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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〇三章:梨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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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凌舒就搜罗来了些世间难寻的珍品。眼见大桌子上的物品虽然不多,但却各个金贵。单说那一串红玛瑙吊饰,就够换两三批良驹来骑,换几百串糖葫芦来吃。二胡却不知道,只觉得自家公子变戏法式的从袖兜里掏出了这么些来。
“公子,这些都是哪来的?”
“从今早让人送来的那堆石头里随便抓的。”凌舒左瞧右瞧,然后抓起一只翡翠簪子递给二胡。“去把这个给苏洛白送去,说是我的罪礼,让他替我交给那姑娘。”
“可是……晚饭……”
“可是什么,留个大醉蟹给你。”
一听到这话,二胡多一句都没有就冲出去了。
凌舒本想抓住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愣了愣。
“这孩子……本想跟他说,苏府貌似在很远的地方……可别走丢了。”
但待凌舒转念一想,醉蟹正好一人独吃。丢了就丢了吧。心下瞬间坦然了。
由于回到家中太久无师父的鞭策,师兄的吵闹。凌舒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原先养成的早起一边练功一边睡的好习惯早都飞去九霄云外了。他惬意的伸了个懒腰,转了一圈,抱住怀中染了自己温度的玉枕。正准备继续入梦,却闻见了一阵清淡的香味。他睁开眼睛四处找,目光最终定格在了屋子中央的圆桌上。
那桌子上有一个白玉长颈瓶,是前几日凌舒在街边小摊上买的。瓶上纹着几只粉色的蝴蝶。那些蝴蝶一高一低,形态自然,就似真的一般。若是你往瓶中注水,便可看见瓶底儿有两只蝴蝶相互追逐的奇景。将水倒出,便无了。
那瓶中本是无物的,现在却凭空出现了两株梨花枝。
“小二。”凌舒从床上坐起来,盯着瓶子唤了一声。院中修剪花枝的二胡听见了自家公子懒洋洋的标志性呼唤声,便丢下手中的事情,跑了进来。
“公子你醒啦?”
“那是什么?”
“梨花。”
“从哪捡来的?”
“这是苏洛白苏公子送来的罪礼。今早他来拜访的时候公子还睡着,他便说不叫醒公子,只叫我把这个放进公子的房间。”二胡解释道。
“苏洛白?那是谁……”凌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道。
“……”
“怎么这个表情?早上又吃坏什么东西啦?”
“就是昨天扭住公子手臂的那位苏公子……”二胡拿出随身携带的粗帕擦擦额头上的汗。此时的他深深的觉得,一日不离开凌舒,一日不能没有这手帕。
“什么?!”
凌舒冲进苏府的时候,苏洛白正在练剑。纷飞的梨雪中,那人手持利剑,变换着招式。凡是经过他周身的梨花花瓣都在他的剑下,从中间一分为二,再绽开于春风中。他墨色的长发随着其身体的旋动而划出优美的弧度,在阳光下泛着乌亮的色泽,竟叫凌舒看呆了。
“凌公子,怎么今日有空来洛白府上做客?”感觉到院子里站了人,苏洛白收了剑,走了过来。却不料那人依旧保持着刚冲进来的姿势,一手紧紧的捏着梨花枝,一手握着拳。“凌公子?”
“苏公子……你不叫大声点,他听不见的。”二胡擦汗。
这种状况他见多了。想当初他陪着公子去流剑山庄的时候就是如此。刚一迈进流剑山庄,那公子就望着在门口迎接他的大师兄呆住了,足足呆了有半柱香那么久。
“是么。”苏洛白挑挑眉,抬手在凌舒额头上弹下一记爆栗。
“醒了?”
凌舒捂着脑袋,眼中泪花乱转,好久才扁着嘴委屈道。
“苏洛白!你欺人太甚!”
“哦?此话如何说?”苏洛白扬唇,笑问。
“我送你的玉簪足足能买下一个绸缎铺子!你就回我一枝梨花!”
“凌公子可没有说要贵重的罪礼啊。”
“可是好歹你也看了我的,难道你就问心无愧!?”凌舒甩手好几次,似乎是想将那株梨花摔在地上以表示自己的愤怒。可无奈几次都没忍心。
“你见霁月城里除了我苏家的院子之外,可有地方还有梨花?”
