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若星夜花》多乐猫

70、世界颠覆

　　一听要在自己身上下那样阴毒至极的血咒，若冰只觉身上的汗毛根根竖起，如同坠入了冰窖，身体瞬间紧绷。可是这话分明是夜花说的，他这样说，就一定有他的想法，她应该相信他的。
　　可仍是免不了头皮发麻，就像是被心爱的人领着进入鬼屋，即便有他的手牵着，知道他的力量强大到不会让自己有丝毫的伤害，可眼前所见的恐怖景象仍是会让自己感到惊吓和心悸。
　　手指上有细微的疼痛，应该是白光割开了肌肤，若冰极力想睁眼问个究竟，哪怕只是看着夜花也好，他温润的眉眼永远有着让她安心的力量。
　　只好在脑海里一遍一遍描绘着夜花的脸，心里渐渐安稳了一些。
　　看不到身边所发生的事，若冰竖起耳朵听着动静，是夜花的声音，似乎在喃喃念动着精魂血咒的咒语，片刻后，夜花的声音停止，血咒应该下完了，慌忙凝神，却是感受不到体内丝毫的异常。
　　这血咒，还能下得这么无声无息？
　　又一想，真不愧是天羽排名第一的暗系术法，连下咒都能这般阴毒，让死亡无声无息地靠近对方！
　　忽然间福至心灵，难道，夜花是打算用以毒攻毒的方法，用这阴毒的血咒克制住暗王的煞气？真是太妙了！刚才的不安和恐惧顿时消散无踪，若冰心里不禁为英明神勇的夜花喝彩。
　　“好了，你们出去吧。”夜花道。
　　白长老的声音传来：“恭喜羽皇，宏愿在这一刻得以达成。”
　　“恩，你们先下去吧。”夜花的声音淡淡的，似乎还夹杂着一丝的疲惫和痛苦。是因为下咒累到了吗？
　　青长老的声音响起，带着无比的恭敬和佩服：“羽皇，你说你这几百年来从未输过，今日我才心服口服。连暗王都心甘情愿地败在你的手里，羽皇谋略之深远，我等甘拜下风。”
　　夜花没有说话，紧接着是黑长老爽朗的大笑声：“那是当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羽皇付出得多，受过的苦多，得到的自然也多。羽皇代替若冰斩断金链，不就是想借机知道守护神的事情吗？如今暗王已经束手就擒，羽皇还深入羽墟救出了守护神，这份魄力，我们怎么能比得上？”
　　若冰的脑力轰然炸开，他们说的，都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羽皇的谋略深远？什么叫暗王束手就擒？是指的夜花和她吗？
　　心里忽然有了不安的预感，想飞奔着逃离这里，不听这些颠倒黑白的话，可是身体完全无法动弹，白长老淡然的声音依旧清晰传来：“如今暗王已经将两股灵力融合得恰到好处，又喝下了汤药不能反抗，任取任予，最为顾虑的煞气被精魂血咒所牵制，羽皇等会只要将灵力悉数吸收回来，就能当上圣王了。”
　　若冰听着越来越心惊，这些混淆黑白的人，到底都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可是夜花？夜花呢？为什么都不开口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只要他开口，说一句反驳他们的话，她就能安心了。
　　周围一片寂静，青长老突然问道：“羽皇，为什么一直不说话？难道你不忍心了吗？”
　　黑长老一惊一乍：“羽皇，难道你真的爱上了这个臭丫头？”
　　夜花！夜花！快回答啊！说你是爱我的啊！若冰在心里一遍遍地呐喊着。
　　终于听到夜花的声音，若冰慌乱的心瞬间安定下来，然而下一刻，整个人就如同坠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洞。从高空急坠而下的晕眩感，身处无边黑暗的恐惧，身体悬在半空中探不到地面的虚浮……所有的一切让她的脑子瞬间空白，只是茫然地感觉自己在下坠，下坠，不停地下坠，永无回身之日。
　　夜花说道：“怎么会？她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她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她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她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空白的脑海里只有夜花的这句话来回飘荡着，她想象不出素来温润如玉的夜花说这句话时脸上是怎样一番厌恶和鄙夷的神色，原来她以前所看到的，都是他刻意伪装出来的假象吗？现在大功告成了，所以就无须费心伪装了，直接丢开面具对她说出心里话了？
　　“这样美好的事情，应该留到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昨晚情意绵绵的话清晰在耳。
