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若星夜花》多乐猫

39、星海劫狱

　　第二天就要闭关了，晚上，夜花将星海唤到书房，将一个本子交给星海，认真道：“星海，我和三大长老、七大系主，在后面的几十天会闭关，王宫里的大小事务，便交给你和明轩打理。我这两天抽空写了些管理天羽的各大事项，都记在这本子上，日后你和明轩可以参考下，代我好好守护这天羽。”
　　听着夜花话里的语气和含义，星海不禁蹙眉，总有种不祥之感，便问道：“师父，你们是打算怎么处置若冰的？”
　　夜花看着星海，心绪微澜，若是星海知道了他的决断，会是什么反应呢？
　　不由叹口气，道：“日后你便会知晓。晚了，你回去吧。”
　　星海仍是放心不下，却也知道问羽皇也问不出什么来，便不再问什么，退了出来。
　　回来翻了翻方才羽皇给他的本子，上面罗列了大大小小的日常事务以及他自己的见解，各国政治核心人物所精通的术法和性格，如何应对，甚至将一些机密要事也一一在书里详细告知，包括他所知道的暗羽组织的事情。
　　星海皱眉，这，怎么看怎么像是遗书啊！
　　羽皇，他究竟是要做什么呢？
　　他们要闭关这么久，究竟是要弄出个什么名堂呢？
　　星海的内心翻滚得厉害，眼皮直跳，直觉告诉他，闭关结束后，定是有不好的事情等着若冰的！
　　再顾不得其他，星海起身走出房间，永寂殿里本来人就少，此时凌花和灵儿都已睡下，羽皇的房间亮着灯，却不知道在做什么。
　　悄悄来到他们明日的闭关之地，星海踌躇了半晌，虽然有违王宫的规定，他还是走了进去，将一道符咒埋在墙壁处，念动口诀，那符咒便渐渐隐在了墙壁深处，消失不见。
　　若是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心里是如何放心不下的。这是海国的上古术法，羽皇他们应该不会察觉。虽是犯了禁忌，可是事关若冰，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第二日羽皇等人闭关后，星海便拿出一颗水晶球，细心观察着房间内的动静。
　　水晶球里清晰呈现了房间内的情景，连每个人的话音都是听得一清二楚。
　　夜花扫视了一遍众人，吩咐道：“那么，大家不要浪费时间，马上开始吧！”
　　众人点头，不说什么，各自挑了个位置坐下，十一人均匀地分散在房间的角落里，凝聚起全身的灵力，随着羽皇的一声“出！”，指尖的白光同时从每人手上发出，汇聚到了房间正中。
　　那凝聚了所有人灵力的白光顷刻照亮了房间各处，竟是比太阳还要刺眼，星海隔着水晶球都觉得明晃晃得要灼瞎眼睛，不禁皱眉，这到底是什么术法，竟是要动用王宫里这么多最厉害的人？
　　在那炫目的白光中，众人纷纷闭眼，只有夜花睁着眼睛，竟是毫不畏惧那足以灼瞎眼睛的光芒，指尖迅速地划着繁琐的图案，嘴里接连着吐出古老的咒语。
　　那些白光像是受到了牵制一般，跟随着夜花指尖的动向纷纷变幻着图案，那些咒语化为一个个黑色的字符，牢牢地印在了这些白光之上，黑字所过之处，白光皆被固定在了一处，不再动弹，渐渐描绘出一个巨大术法阵的结印，亮光却是依旧不褪。
　　耀眼的白光笼罩了整个水晶球，星海一点也看不见房间内的情况，只依稀听到夜花口里吐出的咒语，却都是他不曾听过的，心下不由焦急，明知道他们在合力建立一个巨大的术法阵，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这般过了二十天，水晶球里仍是一片白光，星海一面翻着禁书阁里古老的术法书，一面时刻关注着水晶球的动静。
　　术法阵在日夜不停歇地进行着，星海也是日夜不停歇地翻遍了整个禁书阁的古书，心里却仍是不能确定，直到听到水晶球里突然传来的夜花低低的咒语声：“天威煌煌，灵术俱灭，结我神力，印住永生！”
　　星海猛地停住了，身体像被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地愣着。
　　脑子里，不停地回荡着方才夜花的咒语。
　　天威煌煌，灵术俱灭，结我神力，印住永生！
　　这，不正是方才所怀疑的“天灵结印”吗？
　　术法最后会写上所要封印的人的名字和生辰，结界里面，所有的灵力和术法都被屏蔽掉，因此不管多么强大的人，一旦被这个术法所封印，便是永生永世不得出来！所有人，包括结印的人，都无法再开启！
　　他们，竟是要动用这样的术法，将若冰永远封印在这个结界里面吗？
　　在面临水晶塔两百年的囚禁生涯后，才出来两年多的若冰，最终面临的，竟是永生永世的囚禁吗？
　　星海惨白着脸，片刻的混沌空白后，胸腔里便燃起滔天的怒火和悔恨！
　　他想起从砂岩国归来许久未笑的若冰，在那天突然绽放的那般明丽璀璨的笑颜，万般欢喜地对他说，羽皇保证过，她不再会是一个人，也不会有人，再将她一个人囚禁了！
　　他想起若冰进入牢里前对夜花所说的那句话，羽皇，我相信您！
　　最为悔恨的是，自己竟然也相信了羽皇的承诺！竟然还可笑地以为羽皇动用了“星魂金链”，牢牢地牵绊住了他和若冰，是对若冰有了感情！
　　他早就该猜到的不是吗？羽皇那样的人，时刻心系着天羽心系着苍生，又怎会为了一个暗王，选择让天下不得安宁呢？
　　怒火冲昏了星海的头脑，他早已想不起来夜花闭关前如遗嘱般的嘱托，只是想着若冰……
　　她是那样的满心信任和全心托付，等在牢里二十多天，期待羽皇放她出来的那一天……
　　如果，如果她知道羽皇所做的决定……
　　星海不敢想象若冰的反应。
　　一想到若冰知道后寂如死水的神态，犹如一盆冷水迎头泼下，星海刹那冷静了下来。
　　如今，只能在这个结印未完成之前，将若冰带走！
　　带她走！不管去哪里，天涯海角，围堵追杀，他陪着她！
　　永远！
　　念头闪过，房间里已没有了那美丽绝伦的身影。

