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她》木雨也

49、合作

　　回馆舍的路上，姜鸢发觉萧确开始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以前上街时他巴不得放慢脚步与她并肩而行，视线永远在她身上打转，那时姜鸢以为萧确是为了防止她逃跑才这样做。可如今她已这般可疑，萧确反而不盯着她了。

　　她快步跟上他，而他铁了心要与她拉开距离，步子快得将要跑起来。

　　姜鸢从不热脸贴冷屁股，便不再追赶他的脚步，自顾自地往回走。

　　对于萧确的转变，她不觉得奇怪。先前他就总是因为她的某些行为生气发火，现在该不会是因为她送的丑陋玩偶而生气吧！

　　如是想着，她满腹牢骚地对着他的背影嘟囔起来，把遇见他以来的不满都趁着喧闹声的遮盖倾吐了出来。

　　见萧确突然驻足，姜鸢也随即停住了脚步。她紧闭双唇，以为萧确听到了她的牢骚。

　　萧确并没有转身，他抱胸站定，面前一官兵正躬身行礼。

　　拥挤的人群被破开了一处空隙，姜鸢偏头朝空隙里瞧去，望见一熟悉的身影。

　　她不禁喊出了声：“左凌渊？”

　　左凌渊听到她的呼喊，冷冷一抬眼，被打肿的一只眼睛半睁半闭，已然青里透黑。他身上的衣服残破不堪，手铐脚链磨得皮肤泛红，以他的性子应该早就哭天喊地求萧确帮忙了，眼下却静默无声，白了眼萧确就垂下了头。

　　萧确嘱咐了为首的官兵几句话，并没有要救他的意思，一侧身冷漠地让开了道。

　　他的见死不救在姜鸢的意料之中，她同情地望向左凌渊，目送他被继续被押送去牢房。

　　萧确见她满脸忧虑地看着左凌渊离去的背影，提醒道：“他可是串通了南都寺的和尚故意把我们引到那里，我早就说过，别被外表给骗了。”

　　“被骗的是大人吧？”姜鸢转回头看向他冷漠无情的面庞，问道：“大人是如何知道他与那些人串通一气的？”

　　萧确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他已经确定姜鸢不是普通身份，眼下她问的每一个问题可能都与她的行动密切有关。若她知道的越多，遇到的危险也就越多。

　　他闭口不言，回身继续往馆舍走。

　　姜鸢不屑地耸耸肩，不说也罢，左凌渊对她来说毫无作用，他的死活她也不是那么关心。

　　到了馆舍，萧确径直走回屋里，姜鸢也一声不吭地回了屋。两人全程没有说一句话，这让十五在一旁摸不着头脑。

　　换做之前，他不止一次看到大人和小姐深更半夜在月下夜聊，举止亲密，仿若新婚夫妻。大人对小姐可是万分珍惜，巴不得每天往小姐身上凑，这会儿怎么对小姐这般冷漠？

　　莫不是因为那晚的事情闹了别扭？不应该啊，大人今日政务都不办就去哄小姐了，怎么没把小姐哄好，反倒自己还生气起来了？

　　听到萧确的呼唤，十五不再多想，进屋一五一十地跟萧确汇报今日的调查结果。

　　“大人，左齐身上除了刀伤和鞭伤，还有一丝未排尽的噬魂残毒。”

　　萧确神色一凝，此毒若不是已经广为流传开来，就是下毒的是同一伙人。左齐与失踪案有关，而他也差点中此毒，如此想来买毒者恐怕就是失踪案的始作俑者。

　　看来得快点去鬼市走一趟。

　　十五继续道：“我寻着左齐逃跑留下的痕迹，找到了一处未剿的匪寨。”

　　萧确微微蹙眉：“匪寨？长州不是早就把匪寨都清剿了吗？”

　　“是啊，杨刺史说这个匪寨里的人不偷不抢，从未作乱，因此没有将他们剿灭。杨刺史明察秋毫不一概而论，果真是人人称道的好官！”十五赞扬地竖了个大拇指。

　　萧确静静看着十五，无奈叹了口气：“我问你山匪怎么过活？”

