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她》木雨也

68、地牢

　　幸好枫迎不是京霖人，不知这桃花糕每日限量，等她到了醉心楼知晓此事，或许会直接返回。姜鸢赌的便是她在路上往返的时间。

　　夜间街市最为拥挤，她定会比平日走得更慢些。

　　姜鸢一刻也不浪费时间，确认无人盯梢后，她往被褥下塞了张条，把被褥隆得比先前更像人样，换上束身黑衣，从床底掏出匕首，吹灭了屋内的烛火，从后院翻墙而出。

　　待赶至地牢，汤柠已蹲守多时，姜鸢与她在同一树丛后蹲下，道：“等会儿你左我右，我再强调一遍，今晚不可动手。”

　　“知道了，我又不是傻子。”汤柠不耐烦地斜睨了她一眼，见交接班的侍卫远远走来，一声不吭起身往左边去了。

　　不知她到底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姜鸢心里打着鼓。汤柠本就因苏沐荆对她颇有成见，现下她又阻止她救人，心中的不满怕是已到了极点。

　　不满就不满吧，别坏事就好。

　　姜鸢看了眼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矮身朝右边走去。

　　她绕到换班的狱卒队伍后面，趁队伍走到拐角处前面的人看不到最后一人时，她捂嘴将那人迷晕拖走，扒下衣服穿在身上，与汤柠同一时间追上了队伍的尾巴。

　　两人使了个眼色，低头跟着队伍走进地牢。

　　地牢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死寂，微弱的烛火在潮湿的石壁上投下颤动的光影，将熄未熄。牢房中不断发出铁链碰撞的声响，偶传出几声哀怨的喘息。

　　被关押在此的囚犯皆为重罪，能当即斩杀的都已行刑，剩下的都是还有点用处的。他们大多数十年未见过天日，身子被破布包裹着，眼中要就无往日的奸险与恶毒，甚至看不出一点情绪。

　　朝廷忌惮暗雨，也知暗雨个个都是有本事之人，便将其关押于此，也好给京狱留点空闲。

　　二人跟着狱卒在牢狱中巡查一圈，走在前面的几人就在休憩之所坐定，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全然不管狱内状况。

　　除了姜鸢和汤柠是继续巡查的倒霉蛋，还有走在她们前面的两人。

　　那两人虽是不服气，可因资历低也不得说什么，不情愿地将剑搂在怀中，晃晃悠悠地张望每一件牢房。

　　狱卒整日在地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自然是将每个人的脸都认得清清楚楚。姜鸢和汤柠大气不敢出，只默默跟着。为了避免被瞧见正脸，就连他们微微偏头聊天，她们都装作查看囚犯似的转身贴向铁栏杆。

　　方才转了一圈，地牢的结构在心中已了然。汤柠凑向姜鸢压低声道；“苏沐荆在最深处的那间牢房，你掩护我，我过去。”

　　“不行，你掩护我。”姜鸢死死盯着面前两人，谨慎道：“若我被发现，你赶紧回楼报信。”

　　“不行！”

　　汤柠原本以为姜鸢是怕她一时冲动将苏沐荆救出才不让她去，没想到她是担心自己的安危，顿时觉得自己无比小心眼。姜鸢和苏沐荆一样是执事，甚至她是和楼主一样厉害的女子，她应当对她敬重。

　　若不是因苏沐荆与她有感情纠葛，她又怎会讨厌她？

　　许是她回绝得过于斩钉截铁，一时没控制住声量，惹得路过的囚犯猛地趴上栏杆。

　　“居然还有娇滴滴的小娘子来干这等差事，我就说活得久什么都能见着！”

　　说话之人满嘴黑牙，犹如久旱的枯草遇上了甘霖，如炬的目光不仅灼烧得姜鸢和汤柠两人不自在，还令早已路过的狱卒好奇地退了回来。

　　“你说什么小娘子？这哪里有小娘子，我看你是关太久疯了吧！”矮个的狱卒指着那人的鼻子大呵，抬起手中的剑警告他别说话。

　　另一个胖狱卒则无心管他，全部都的心思都在姜鸢和汤柠两人身上。

　　“你们两个新来的？怎么这般面生。”

　　没等两人回答，矮个的狱卒上下打量啧啧称道：“也难怪他把你俩认成女子。”说着他上前一步，对着两人一人拍了一下屁股，又戳上了腰，“这身材，这长相，若不是知道狱卒皆为男子，还真以为女子也能来当了。”

　　汤柠被他这么一拍，惊得屏住呼吸愣了几秒，回过神时手已握住了剑柄。姜鸢拍了拍她欲拔剑的手示意她别冲动，咧开嘴变声道：“兄弟说笑了，我俩确实是今日新来的，以后还等跟着你们混了。”

　　说罢她往人手里各塞了几十钱：“多多关照，多多关照。”

　　两人乐呵地掂量着手中的钱：“好说好说。”

　　待两人转身继续往前走，汤柠扯住姜鸢的袖子：“你只说不能救苏沐荆出去，可没说不能杀人。胖的那个可以留下，矮的那个必须死！”

