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 11 章 ...

  •   画境中。

      狂风四起,乱卷的树叶模糊了视线。
      沈见越只是眨了下眼,那面生的年轻画师就不见了踪影。

      他环顾四周,下意识想找她。

      但忽地,凭空袭来一团灰白色的云烟。
      灰烟落地,化成一头庞然怪物,在地面砸出寸深的坑。
      那怪物足有房屋高,脸上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身躯如同盘踞在森林深处的千年树根。

      它呵出白腾腾的雾气,伏地嗅闻着。

      沈见越:“你做什么?”

      “有外人的气息。”怪物的嗓音像是被滚烫的石头碾过,嘶哑不堪,“在何处?”

      “是我请来的画师。”视线落在那怪物突出的脊骨上,沈见越不着痕迹地拧眉,“你不用管。”

      但怪物还在四处嗅闻。
      概是觉得周身血味太重,影响到它寻找气味,它盯准了那具泡在血中的尸体。

      它伸过尖利粗硬的爪子,捉鸟雀那般拈起了地上的尸首。那张面具像是与它的脸融为了一体,它大张开嘴,将尸首往嘴里一丢,直嚼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咽下尸体,它继续搜寻着那股陌生的气息,嘴里不住喃喃:“有气味,是外来者。在何处?要找出来,杀了,杀了。”

      沈见越:“我说了,她是——”

      怪物猛地回头,死死盯着他。
      “你要包庇她?”它扯开嘶哑的喉咙,“你可知道,她很有可能杀了你,或是剥下这副好不容易得来的皮——你忘了被剥皮剔骨的滋味?是忘得干干净净,所以想再尝上一回了?”

      沈见越的脸色苍白些许。
      他低垂下眼帘,神情郁郁:“不,我只是……”

      “你别忘了,你藏在此处是为安定。而她是外来者,外面的一切处处都藏着危险,你就这么轻易信了她?”怪物的语气变得冷硬,“若如此,再受一回挫骨扬灰的折磨也是你应得的下场。”

      “但她仅是——”

      “仅是画师。一个只会拿笔,只会甩些墨点的画师。”怪物的语调平平,却藏着十足的讥讽意味,“或许以前旁人谋害你时,也会正大光明地站在你面前,告诉你他们的坏心。”

      沈见越神情木然:“你也在折磨我。”

      “是。”怪物毫不犹豫地应道。
      它躬低了身,几乎要凑至他的跟前。
      在它面前,他小得像是一株初生的幼苗。

      “可你也清楚,”它紧紧盯着他,“疑心对你并无坏处。”

      借着那双漆黑无光的瞳仁,沈见越看见了他自己。
      脸庞苍白无神,身躯紧绷,阴郁的神情间瞧不见丝毫笑意。

      他恍惚记得何时,常有人称他丰采韶秀。
      便是不言不语,仅站在那儿,也如月明辉室。

      如今却堪如死物。

      不。
      已然成了死物。

      只不过像一株将死的树,仅留下微末一点儿的生息。
      而这点余留的生气,也随时有可能被掐断。

      他僵硬垂下眼帘,声音轻而又轻:“外人不可信。”

      “是了,外人不可信。不信,便不会招来刀砍剑劈的麻烦。”怪物直起身,化出一把足有人高的重斧。
      重斧斧刃上沾着或鲜红或深褐的血斑,被它握在手中,在地面拖拽出深而长的痕迹。
      它道:“无妨,我来解决这危险。”

      **

      池白榆没有将水榭作为入画点——画上的怪物虽然消失了,但不代表危险不再。

      她选择了临近水榭的一处庭院。
      院中有不少纵横拱立的假山,不仅能藏身,还可以观察水榭的动静。

      进入画境,她藏在假山后,望向水榭。

      但那儿根本没人——没看见那青面怪物也就算了,连沈见越也消失不见。
      走了?

      她稍眯起眼,紧盯着那处,突然发现就连地上的那具尸体都没了,仅留下斑驳血迹。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深坑。
      活像是重型车车轮碾出来的,长长一条,从水榭那方一直延伸到庭院这边。

      没找着人,池白榆的视线顺着那条长痕游移起来,由远及近,她看见这痕迹贯穿了整个庭院,再延伸至庭院另一侧的楼阁。
      再远就瞧不见了。

      什么东西能弄出这么个痕迹。
      也不像是那怪物踩出来的——它又不是独腿,况且这长痕也没断开过。

      独轮车吗?

      她脑中刚冒出这荒谬猜想,就觉地面震了下。
      强度之高,震得她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腾了空。

      她扶住假山,余光瞥见远处的竹林有惊雀乱飞。
      又是一震,连假山都开始晃动。

      而那方的竹林也在摇,仅一小块儿,在一片宁静中格外突兀。

      随后是阵阵声响。
      很闷,像是何物拖拽在地上,时断时续地从远方传来。

      什么动静?
      活像重型车在碾——等会儿!