　　“烧杀抢夺......”十五恍然大悟，“所以那处匪寨是杨刺史故意保下来的，他莫不是与这些人有什么勾当！”

　　萧确坐下扶额道：“不一定是他，等陆贺亭两日后给我盘问结果就大概知道是谁了。”

　　十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平日里都是萧确指哪儿他打哪儿，对于这种动脑的事情，萧确若是不明说，他有时还真转不过弯来。

　　眼下不知大人怀疑的是杨刺史还是陆长史，提防着这两人总没错。

　　十五忽而想起回来的路上看到了被捉的左凌渊，有些愧疚道：“大人，我是不是把左少爷打得太狠了。”

　　萧确眼眸一弯：“这还是轻的，这点痛都承受不住，那也指望不上他什么了。”

　　“也是。”十五瞥了眼压在书下的字条，不解问道，“大人就这么肯定左少爷不会为了活命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吗？我看左少爷不谙世事，容易轻信他人，万一......”

　　“我相信他有自己的判断，除非他不想为他爹报仇。”萧确坚定道，“让监察御史调查快一点，这边的人怕是要等不及了。”

　　“是。大人，还有一件事，欢颜坊的苏公子明日想登门拜访，大人是否要见？”十五还不知欢颜坊是何地方，一本正经问道。

　　“让他明早来吧。”萧确把压在书下的字条抽出来，一遍又一遍地捋平，突然歪嘴一笑，“明日让姜鸢迎他进来。”

　　萧确明明笑着，脸却阴沉得可怕。十五把好奇的话咽了回去，点头匆忙离开。

　　翌日一早，姜鸢听话得在门口等候苏沐荆到来。她倚门打着哈欠，看见苏沐荆的马车缓缓驶来，依旧慵懒地靠门静静望着他。

　　苏沐荆□□马车，身边跟随的是换了男装的汤柠。

　　姜鸢感激地向汤柠一点头，随意一挥手：“苏公子进吧，萧大人在院里等着。”

　　苏沐荆换了比昨日庄重的衣衫，一把黑扇在手里摇啊摇，挡嘴笑道：“等着吧，今天就给你完成去鬼市的任务。”

　　萧确就坐在院子里看着，苏沐荆竟这样招摇地跟她对话，姜鸢挤出假笑伸手示意他进去，不张嘴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在看着！”

　　苏沐荆挑眉不屑一点头，进门与萧确寒暄起来。

　　两人说是谈合作，却更像是老友喝茶谈天。你一句我一句客气至极，说了半天谁也没说到正事上。

　　满满一壶茶早已见了底，姜鸢将茶壶重新沏满，给他们杯子满上。

　　许是两人都喝不动了，这才将茶杯推远开始聊正事。

　　“萧大人昨晚来欢颜坊没坐多久就走了，要聊的事只字未提，莫不是大人借故想来我这儿转上一圈？”苏沐荆率先发问。

　　姜鸢假意吃惊地捂住嘴，不可思议地看向萧确，小声嘀咕“欢颜坊”。

　　萧确没想到被他先摆了一道，自然也不甘示弱：“苏公子那场所怕是不宜谈事，我怕谈着谈着苏公子的心就不在我说的事上了。既然苏公子今日来了，那我便把昨日的事情说清楚。”

　　苏沐荆合起扇子煞有趣味地看他，萧确继续道：“据我所知欢颜坊的东家不止苏公子一人，几个东家出的钱一样多，而苏公子却要忙前忙后管理整个欢颜坊的生意，到头来分得的钱却是东家里最少的一个。就因其他几个东家是有权有势之人，苏公子难道就心甘情愿被这样对待吗？”

　　这些话都是老鸨同萧确说的，她实在是看不下唯一拿他们当人的东家被这样对待。另外两个东家是官府的，谁都不敢得罪，有气只能往肚子里咽。正巧能治他们的人来了，她便快嘴快舌地把那两人干的坏事全往外抖。

