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与玫瑰》梦舒

21、第 21 章

　　宋泽最后的那一声“姐姐”听起来像似咬牙切齿，但更像是带着一股兴师问罪的意味。

　　苏言卿有些不太明白宋泽耿耿于怀的原因，她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声音低了下来，含糊不清地说着：“你都比我大多了，还好意思喊我姐姐？”

　　宋泽沉默着，没有发脾气，但也不像往常一样温和。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无奈，声音也显得有些低落。

　　“苏言卿，你装什么蒜？”
　　宋泽压低了声音，另一只手捏住苏言卿的下巴，迫使对方的视线与自己平行。
　　四目相对，苏言卿看到宋泽的喉结滑动了片刻。

　　随后，她听到宋泽哑着嗓子问他：“回答我，真喜欢他嘛？”
　　这句话，越说到后面，气势就越弱，像一只卑微的小狗，发至内心的嘶吼。

　　空旷的房间内没有开灯，室内沉静又昏暗，两人之间距离靠得极近，此刻，苏言卿的双手还被宋泽单手牵制住，下巴也被他抬起，依稀间只剩彼此交缠的呼吸声，显得暧昧又青涩。

　　苏言卿抬起头，对上宋泽的眼神，看着他眼底泛滥的情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宋泽的身上看见他出现这样一种神态。

　　一直以来，在她眼里的宋泽，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天之骄子的模样。他好像一直如此，不管做什么事儿从来不曾有过失望，也从来没见他失去过什么，就好像这世间的所有都称得上他，也都应该与之相配。

　　这是第一次见他用这样一种卑微的语气问她“真的喜欢他嘛？”

　　像个卑微的求爱者，失落落的，好似爱而不得。

　　“喜欢是喜欢。”苏言卿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但她又很快的解释道：“但我对他只是弟弟的喜欢。”

　　良久，宋泽的眼神由听见“喜欢”的暗淡，变成了“只是对弟弟的喜欢”的欣喜。

　　他的喉结滑了滑，嘴唇微不可察地轻抿了下，最终还是松了口气，“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宋泽像是想到了什么，只无声地喊了一句“苏言卿”。

　　苏言卿还没来得及回应他，便听见他失神般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话。
　　很轻的一句话，像一丝小鸟的羽毛，只要随风一吹，很快就会化在空气之中。

　　“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上谁，请务必告诉我，我会还你自由。”

　　苏言卿听完，还呆呆地愣在原地，宋泽早已抽身离开，待苏言卿回神之后，宋泽已经去了书房。

　　苏言卿晚饭过后，在客厅和步步玩闹了好一会儿，小猫咪失踪的这些天一直没有整理过猫毛，她想起之前都是宋泽一个人打理的，这时候也该自己出出力了，于是在夜晚她将步步带到房间的浴室，辛辛苦苦地帮它洗了个澡。

　　洗完澡之后的步步白皙得像个小天使，苏言卿让它窝在自己的床上，一猫一人玩累了都睡了过去。

　　苏言卿在睡梦中，隐隐约约地想起了之前经历过的一些事情。

　　那是她刚毕业那会儿在医院当医生的经历。
　　“你们就是一群庸医，我要告你们，我要你们杀人偿命！”
　　“我儿子好好的，就这么死在了你们手上，你们心里难道不愧疚嘛？”

　　“……”

　　苏言卿一到医院就看到了一对中年夫妇在医院门口大吵大闹，嘴里全是埋怨和诅咒的话。

　　“发生什么了？”苏言卿皱着眉头，询问一旁观望的护士。

　　“听说是张煜阳的父母，昨天张煜阳的手术失败了，他们得知主刀医生是第一次上手术台，所以才过来这边闹事儿。”

　　苏言卿没说话，直接愣住了，张煜阳的那一场手术是她做的，这是她毕业以来第二次主刀，也是第一次手术失败的案例。

　　一旁的护士了解情况，继续说着：“苏医生，你也别太自责，这台手术的成功率本来就很低，而且在手术之前，医院早就提前告知家属了，同不同意这场手术是他们自己选择的，如今手术失败了，却要反过来责怪主刀医生，实在是不占理。”

　　苏言卿不禁皱起眉，走上前去，跟闹事的家属沟通：“张煜阳家属您好，我是张煜阳的主刀医生，张煜阳的手术开始之前，我们医生就明确跟你们说过了，这场手术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的胜算。而且你们也同意了这场手术，签署了协议。”