　　“莫要冲动，别因这点小事坏了正事。”

　　听她这么一说，汤柠投去震惊又赞赏的目光。

　　果然，不拘小节者能成大事，姜姑娘好忍力！

　　将要走到底时，姜鸢小跑着上前：“两位仁兄想必也累了，要不去休息一会儿，这里交给我们二人巡查。”

　　矮个的狱卒模样憨傻，他们被那些人欺负惯了，如今有人在他们之下，自然开心得不得了，丝毫无怀疑地应下了。而胖狱卒却迟疑片刻，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

　　姜鸢殷勤道：“那些人拿着同样的钱却这般轻松，只吃吃喝喝便好，可为何要我们受苦呢！我虽是刚来，但也看出来了他们就是喜欢老人欺负新人，而两位仁兄与我们一同巡查，和那些蛇鼠之辈绝非一类人。从小我娘就教导我，要与良善君子打交道，今日见到二位可算是知其缘由了。”

　　两人听得一愣一愣的，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二位也是极有经验的狱卒了，可否给我们兄弟俩一点锻炼的机会？”

　　矮个的狱卒本就答应，听了这番话更是嘴角咧到了耳后，拉着胖狱卒的袖子一起休息去了。

　　汤柠佩服地鼓起掌：“姜姑娘好口才，对着这样的人还能夸出口，佩服佩服。”

　　姜鸢微微一笑，这两人本就对那些吃喝悠哉的人不满，她踩高捧低地这么一夸，便能直戳他们心坎。那两人被架高了，自然得顺着往上爬。

　　等那两个狱卒完全离开了视线，姜鸢和汤柠仍旧转作狱卒样儿边走边查看，只是步子快了些，三两步便到了苏沐荆跟前。

　　好在苏沐荆对面无人关押，她们无需在囚犯面前演戏，汤柠放风，姜鸢轻轻敲响铁栏杆。

　　“苏沐荆，苏沐荆！”

　　苏沐荆胳膊挡着眼睛卧在草堆上一动不动，姜鸢便又加大声量喊了几声，他仍旧未动。

　　“他不会是死了吧？”姜鸢偏头对汤柠轻声问道，余光瞥见苏沐荆的嘴角微微提了一下，牙关渐渐咬紧。

　　“呸呸呸，莫要胡说。”汤柠扒着栏杆又轻唤了几声，苏沐荆还是没有反应。

　　“苏沐荆，你再不醒我当真会一剑砍死你。”姜鸢语气冷如铁，每个字都刮分了她仅存的一点耐心，漫不经心中满是焦急。

　　苏沐荆窃笑一声，大梦初醒般伸展着胳膊。

　　“这么快就来看我了？”

　　苏沐荆方才躺的地方昏暗无光，现下他起身走近，接着廊中的火光才发现他脸上身上满是伤。他每说一句话，便扯着嘴角的伤，纵使张不大嘴，他还是一如既往见到她咧嘴笑。

　　“沐荆，你怎么伤这么重。那些人真够狠的，我今晚便杀了他们！”汤柠关切上头，直呼苏沐荆的名字，喊得肉麻又心疼，姜鸢嫌弃但尊重。

　　从两人出现到现在，苏沐荆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姜鸢，即使在看不到的时候，也竖起耳朵听着她违心夸人的声音。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姜鸢，没想到这才几日不见，再见到她时竟会这般开心。开心到在见她的那一眼身上的痛都烟消云散了，只剩下能说说话的满心期待。

　　“这药瓶给你了，里面什么药都有，自己看着吞。”姜鸢大方地把整个药瓶给了他，见他眼眸一亮，满眼的难以置信，便亲手塞进他手里，“我认识的苏沐荆何时这么惨过。”

　　“这和在风雨楼比起来，还只是毛毛雨而已。”

　　三人会心一笑，也是，风雨楼是对朝廷狠，对贪官污吏狠，对暗雨更狠。哪儿还有什么伤痛什么折磨能和风雨楼比的，刚入楼时成天咒骂这狠毒的楼主不得好死，可出了楼才知为何要经历那些似人非人的日子。

　　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姜鸢赶紧切入正题：“你打算在这里待几天？”

　　“什么叫我打算待几天，这可不是我想出就出的地方。”苏沐荆知姜鸢怀疑他进牢的动机，但他要办的事是楼主亲自派的，虽是对谁都保密，但唯独不能知晓的只有姜鸢。

　　姜鸢继续追问：“但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地方，你究竟有何任务要到这来？”若不是苏沐荆受了一身伤，她不会对苏沐荆有这般耐心，“跟我说实话，我能帮你。”

　　“你不能帮。”

　　“为何？”

　　姜鸢觉知此任务与自己有关，可苏沐荆怎么也不开口，这次若没问出来，还得改日冒险前来。她焦急地紧抓栏杆想继续追问，却听到休憩所里传出一声大喊。

　　“都给我搜，别让那两个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