　　萧确对那两人并不好奇，倒是挺好奇苏沐荆为何会忍气吞声地和他们做生意。

　　苏沐荆淡定一笑：“萧大人这般替我考虑，苏某感激不尽。只是钱财乃身外之物，够用变好，我平日里就愁闲得没事做，这样挺好的。大人要与我商量就是这事？”

　　没想到他这般无欲无求，萧确便不拐弯抹角：“听闻苏公子和陆长史关系甚好，苏公子是否知道陆长史平日里还和谁走得近？”

　　苏沐荆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萧确昨晚才见的他，今日就把他打听得一清二楚。他当然知道陆贺亭与谁走得近，但不可能就这样便宜了萧确。

　　他嘴角一扬，浑身散发着商人的精明气：“萧大人这是想借我打听陆长史啊！你和他我可是谁都得罪不得，万一我告诉了萧大人，到头来陆长史吃了亏怪罪到我头上怎么办？”

　　“苏公子放心，你只要能一次说明白，我保证不会让陆贺亭找上你，此外我还能让你成为欢颜坊的唯一东家。”

　　这是笔稳赚不亏的买卖，苏沐荆目光颤动，勾起嘴角：“既然萧大人拿出这么大的诚意，那我还有什么好不同意的。”

　　看着两人碰杯饮茶，姜鸢心里总不是滋味。

　　两人精明的算盘打得叮当响，苏沐荆和萧确走得越近，她身份暴露的风险就越高。她生气地捏起拳头，死死盯着苏沐荆的后脑勺。

　　也不知他何时和陆贺亭关系这样好了，他既然与陆贺亭相处这么久，难道就没发觉一点异样吗？楼主让他一直驻守在长州，不可能只让他管理这几十个暗雨，他一定有别的任务，只是不知道为何要瞒着她。

　　苏沐荆把与陆贺亭熟络的人完完整整地列了出来，其中包括左县令和京霖的一些人。萧确怀疑的目光在纸和他的笑脸上反复横跳，暂且相信他提供的信息。

　　馆舍门被猛烈叩响，十五前去开门，吴青慌张地咽了口唾沫，大声禀报：“大人，左齐的尸体自焚了！”

　　听闻这话，姜鸢总算懂了苏沐荆方才对她说的不是夸大的玩笑，而是真的。

　　她瞥了眼苏沐荆，扯起嘴角一笑。

　　没想到他动作还是这么快。

　　苏沐荆得意地冲她挑了挑眉，语气明显的上扬：“既然萧大人还有别的事。那苏某就不打扰了。萧大人可要记得兑现承诺哦！”

　　萧确还沉浸在消息的震惊中，捉摸不透到底是何人所为。

　　眼下他命陆贺亭盘问那群刺客，他应该察觉到自己被怀疑，定不敢有这么大动作。

　　难道引出的那条“蛇”另有其人？

　　萧确若有所思的放空望去，苏沐荆轻快的背影跃入眼帘，随后被他身边的随从遮挡住了身影。一瞬间，萧确脑海中划过那随从熟悉的面孔，他蓦地回过身，目光聚拢在姜鸢身上。

　　他对人的面孔过目不忘，方才与苏沐荆分别时他余光扫到了那随从，那人虽然换了装扮，卸下了浓妆，他还是认出她是昨晚床上之人。观其身姿定不是欢颜坊的舞女，那么她本身应该是苏沐荆的随从。

　　昨晚他分明就看到姜鸢上了二楼，却寻不见她的身影。看来这女子躺在那张床上若不是与苏沐荆有情，就是在掩护某人，而这个人也许就是在楼里凭空消失的姜鸢。

　　“大人？”姜鸢眨着无辜的双眼回应他的目光，试图击溃他不断翻涌的疑虑。

　　“跟我说实话，你有没有见过他？”

　　苏沐荆方才没有露馅，姜鸢不知他的质疑从何而起，装傻充愣：“谁？”

　　“苏沐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