　　“你们医生害死人还有理了？，你们就是一群庸医，让一个刚毕业的野丫头来做主刀医生，这样的人也配做医生？”那妇人嘴里念念有词。

　　“就是你，你凭什么要害死我儿子，你怎么不去死呢？”那个妇人看着苏言卿，指着她大骂道。

　　妇人旁边的丈夫更是怒气冲冲，想要将一旁还在建筑施工的板砖砸在苏言卿的头上。

　　只是好在一旁的男医生反应迅速，一把将漩涡中的苏言卿拉开了，避免了被砖块砸到的危险。

　　那男人不甘心，见医生人人护着她，便请来了不少新闻媒体，大肆渲染报道这起事故。
　　彼时的苏言卿，年仅24岁，正处在这起医闹事件的风口浪尖。

　　那几日，医院被闹得人心惶惶，苏言卿由最开始的被人言语攻击谩骂，到被家属泼油漆扔砖块，再到被媒体围追堵截。

　　血红色的油漆，一身的白大褂，乌泱泱的人群，人群中无数张百口莫辩的嘴向她伸出手，递来话筒。

　　苏言卿偏过头，垂眸扫了一眼众人，只微微皱了皱眉头。

　　她闻着这满身刺鼻的油漆味，一张张百口莫辩的嘴，还有无数人递来的话筒。

　　询问她为何年纪轻轻便能做主刀医生？询问她是否靠特权走了后门？询问她对这一起医闹事件的看法和感想？

　　苏言卿愣在原地，一言不发，像受刑的罪犯，被万人唾弃，谩骂。

　　这一场闹剧持续了整整数月，最终医院迫于舆论的压力解聘了苏言卿。

　　至此，苏言卿的医生梦想受到重重一击。
　　苏言卿很小的时候就梦想着成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

　　小时候，她眼睁睁地看着患病的奶奶死在了自己的面前，她不想在看到这世间的其他人再像她一样，经历这样的童年。

　　所以，她没有考虑分毫，她一直以来的梦想便是成为一名医生，救死扶伤。
　　她觉得，人活着就该做些对人生有意义的事情。

　　就该做自己喜欢、想做并且能做的事情。

　　她喜欢医生这份职业，不仅仅因为儿时立下的英雄梦想，更因为她想要通过自己的能力让这个世界少一名病患，多一个健康的人，多一个和睦的家庭。

　　但是她完全没有料到自己当上医生之后会遇到这样一件事儿。

　　这几乎给她的职业生涯来了重重一击，也几乎断送了她儿时想要救死扶伤的梦想。
　　……

　　苏言卿从噩梦中醒来，她皱着眉头，猛吸了口气，才恍然意识到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这一切早已过去了整整三年。

　　三年光景，她远离了她的医生梦想。
　　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现在这般的生活。

　　苏言卿倚靠在床头，晃了晃神，片刻，她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正是深夜12点多，她已经小憩了三个多小时。
　　窗外还在下雨，瓢泼似的大雨，随着呼啸的大风淋淋沥沥地下着，滴落在窗台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苏言卿揉了揉眼睛，在床上清醒了好一会儿，这时候忽然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她屏住呼吸，抬手掀开被子，穿上鞋，径直下床，打算出房间，到厨房觅觅食。

　　她打开冰箱，翻了翻冰柜，看了一下今晚留下的剩菜，现在居然无影无踪。

　　奇怪，今晚宋泽做了晚饭，她洗碗的时候明明端在了冰箱啊。
　　现在这么不见了？

　　苏言卿挠了挠头，还在思索，宋泽不知何时地走来过来，轻敲了一下她的后脑勺。
　　苏言卿抬眸，侧头望去。

　　只见宋泽站在她的身前，此时正微微低着头，向她靠近了一分。他宽松的灰白色丝质睡衣，微微敞开，露出胸前的锁骨和腹肌，下身的裤子有点短，只是到膝盖的五分裤，露出纤细白皙的小腿，水滴顺着裤脚往下滴落。

　　他的面容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耀眼，

　　苏言卿还没有反应过来，此刻两人的距离显得格外近。

　　近到宋泽的面容在灯光的照耀下所呈现出来的绒毛都被她看的一清二楚。

　　“你怎么突然在这儿？”苏言卿后退了一步，率先问道。

　　宋泽礼尚往来，也主动后退了一步，板着眼回：“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我饿了，出来找点吃的，不行嘛？”苏言卿见他刻意的后退心情有些低落。

　　明明晚饭进屋前还把她按在了墙上，靠的那么近，还在门后质问她是不是喜欢沈哲鹤，现在却知道后退几步避嫌了？

　　宋泽后退几步后，依旧一句话没说，只是头微微低着，看不出任何情绪。从这个角度看只能看到他脸部立体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还有略微红润的嘴唇。

　　苏言卿舔了舔自己的唇角，收回心思，在冰箱里继续翻找着食物。

　　奈何冰箱里面全都是生食，没有可以即食的东西。

　　“奇怪，洗碗的时候，我明明把剩菜都放冰箱了？”苏言卿说完，关上冰箱，往后看了一眼。

　　她喊了一声宋泽，接着问道：“你知道剩菜去哪儿了嘛？”

　　“奥，你不是放在冰箱了嘛？”宋泽依靠在墙角，单手轻敲了一下冰箱的柜门。

　　伴随着那一声清脆的叮咚声，宋泽的话再一次从她的头顶落下：“那你应该问问冰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