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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〇七章: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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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睁开眼睛,天光已亮。
苏洛白披上外衣伸了个懒腰走到窗边。想来他也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沉沉的睡一觉了。
纸窗被向外推开,夏日清晨凉爽的风儿迎面拂来,苏洛白深呼一口气,向院中眺望。只听蝉声悦耳,万物如画。绿油油的草坪上面,凌舒正在兴高采烈的拔草。
……拔草?!
倏的!苏洛白赶忙将纸窗合起来。他背靠窗户,脑子里不停的思索着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凌舒……怎么会在这……
凌舒怎么会……在这?
凌舒怎么会在这!
怪不得他苏洛白已经忘却的梦境又重复的上演,一切都因为隔壁的隔壁就睡着那个肇事者!
昨夜一连串儿的事一下子涌进脑海里,苏洛白被迫回想了起来。他不但收留了凌舒,还定力大失!定力大失就算了……最后居然为了浇灭欲望跳了莲池!
苏洛白有生以来第一个感觉到,原来自己也可以这么失败。他不太情愿想象香菱和尚霜看见自己跳池时候的表情。或者说自己是不小心掉下去的?怎么说也觉得很没面子……
就在苏洛白思来想去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洛白,你醒了么?”
“醒了,进来吧。”苏洛白定了定神色,展了展衣袖,让尚霜进来了。
“你现在收留了凌舒,我们撤离的事情要怎么办?”尚霜一面为他更衣,一面问道。
“我哪也不想去,也没想过撤离。”苏洛白淡淡道。“就让我随着自己的意愿走一回……可好?”
“可是继续在这……都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听苏洛白这么一说,尚霜面上焦急了起来。“如果没了你……”
“一切有卮灵管着,没事的。”
“洛白……你变了很多。”尚霜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些,淡淡道。
“哪里变了?”苏洛白弯唇笑,他扬眉望着尚霜。那个浅浅的笑容在他平凡的面容上竟别有一番神韵。
“变得……淡泊了。”尚霜一时脸红,结结巴巴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淡泊……呵呵,或许。”
凌舒如鱼得水的在苏府住了三天,苏洛白连续做了三天的梦。梦里面都是些小时候的事情。尘封的记忆映着那人的光辉被慢慢拨开,一层又一层的清晰展露在自己面前。苏洛白为此而懊恼,也为这些不能掌控在自己手心里的记忆而浮躁。
这一日,苏洛白刚迈进苏府大门,就有只小黑猫跳着跑过来,蜷伏在他的脚边舔小爪。苏洛白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两口气,终于吼了出来。
“凌舒!你要是再往府里捡这些东西,现在就给我出去!”
“难得小淘气这么喜欢你……我想要抱一下它都不肯呢。”凌舒一面委屈的从院中的梨树上往下爬,一面用哀怨的眼神望着小淘气。
“你……为什么会在树上?”
“为了抓它啊。”
“……”
苏洛白终于放弃了与凌舒沟通,他扶扶额,转身就往书房走。
“洛白,等等!”
“怎么?”苏洛白站定,回头看。
“书房里面……小银线和小短尾正在睡觉……”凌舒对手指。
“那是什么东西。”
“洛白……你记忆力好差……来的时候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小银线是很可爱的银蛇……至于小短尾……就是我最喜爱的……”一听到“可爱的蛇”这几个字的时候,苏洛白就不想再听后面几句话。他确定了,凌舒不光是思想有异常人,就连审美也有严重的障碍。
“那你说……我该去哪休息?”
“不如……我的房间里?”凌舒思来想去,终于为苏洛白找了个合适的去处。
“你确定不会有很奇怪的东西出来?”苏洛白怀疑道。
“不会,它们只有晚上才会进去。”凌舒胸有成竹的保证到。
“……能麻烦你在天黑之前叫醒我吗?”
凌舒的房间一如他住进来的那天一样,非常整洁。苏洛白倒是略显诧异。再转念一想,有二胡这么个跟班的在身边,就算凌舒再能胡来,这房间也总能回归成原样的。靠窗的圆木小台上放着一个双蝶相逐的粉色雕花瓶子,瓶里放着一杆枯枝。苏洛白自己瞧了瞧,发现那枯枝竟然是梨花枝,不由的弯唇笑了笑。
“凌舒啊凌舒,你果真如此爱戴梨花。”
退去鞋袜躺在床上的时候,苏洛白隐约的觉得这个房间里有一种清淡幽微的香气,这种香气他以前闻到过,却不记得是在哪里。
感觉天地都在旋转,困意袭来,苏洛白闭上眼睛。并没有什么意外,他又走进了儿时的梦中。
“凌舒!”
“是!”
阳光明媚的书房里,夫子气直了胡子,怒吼道。本来沉浸在睡梦中的小胖墩儿似乎是被这声怒吼惊醒,一个激灵从桌案上跳了起来。他抹了抹嘴角的口水,茫然无措的向四周望了望,似乎不知自己身处何方。四下的孩童看见他这个模样,不由的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凌舒见大家这么欢乐,也抓抓头,跟着傻笑。
“还敢笑!说!你这是第几次睡着了?”夫子抖了抖手里的戒尺,吼道。
“夫子,你该问他有几次没睡着。”坐在他身后的孩子发话了。凌舒转过头来,发现那张脸庞,倒是出奇的清俊,不由的兴奋道。
“你漂亮,我喜欢你,你叫什么?”