　　哈哈，多么可笑！她竟然真的就相信了！相信他不要她是因为怜惜她，不忍伤害她。却原来，只是因为她让他觉得恶心，不屑于要她！
　　体内的煞气在瞬间达到了空前的境界，争先恐后地欲挣脱周身那一圈至纯灵力的束缚，两股力量在体内翻江倒海，战况前所未有的激烈。
　　猛地睁开眼，若冰看到夜花背对着她，若雪的白衣此刻明晃晃得刺眼，她嘶哑着声音问：“为什么？”
　　夜花僵硬地回身，悲哀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要我死，你要我的圣王力量，你说一句就是！你说一句就是了！”若冰凄厉地吼着，身体摇摇晃晃地朝他迈去，却依旧无力，像个破败的玩偶瘫倒在地上，眉间的黑月牙印迸射出无形的煞气，身上的暗王气息危险地汹涌着，空气中的水汽迅速地凝结成霜喀喇喇地破碎落下，以三大长老的灵力站在几步之外都能感觉到刺骨的寒冷。
　　若冰拼命地仰起头，死死盯着夜花，声音沙哑而狂乱：“只要你的一句话！只要你的一句话啊！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心甘情愿地奉上！可是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这样骗我？！”
　　夜花仍是没有回答，悲哀地看着她，僵硬地偏开了头。
　　已经厌恶到不屑于和她讲一句多余的话了吗？
　　是啊，是啊！他已经达到目的了，圣王，听着多么的高尚圣洁啊！她已经完全没有利用价值了，直接一脚踢开，他又何必再泛着恶心敷衍她呢？
　　真是可笑！真是可怜！她竟然还在这里苦苦逼问着他，企图得到他的一句解释！
　　“拿去吧，尽管拿去吧。”两行血泪沿着脸颊滑落，她忽然释怀地笑了，那笑容配上鲜红的血泪，触目惊心，说不出的妖娆和诡异。
　　周身的暗王气息刹那平息，她倒在地上，双眼空洞地看着密室顶部，像是一个没有一点生气的傀儡。
　　“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一定！一定不要爱上你！”她忽然咬牙切齿地说道，侧身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来世？还会有来世吗？被精魂血咒附身的人，连谈来世都是奢侈的。他竟然厌恶她到了这个地步，连她的来世都要剥夺走了……
　　算了，算了……
　　就此永远消失，不再受苦，不再受骗，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

　　密室里，三大长老看到若冰昏倒在地上，脸上皆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夜花依旧僵硬地站着，对着三大长老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不过长老们却是看懂了，夜花说的是：“放开我。”
　　三大长老对视一眼，口中喃喃念咒，放开了夜花。
　　夜花依旧呆呆地站着，双眼空洞而无神，似乎是经历了一场噩梦。良久，才沙哑着吐出了几个字：“为什么？”
　　白长老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垂首道：“羽皇，我们只是职责所在。”
　　夜花的脸色苍白如纸，身子轻轻晃了晃，问：“你给我看的那一册古籍，是伪造的？精魂血咒，根本就不能制住煞气，是不是？你们从头到尾，都只是想置若冰于死地，是不是？”
　　黑长老怒道：“羽皇，怎么成了我们的不是了？这妖女，本来就早该斩杀了的！我们会拖到现在，还不是为了你着想！”
　　夜花直视着他：“什么意思？”
　　黑长老正待说话，青长老急忙拦住，笑道：“羽皇，召唤出曼珠沙华，就能解若冰的血咒，还能救她一命。”
　　夜花的脑子几乎要炸开，刹那全部明白了过来。
　　原来，他们竟是打的这个主意！骗他说精魂血咒可以制住煞气，让若冰喝下药，刚才又对他使用了傀儡术，为的就是说那一番话让若冰误解他，愤怒和绝望之□□内的煞气完全被激发，血咒随之深入骨血，将毒发之日大大提前，逼他不得不在这样紧迫的情况下召唤出曼珠沙华！
　　头痛欲裂！被信任的人欺骗背叛和被所爱之人误解的悲痛在瞬间几乎要将他摧垮，体内的血在剧烈地翻滚着，喉咙里猛地翻涌起一股甜腥的气息。
　　想要嘶喊出声，却像被人扼住了喉咙，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青长老继续道：“羽皇，若冰已经喝下药，你可以将羽皇的灵力吸收回来，再佐以我们几人的灵力，召唤出曼珠沙华，就能帮助若冰解毒了。”
　　夜花冷笑：“就算救回了若冰，你们会放过她吗？”
　　青长老也笑：“羽皇，你救她是一回事，我们会不会放过她又是另一回事。羽皇，只有先救了她，才能谈以后的事，你现在别无选择。”