“倒是没有。”凌舒仔细想了想。这霁月城本就是万里桃花出名的。漫山遍野的桃花树美不胜收,可还真没见过一株梨花。
“那……你说这株梨花可算是珍贵的礼物?”
“……”凌舒不说话,只是盯着手中的梨花枝出神。
“再来,凌公子可是偏爱梨花的?”
“你怎么知道?”
“我可什么都知道。”苏洛白转身走到梨花树下的石台边上,斟了一杯清茶,转身对凌舒道。“隔着几条街一路跑过来也累了吧?不如留下喝杯茶?”
“梨花有什么了不起?明日我抱来一捧给你!”
只见凌舒固执的站在原地,不但没有过来喝茶,还丢下这么一句话。他握紧那株梨花,转身就又跑走了。
苏洛白看着凌舒跑走的背影,又看看了院中的梨花树,无奈的笑着摇摇头,回了书房。
下午的阳光温暖且明亮。苏洛白修长的五指拂过一本已经泛黄了的三字经,将之拿了出来,拍去上面的灰尘。
他坐回书案后面的椅子上,一页一页的翻开看。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耳边仿佛想起了学堂中孩童们朗朗的读书声,模糊而久远的时光好似在那一瞬间倒流。当书被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一张枯黄的纸片就这掉了出来。苏洛白弯身捡起,就看见了纸片上用潇洒飞扬的楷体写着两个字。
凌舒。
将纸片翻过来,依然还是那两个字。
凌舒。
门被推开,一位锦衣女子走了进来。
她才刚迈一步,就见苏洛白手捧三字经在发呆,不由得调侃道。
“洛白倒是怀念起孩童时代来了。”
“霜姐说笑了,不过是随性拿出来看看,有什么可想念的。”苏洛白讲书顺手一丢,回道。
“也是,毕竟……那时候没发生过什么好事。”听苏洛白这么说,那女子的眼神便冷了下来。她走到苏洛白身边,俯下身说道。“洛白……那边……开始有动静了。”
“迟早的事,霜姐不必担心。”
“你……是怎么想的?”
“到了如今,我的想法还重要么?一切……听从天意好了……”
半夜的时候,二胡隐约的不安感终于在凌舒穿着黑色的紧身服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被证实了。凌舒好似鬼魂一般出现在二胡的床边。二胡从睡梦中醒来,惊悚的抱着薄被子嚎叫,终是被凌舒用馒头给塞住了嘴巴。就见黑洞洞的夜里,凌舒光亮的眼眸和洁白的牙齿特别的耀眼,完全闪现着健康的色泽。
“公、公子!你、你要做什么!”二胡只觉背后一阵寒冷,赶忙又将被子包裹的紧了些。
“紧张什么,我当然是去找梨花啦……”
“于是……你要去找梨花,跟我有关系吗……”二胡松了一口气,问道。
“你要帮我扛梯子啊。”
“……”
半个时辰后,此二人出现在凌府后院的柴房中。二胡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终于将梯子拖出了一小点距离。
“公子……你确定要用这种巨型梯子吗?这样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一点……”
“你果然扛不动吗?”只见凌舒将最后一个糖糕吃进去后,关心的问道。
“……”什么叫做果然……
“那没办法了,只有我来扛了。”
在二胡惊诧的目光中,凌舒卷了卷袖子,将那梯子扛在身上,一身轻松的走出门去。走了大概五十步左右,凌舒回头,见二胡还张大了嘴巴站在原地,又叫了一声。
“小二,走啦,你站在那里会显得很可疑。”
“到底谁比较可疑啊!”
夜里的长街冷冷清清的,人很稀少。
二人并排的朝着苏府的方向走去。
“公子,头上套着这么黑漆漆的东西,不热吗?”二胡见公子出门的时候,连脑袋也用黑布包裹了起来,不由担心的问道。
“热是热了点,不过总比被苏洛白那家伙看见脸来得好。”
“公子,你终于记得他了吗?”
