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兴亡》槿姬

2、抄检（中）

　　话说凤姐一行才从怡红院出来，袭人、麝月等人皆笑道：“怎么不是那夜晴雯惹出的事？因要替宝玉蒙混课业，唬了老太太、太太说有外鬼，这下好了，招了人来搜内鬼了不是？”

　　晴雯却冷笑道：“只怕搜的不止是内鬼，还得将我这妖精也一并赶出去了！”袭人因见她面红气短、虚汗频发，又想起今日王夫人曾传她去痛骂了一通，心知有异，便再不敢提，只分付小丫头们都散去睡了。一夜无话。

　　这厢凤姐领几个媳妇进了潇湘馆，黛玉原不曾睡，听得外头动静，使了紫鹃出来问何事。凤姐忙进去好一阵安抚，黛玉方略宽了心，先躺下歇去。忽听王善保家的在紫鹃房中寻着了男人之物，来请她过去验看，凤姐接来手中一瞧，便笑道：“不过是宝玉小时的旧物罢了。她们几个那会子服侍林妹妹时，跟着老太太一起，与宝兄弟在碧纱橱里安置，又日日在一处玩，有这个不稀罕。”王善保家的听了这话，只得作罢。

　　紫鹃因送凤姐出来，再入房内回复黛玉，笑道：“也不知是出了甚么稀罕事来？她们翻着两本旧里的帐，要问我是哪里来的，我却是早不记得这猴年马月的事了。”

　　黛玉却叹道：“凤丫头在我跟前遮掩得好，我却是心里明白的，只怕是玫瑰、茯苓二事引的祸。她原想充一回好人，不想让三妹妹没脸，可到底拗不过太太。依太太的意思，自然是不肯轻易放过你们这些房里人。”

　　紫鹃笑道：“她们才来，我就料着不对，便打发雪雁先去三姑娘房里报讯了。咱们都是清清白白的，不怕她们来搜。”见黛玉轻咳颔首，又道：“姑娘快歇了罢，前几日又起诗社又作诗词，怕又是累着了。”说着，服侍黛玉睡下。

　　那凤姐到了秋爽斋，屋内轩敞宽亮、烛火通明，因探春先得了讯，自是列众以待。一见这阵仗，凤姐也不敢轻易提个“抄”字，只说哪处丢了件要紧东西，便来各房里看看，只当是替丫头们洗清嫌疑。探春犹是不肯，凤姐无法，只得好言规劝。谁料那王善保家的却不识好歹，又仗着自己是长房夫人陪嫁，虽知探春精明干练，近日更有掌管园中琐事，可心头仍有些不以为然，暗道：“不过是个庶出的姑娘，得了太太欢心，不免依着顺着点，到底能有几分真能耐？”当下便涎着脸，上前一掀探春衣裙，笑道：“姑娘身上都瞧过了，果真是再没有别的了。”

　　唬得凤姐正要再劝她，那探春已是勃然大怒，甩手就是一耳光，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翻我身上，敢来问我要贼赃？”又喝命小丫头打她出去，那王善保家的老脸无光，只好躲在窗下嘀咕不止，探春便再骂侍书：“难不成还要我去跟她回嘴？”侍书忙出去讽了王善保家的几句，一旁凤姐见了，也不敢再生事端，只得再劝探春，又让平儿去把侍书领进来。等探春怒火稍息，凤姐亲自伺候她睡下，才敢出来往稻香村去。

　　探春伏在枕上默默垂泪，见侍书正要再劝，她先道：“你们也都听说甄家的事，今儿才给抄了，好好的一个大家子就这样败落。咱们倒好，还没容得人抄上门来，先自个儿抄起自个儿家里来了！可怜太太糊涂，也不知听了哪个混账人的诨话？等我有朝一日出去了，再也管不着你们的时候，还不知她们要闹成甚么样子呢！”

　　侍书只得又劝，又替她拭泪，探春又问：“她们往哪里去了？”侍书回道：“应是去了大奶奶那里，左右离这不远。”探春点头道：“只盼大嫂子没给惊扰到就好。”

　　这头李纨房里的素云、碧月开了箱匣任由那群媳妇翻检，一一查过了，都没有甚么。凤姐因说不好惊动李纨，素云也说：“今儿兰哥儿身子不好，奶奶照看了一日，也累着了，才喝过药刚睡下。”凤姐也宽慰她们一番，就带着人径自去了。

　　碧月嘟囔道：“大半夜好死不死的，跑这里来逛，还翻咱们东西，也不知是哪个去太太跟前说了嘴，又是谁手脚不清净拿了太太的东西，如今害咱们也跟着受罪。”素云忙摇摇手儿，不让她再说，碧月仍嘀咕道：“前儿月钱也扣着，拿了咱们的银子出去放债，三姑娘索性连兰哥儿学里的八两也裁了，这会子又来？大奶奶是个菩萨，半句话儿也不多说，咱们也没处评这个理去！”

　　素云笑骂道：“你的银子，不是好好送来给你了？晚了一日两日的，倒惹出你这一堆子的话来。学里的事咱们不懂，也不好说，可三姑娘既说了，咱们奶奶也应了，还能有错？论理，老太太、太太也是厚待咱们了。别的不说，奶奶一个月十两银子，加上兰哥儿的十两，都同老太太、太太一样了。吃穿用度一应官中来，还有上等的年例，奶奶也不短这八两银子用，你就省省心，去睡才是正经。”当下碧月无话，回房睡下，不提。

　　且说凤姐一众进了暖香坞，在入画房中翻出一包金银、玉带，又抄出了男人的鞋袜等物。入画跪着哭诉道：“是东府里的珍大爷赏我哥哥的，哥哥怕叔叔、婶子胡乱花了，才托老妈妈送进来叫我收着。决计不是贼赃，下回再不敢了。”

　　凤姐笑道：“若是真的，倒还可恕，只是不该私自递进来！你只用告诉我是谁替你作接应，等我问过查清了，就饶你这一回。”

　　入画正欲道谢，惜春却道：“一准是后门上的张妈，再不错的。嫂子快别饶她，要饶了她，我反倒更没脸了，还不知要给别人说成怎样窝赃的呢！”凤姐见说，只好劝她两句，才带了媳妇们出来。惜春仍是不依不饶，向入画道：“你连男人的东西也敢搁进来了？我竟一点不知道，可见我的名声都是给你们带坏的！平日听那群婆子背地里说我们东府，我那大嫂子的两个妹子，一个前儿才抹了脖子的，一个好容易给琏二哥哥当了二房，还吞金子没了的，在家里时都不是好人！更不用提我那哥哥、侄儿的，你既要拿他们的脏东西，也休怪我不容情，总之我是再不敢留你了。”

　　入画苦苦相求，那惜春竟铁石心肠，纹丝不动，任由她啼哭不止，一把搡开她道：“你也不用多说了，等明儿尤大嫂子一来，领了你出去便是。况且，多早晚的等我当了姑子，也再不同你们扯上干系！”说完，独自回蓼风轩里睡去，再不肯理入画半句。

　　探春的消息是哪里得的？我觉得，肯定不是贤袭人，那也只有慧紫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