“……”那孩子并没有理会凌舒,而是低头看书。
“你别管他叫什么,就把我们刚才学过的东西,再念一遍。”夫子忍住怒气道。“要是念出来了,你中午回家里去吃饭。念不出来……你就给我抄!直到抄会了再吃东西!”
“夫子!”凌舒有些绝望的喊出来。他这胖墩儿说来什么也不怕,就怕饿。想来夫子也摸准了这一点,屡试不爽。
“夫什么子!给我念!”
“……”凌舒颤抖着拿着书,泪花乱转。无奈眼睛太小,夫子瞧不见那其中的哀伤。
“凌舒,书拿反了。”坐在他前面的孩子提醒道。
“正着反着都一样……”凌舒嘟嘴将书翻过来,睁大了眼睛仔细瞧。“人之……之……”
“初。”前面的孩子提醒道。
“猪?”
“初——”前面的孩子拉长了音调。
“猪——?”凌舒也拉长了音调。
“初!”在凌舒跟着喊出来之前,夫子的戒尺狠狠的砸在书案上,断成两截。凌舒抖啊抖,幼小的心灵感觉到了强大的威胁。
“凌舒……我念一句你念一句。”前面的孩子小声道,夫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凌舒心领神会道。
“人之初……”
“人之猪……”
前桌的孩子停顿,加大音量。
“性本善。”
“信本山。”
前桌的孩子擦汗。
“性相近……”
“心相近……”
前桌的孩子无奈。
“□□……”
“□□。”
前桌的孩子在心底默默流泪,总算听对了一句话。加快了念书的速度。
“苟不教,性乃迁。”
“狗不叫,姓乃千。”
“凌舒!你给我抄书去!苏洛白!你不是爱帮着他么?你也给我抄书去!”夫子终于忍无可忍,吼出这么一句。
书院的后|庭中,凌舒趴在地上抓蛐蛐,苏洛白坐在石台上抄书。凉风习习,苏洛白总是不时的抬起头来,看着凌舒胖墩墩的身影。过了一阵子,凌舒追着蛐蛐跑远了,苏洛白的目光追着他跑到了很远的地方。就这么看着,便见几个身高体壮的孩子将之围在中间,嘲笑一番。眼见那小胖墩有些单薄却稳当的站着,苏洛白不由的站起来想要走过去,却被一只手抓住了。
“莲?”
“洛白,你太关心他了。”贺荣莲一手拿了一个热乎乎的包子,递了一个给苏洛白。
“你中午总吃包子……”苏洛白接过包子笑。
“哥总是带包子来。”贺荣莲笑。
“你坐在凌舒后面这么久,他上课的时候都在干什么?”
“除了睡觉就是玩。”贺荣莲说话淡淡道。“如果没猜错的话,他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
“怎么?你好像很关心他似的。”
“怎么说呢……总觉得我要是不在他身边,他就没办法生存下去了。”苏洛白望着从孩子堆里钻出来的凌舒,轻声道。
“这世界上,有谁离了谁活不下去的?这只不过是一个你想继续留在他身边的理由。”
“一个永远都适用的好理由,不是么?”苏洛白反问道,把凌舒的那一份也抄了去。
“哈哈,是。”
书院中,凌舒的身影几乎逃不出苏洛白的眼睛。
凌舒喜欢吃什么,喜欢看什么,喜欢玩什么,不喜欢什么,苏洛白知道的一清二楚。就连苏洛白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如此的狂热执着。眼前的小胖子贪吃贪玩,既无文采,长的又很扭曲,但是苏洛白的视线却无法不追随着他。凌舒经常会有委屈忧伤的表情,但苏洛白知道,那并不是真的悲伤。因为在他眨眼的瞬间,那小胖子又会兴致勃勃的去做另一件事情。他永远乐观向上,就像是山涧的野草,无论如何也无法阻止其前进向上。他有着一颗与众不同的心灵。
有时候苏洛白很庆幸,只有自己发现了这一点。
然而私心告诉他,这一点,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够了。
苏洛白依旧不肯承认自己喜欢凌舒,只将他归类为特别关心的种类。
“既然在意他,就去找他说说话,了解一下。”闲暇时间,贺荣莲这样说。“你指望他来主动找你说话,恐怕不太可能。”
“为何不可?”苏洛白疑惑道。
“你见他主动找谁说过话?”贺荣莲问。
“你。”苏洛白斩钉截铁道。“当然,还有你哥哥。”
一提到贺丰姿,贺荣莲咬咬牙,一脸抽搐。
“怎么?”苏洛白见他这模样,问道。
“你那个变态的小色鬼,要偷看我哥洗澡,还贿赂我。”贺荣莲瞄着在一旁酣睡的凌舒道。“如今,我还没看过我哥洗澡呢。”
“……”
“总之,洛白,他只会看中人的脸。”
“你是说,以这外貌,凌舒一辈子都不会注意到我?”苏洛白倒是明白了一点,问道。
“恐怕……”贺荣莲淡淡道,转而看了一眼苏洛白,不由的吃了一惊。“洛白,很难从你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你在下什么决心么?”
“这一辈子……凌舒只会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