“没办法。他好像是个特例。”凌舒昂头望了望月亮,将扛在左肩上的梯子换到右肩上。
二胡深吸一口冷气,第一次觉得凌舒吃那么多东西也是情有可原的。
“就是这里了。小二,你站着看着,我去折梨花枝。有人来了记得学猫叫。”将梯子靠在墙上之后,凌舒慎重的对二胡嘱咐道。
“公子,爬墙小心。”二胡担心道。
“这你就放一百个心!师父教过我轻功,翻个墙很简单的。”凌舒爽朗一笑,安慰道。虽说那用黑布包起来的脑袋只有眼睛那里的布被掏了两个洞,但是二胡从那双眼睛的弯度就可以知道,他们家公子现在心情很好。
“会轻功的人翻墙用得着梯子吗……”二胡一边小声默念,一边看着站在墙头上颤颤巍巍的公子发呆。
也就这么一闪神儿的瞬间,凌公子利落的消失在他眼前。
二胡不禁感慨道。
“练过轻功的公子果真是不同凡响啊。”
就这么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之后,二胡忽然想起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公子就这么翻进去了,里面没梯子,可怎么翻出来啊!难不成……真要从正门堂堂正正的出来?
想到这里,二胡又望望身边重如千金的梯子,爱莫能助的为凌舒祈祷了起来。
凌舒确实是利落的消失在了二胡视线中,不过是没站稳栽下去的。
很不幸的脑门着地让他晕了半天才抬起头来。天旋地转中,他好不容易定下了视线,一双白靴子就出现在他视线中。凌舒抬头向上看,再慢慢向上看。他很惊诧的发现,无论看得多慢,站在他面前的这人依然是苏洛白没变!
苏洛白也在望着凌舒。一双眼睛有点冰冷,平静无澜,手中还捏着一瓶金创膏。
“凌舒,脑门痛么。”
“稍微有点晕……”凌舒答道,转念一想,惊道。“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是凌舒?!”
“你该问谁不知道你是凌舒。”苏洛白弯腰,一把将趴在地上的凌舒从草丛上面拎起来,直接拖进房里去了。
苏洛白的卧房内,橙色的烛光被点亮了。凌舒有些不自在的坐在原地抠桌子。
“头上的东西取下来,我帮你上药。”
凌舒也没心辩解什么,他可不想在他俊俏无双,可追霁月的脸上留下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他抬手开始去掉头上的黑布。苏洛白见他摆弄着面罩也觉得有趣,就这么支着下巴,淡笑的望着他。
半个时辰过去了,凌舒停下手中的动作,面罩依然围在脸上。
“怎么?不想抹药?”
“面罩……绑的太紧,取不下来。”
“……再试试。”
半个时辰又过去了,凌舒放弃。
“既然这样,只能用剑劈开了。”苏洛白道。
“……”凌舒沉默。
“不愿意?”苏洛白挑眉,笑。
“苏大哥……我第一次……你轻点……”凌舒哀婉委屈道。“不要趁机报复……破我相……”
“噗……”
苏洛白忍不住笑了出来,手下的剑一抖,差点削偏。
只觉得面上微凉,裹住自己脸颊的面罩就从中间轻柔的向两边散去。
凌舒拿手把自己的脸颊摸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放心了。
“下次别这么执拗,想看梨花随时来我这。”苏洛白手下轻柔,一点点的涂药。
凌舒只觉得脑袋凉凉的,一点也不痛。再回神看看苏洛白。他一脸认真,眼神有些冰冷但却稍露温和,本来平直的嘴唇稍向上扬起,似乎在微笑。他的手指很修长,力道不重,却舞得一手好剑。他知道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那份自己对梨花的执念。
暧昧的烛火中,这张平凡的脸变得好看起来,而且越来越耐看……
“我、我走了!”被这种奇怪的感觉包围着,凌舒连忙挣脱苏洛白的手,就朝着门口跑。可无奈脚腕一阵疼痛,就磕倒在地上,额头又起一个包。
“居然连脚也扭了吗……”
“……”
当夜,凌舒没能耐爬凌回府,就这么在苏洛白的府上睡下了。
二胡吹了一夜的冷风……担心了一夜……本想着公子再不出来就冲进去救人……
可是想着想着,却也在苏府外面靠着梯子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