磐石的石牢竟然被他生生劈开!祁宏脚下不稳跌了出来,里面的狐魇想要活吞了他,却只强弩之末丝毫动弹不得。
煞气渐渐弱下,狐魇和祁宏已经无法动弹。无玄提着剑走到祁宏身边,垂眼看着他,剑尖挑开了他的衬衫领子,看到里面道道的伤口和祭灵符的绳子,他摇着头:“可惜了,这么漂亮的身子真是可惜了。”
察觉到无玄的剑尖把所有的扣子都挑开,祁宏咬着牙喝道:“拿开!”
“祁宏,我也可以好好待你。”
祁宏彻底被无玄温柔的口气爱慕的表情吓到了!他万万没想到无玄竟然对自己抱有这样的感情,但这只会让他觉得愤怒恶心。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低声喝道:“白日做梦!”
“我倒是觉得很有可能。我杀了你,取你的魂魄放入另外的躯体之内,你的灵魂是我的,自然会对我死心塌地,也自然会忘了他。”说着,无玄浅笑一声,剑尖挑开了祁宏的腰带,痴迷地看着平坦的小腹“真美。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真美。该是我的。”
此时此刻,祁宏恨不得活扒了无玄的一身皮!可他的身体剧痛难忍一动难动。而被困在石牢中的狐魇似乎不愿看这一幕,开口问无玄:“你想要天印只用此二人的命来换取委实荒唐。”
“别急。”无玄说道“我可以为你将那四家灭门,一个不留。还可以让你离开此地。意下如何?”
“狐魇!想想张学书。”祁宏挣扎着把脸扭向狐魇那边“张学书对你有情,如果你答应他,我的人不会让张学书再入轮回。”
“祁宏啊祁宏,你未免太天真了。”无玄蹲下身子,轻抚着他的脸颊“转世为人总有终老的一天,魂魄修法可永远相守,你当狐魇不懂这个道理?”
说罢,无玄起了身,剑尖划破中指,指着狐魇:“我们立下契约,你先把天印给我,我为你做完一切后会带着张学书的魂魄前来救你。有契约在身,你我谁都无法作弊。”
狐魇似乎已经动心,额心隐隐浮现出一枚复杂的印纹。无玄的眼睛已经掩饰不住心内的贪婪,死死地盯着天印。
“无玄。”狐魇说道“你先把这人杀了,我才知道你的诚意。”
无玄冷笑道:“祁宏,忍耐一下吧,我会尽快为你找到新的躯体。”
黑色木剑带着劲风迎面而来,祁宏难以置信自己竟然被无玄算计到死,也无法接受还未给楚文找到回家的路便要死在这里,最难以承受的是日后他会忘记楚文,跟这个混蛋在一起!有什么办法能自毁魂魄?祁宏在生死关头,要拼得魂飞魄散也不要遗忘楚文。
黑木剑未到,那剑风已经扑到脸上。祁宏来不及多想,只能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抓住祭灵符塞入口中,硬生生吞了下去!下一秒,额头上冰冷一片,眼前倏然黑暗下来,身体冰冷头痛欲裂。模糊中,只听有人在说:“无玄,你这獠牙露的太早了!”
是谁?祁宏感觉到自己被什么人抱着,躲过了无玄那一剑。但是这人的声音有些陌生,抱着自己的双臂也很陌生,便是袭来的气味也是不曾闻过的。到底是谁?是花宝找来的救兵?还是莲轩的人到了?
在祁宏昏昏然无法睁眼的时候,无玄诧异地看着抱着祁宏的人,满脸的不可置信。他上下打量着这人,问:“你不是被我杀了吗?”
“我命大。”
“不,不可能。”
“那你继续纠结我为什么没死吧。”说罢,此人双指拖住祁宏的下颚微微用力,竟将那祭灵符逼了出来。从祁宏口中取出,仔细地挂在他的脖子上。再昂首时,一身的杀气使日月无光。阴冷的眼神掠过无玄,落于狐魇身上:“你可曾想过,百年前也是你的天劫?”
这人淡淡的一句话,竟让狐魇如醍醐灌顶!它的声音发颤,急道:“你,你竟然说,说那是,那是天劫?”
“七尾一成,再过一劫便就可以成了地仙。难道你从来没想过,张学书、他的弟弟、晴海,都是老天给你的劫数?如果不是这样,你哪来的天印?上天有好生之德,众生平等,如果不是怜惜你一身修为得来不易,怎会为你落下天印?可你执迷不悟,现在又险些铸下大错!”
突然间,山中寂静了下来。狐魇的呆傻,无玄的惊愕,以及那人怀中祁宏的心切,全部都被死一般的寂静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