　　夜花只觉得心在一寸寸地崩裂，难受地捂住心口，大声喝道：“够了！你们不用再说了！就算我召唤出了曼珠沙华，你们也不可能放过她！我总算明白了，你们这样处心积虑，就是希望顺利杀死若冰，而我又不会轻生，所以希望我能召唤出曼珠沙华，将若冰忘得一干二净之后，你们再下手杀了她！哈哈，好！好！真是好计谋！枉费我还那样信任你们感激你们，竟然看不出白长老你拿的那册古书是伪造的！竟然能让你们用傀儡术牵制住了我，让我说出那样一句话，让若冰彻底死心。”
　　一口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了如雪的白衣，妖娆而绝望。
　　只不过是想和相爱的人相守一生，为什么总是这么难呢？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打着为了他好的名义逼他做决定？夜花无力地一点点软倒在地上，看着几步之外若冰血泪纵横的脸，颤抖着爬了过去，紧紧抱住。
　　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印。
　　白长老终是不忍，劝道：“羽皇，你和若冰，两人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注定是这样的结局。天命不可违，人终归是不能逆天的，是你一直太过执迷不悟了。”
　　“我知道。”轻轻抱起若冰，夜花头也不回地朝密室外走去。
　　黑长老惊讶地问：“羽皇，你难道不召唤曼珠沙华了吗？”
　　夜花轻轻摇头，出奇的平静，淡淡道：“最后的这点时间，让我们两个人安安静静度过吧。”
　　白长老一惊，拦在夜花身前，沉声道：“羽皇，你不能轻生！”
　　夜花苦笑：“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我一直都在努力，只可惜终归是这样的结局。现在，我只想好好陪若冰走过这最后的一段路。”
　　密室的门轻轻打开，没有人再去阻止，任由两个悲伤的身影消散在黑色的夜幕之中。一阵风过，吹来点点飘落的花朵，像是一场无声的浩大的殉葬。
　　黑长老一贯冷硬的脸上突然有了些微的迷惘，怔怔问道：“我们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青长老叹息一声，道：“世上之事，焉能处处尽如人意，在其位谋其职罢了。我们不可能眼见着天羽即将掀起腥风血雨而置之不理，羽皇他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即便怨我们骗他，却也无法职责我们做错了。”
　　黑长老叹道：“没想到堂堂王宫三大长老，有一天也会做出这样坑蒙拐骗的事情。那一册古籍残章，若是换成平时，羽皇又如何会分辨不出真假？可见人一遇到关心之事就容易自乱阵脚。”
　　青长老苦涩地笑笑，可不是吗？就是因为关心羽皇，不忍心让羽皇伤心，于是才想出这样的方法，不顾原则地做出这样的事情，只为了羽皇能够忘记若冰洒脱一生。
　　白长老看着地上的两滩凝固的血，突然煞白了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老白，你怎么了？”黑长老觉得奇怪。
　　白长老颤抖着双手指着地上，好半天才挤出一个字：“血……”
　　青、黑两大长老不明所以，看着地上的血半天，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同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地上的两滩血，靠床的那一边是若冰的，几步之外，是夜花的，都已然凝固成了灰褐色。然而，仔细看，其中的一滩血，却在以几乎不可察觉的速度缓慢地缩小着，似乎是被无形的力量消融啃噬掉了。
　　——而这，正是精魂血咒毒发的症状！
　　中了精魂血咒的人，不会立即毒发，直到做引的那滴精血缓慢渗透到身体的每一处，深入骨血之后，才会开始侵蚀自身的血液，然后才是灵魂。一旦毒发，不管受术者的血液和灵魂在哪里，精血都能追踪过去一点点地侵蚀干净。
　　他们处心积虑，用傀儡术制住夜花，然后说那番话，就是为了让精血在若冰激愤之下随着汹涌的煞气快速深入骨血，不给羽皇喘息考虑的时间，召唤出曼珠沙华彻底遗忘若冰。
　　一切都按照他们预料的进行，羽皇相信了那册伪造的古籍，让若冰喝下了药昏迷却仍是有意识，顺利用傀儡术制住了羽皇，若冰相信了他们的话……
　　可是，为什么到最后事情会变成这样？！
　　三大长老看着两滩血，震惊地说不出话。难道，全部都预料错了吗？
　　正在极缓慢缩小的那滩血，是夜花的！
　　中了精魂血咒的人，竟然是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