      忽地,她意识到了什么——

      八成是那怪物过来了!
      而地面的痕迹,也很有可能是它弄出来的。

      反应过来的刹那,她转身就朝一旁的房间跑去。

      青面怪物应是闻着了她的气息,才又折返回来。
      或许与她置身庭院,空间开阔有关——任何一阵风都有可能吹走她的气息。

      比起开阔的庭院,这些房间由于年代已久,带着浓厚的旧木味道,能在一定程度上遮掩住气味。
      先尽可能躲着,实在躲不过了,再按述和说的,用匕首离开画境。

      她进的这间屋子空落落的,东西很少。
      一床一桌一柜。
      都已经老旧到散出腐木气息,连桌上的铜镜都覆了层薄薄的灰,映出的画面模糊不清。

      她打开柜子。
      柜子里分了隔层,大概是用来放叠好的衣物的。
      空间太小,没法躲。

      环视一周,池白榆最终躲进了床底。
      就在她寻找躲避点的时候,外面的巨大声响也在逐渐接近。

      她屏息凝神地盯着门口,由于视角太矮,她没法看见外面的情形。
      好在能借着从门底投入的影子,判断那怪物的动静。

      眼看着影子慢吞吞地移过门口,她仍不敢松懈。
      直到那声响逐渐远去,紧提在嗓子眼儿的心才稍有放松。

      躲过去了吗?

      她擦了下坠在眼上的热汗,手肘撑着地,缓慢往外挪。

      但刚挪了一下,她就听见了一阵咔咔沙沙的响动。
      就在门外,很轻,听起来像是纸张摩挲的声音。

      这又是什么动静!

      池白榆抿了下唇,悄无声息地挪了回去,紧盯着门口。

      咔咔沙沙,咔咔沙沙……

      声音越来越近,又戛然而止。

      “咚——”
      “咚——”
      “咚——”

      门外传来三声缓慢沉闷的敲门声。

      这敲门声让池白榆多少放松了点儿。
      还会敲门。
      多半是到这儿来找人的。

      只要不应声,应该马上就走了。

      可刚这么想,门就从外面推开了一条小缝。

      她闻见了一股潮湿的味道。
      很难描述,像是纸张在湿泥里闷久了,沤出的臭水味儿。
      还有股发霉的淡淡烂臭味。

      随后,两条裤管儿出现在了门缝中。
      裤管儿是鲜艳的绿色,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霉斑,脚下踩一双褪了色的黑色布鞋。
      一走,两条裤子便撞在一块儿,发出“咔咔沙沙”的声音。

      这绿裤子着实显眼,池白榆起先以为是宅中小仆。
      但看得久了,她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这裤子是纸做的。

      !
      纸人?
      还是仅仅穿了条纸做的裤子?

      她捂住口鼻,将呼吸压死,再不敢动身,紧紧盯着裤子与布鞋交接的部位。

      终于,随着那人僵硬迟缓地走进房间,裤管儿也往上提起一截。
      但露出的不是腿,而是一截干巴枯瘦的、已快腐烂的秸秆。
      拴缚在关节处的麻绳都已嵌进秸秆里,洇成深褐色。

      !!!
      真是纸人!

      池白榆不由感到心慌,心跳一下变快不少,重重响在耳畔,牵带出微弱的嗡鸣。

      那两条秸秆扎成的“腿”像圆规一样僵硬地往前迈着,在房间里四处走动。

      她不确定它只是单纯地走,还是在找她。
      但不论哪一样,都让她生出股无力的窒息感。

      忽地,纸人停在了房间中间,褪色的布鞋尖正朝着她。
      纸张摩挲的喀嚓声也陡然终止,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要放在平常的恐怖片里,这会儿应该就到纸人僵硬地躬下身,用一双嵌在煞白脸上的漆黑眼睛,与她大眼瞪小眼的环节了。
      她被这突生的念头吓了一跳,好歹忍着没动。

      但并没有。
      不过也没好到哪儿去,因为那纸人又开始僵硬迈步。
      只是这回,它直直冲着床来了。

      它“嘎吱——”一声坐在了床上,两条腿垂在池白榆的眼前,交叠在一块儿前后晃着。

      她只想吐。
      这味道实在太难闻了。
      纸张与秸秆的腐烂味儿混在一块儿,随着它晃腿,不住往她鼻子里呛。
      哪怕捂着口鼻也还闻得到。

      晃了两回,那纸人停下不动,突然“咯咯”笑了起来。
      听着清脆,却又令人毛骨悚然。

      就在这漫长的等待里,她忽又听见了“咔咔沙沙”的声响。

      池白榆的心弦一下绷紧。

      只因那声音并非在前方或上方,而是从右旁传来。
      也就是说,弄出这声响的不是坐在床上的纸人。

      而在她右边。

      霎时间,池白榆只觉寒气透骨。
      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冬日里的河水,四肢变得僵硬,连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床上的纸人又“咯咯”笑出声。

      她听见右边有人问:“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 11 章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