　　大牢里，若冰扒着铁窗，满脸期待地望着牢门的方向，不知道羽皇商量出来了没有，什么时候才会放她出去呢？
　　听到一个低低的脚步声，心里一喜，一抹淡蓝色衣裳的衣裳闯入视野，来的竟是星海。
　　不由诧异：“星海，你怎么来了？”顿了顿，语气里已是万般的雀跃，“是羽皇让你来放我出来的吗？”
　　星海心下苦涩，扯起嘴角笑了一声，点头道：“恩！他让我来放你出去，我们快走吧。”
　　若冰高兴地蹦跳着，嘴里连声说着：“我就知道羽皇一定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我就知道！”
　　星海强自按捺住内心的酸涩，指尖白光朝着锁着的铁链砍去，“哐当”一声，那铁链竟是丝毫不损。
　　眼神一凝，这上面，竟是加了符印吗？羽皇，早就提防着有人来劫狱了吗？
　　若冰在这突兀的响声里停下了脚步，怔怔看着星海指尖的白光和铁链，半晌才低低地问：“不是羽皇派你来的吧？”
　　星海皱着眉，没有回答，低头仔细研究起那铁链。
　　“你知道了什么，是不是？羽皇，他是要怎么处置我的？”每次星海不敢看她，她就知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若冰颤抖着声音问，“你一定知道了什么，对不对？你是瞒着羽皇他们，强自带我走的，对不对？”
　　声音一点点加大，到最后已成了厉声质问。
　　星海仍旧皱着眉，不敢抬头看她。
　　“告诉我！告诉我啊！羽皇他们究竟是要怎么处置我？”若冰发疯般抓过星海的手，嘶哑着声音问道。
　　星海低着头，开口已是哽咽：“若冰，别管这些，你跟我走！”
　　若冰突然笑了，像是知道了什么，凄凉地笑着，道：“走？去哪里呢？他们会放过我吗？”
　　星海猛地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看着若冰，道：“随便你，只要你高兴！我们可以浪迹天涯，或者先去海国，我可以去求海巫，她一定有能力帮我们。等我学好了术法，足够保护你了，我们就可以去天羽的任何地方，天之涯，海之角，千山暮雪，万里层云，我陪着你！”
　　若冰喃喃着道：“可是，可是羽皇答应过我的，不会再让我一个人的！他明明答应过我的……”
　　星海看着神思恍惚的若冰，内心凄苦，再是忍不住，颤着声音道：“若冰……不要再想羽皇，好么？以后，我，我也可以照顾你……我可以保护你的……你不会是一个人的……忘了羽皇……和我在一起，好么？”
　　若冰仍是恍惚着，却坚定地摇头，道：“不行！我要等在这里，等羽皇的一个决断！”
　　“不要再等了！”星海的语气哀求，终于说了出来，“再等下去，他就要动用‘天灵结印’，将你永生永世封印在结界里了啊……”
　　虽然不知道那个结印是什么，星海接下来说的话若冰却是听明白了。
　　永生永世，封印在结界里……
　　已然在记忆里褪色埋葬的那一幕顷刻间鲜明了起来。那一幕，那幻术里不敢回想的那一幕，午夜梦回喘息着惊醒的那一幕，因为夜花的一句话而平息不再回想的那一幕，瞬间又一次以汹涌的姿态席卷而来。
　　幻术里，夜花那般陌生和仇恨的目光，决绝而狠厉的话语，他，亲手将她囚禁在了水晶塔里。
　　而今，这一切，都要成为事实吗？
　　若冰煞白了脸，却仍是摇头道：“不可能！羽皇保证过我不再会是一个人，也不会再有人，将我一个人囚禁了！你是不是错听了什么？”
　　“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如今，羽皇、三大长老、七大系主都在永寂殿里闭关，建立这个术法阵，再过二十天，就要建成了，到时，你逃都来不及了……”
　　随着星海的话一点点道出，若冰只觉得体内的力量也一点点流失，顺着铁门滑下，瘫坐在地上，良久，她才颤着声音问：“星海，告诉我，究竟什么是暗王？我体内潜藏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星海看着若冰，知道再无法隐瞒，便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告诉了她。
　　若冰一直很安静地听他说着，双手抱住肩膀，镇定而无助。
　　“若冰……”星海讲完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若冰的一句话，心下焦急，不由出声唤了一下。
　　若冰的声音传来，在空旷的牢里回荡着，带着无尽的凄凉和哀伤，在四周回旋着：“星海，你知道吗？遇到羽皇和你之前的那百年来，我一直在恐慌，我总是在想，为什么所有人都抛弃了我呢？为什么我要一个人呆在这美丽却荒芜的水晶塔里呢？母后说是因为我成年前不能见任何王族中人，我一直觉得是个借口。可我仍是不敢问母后，真正的原因，我怕得到的答案正如自己害怕的那样，我害怕，我会是一个怪物……”
　　“可是，现在我终于得到答案了，我真的是一个怪物……怪物啊……”
　　“我注定，要被全世界所抛弃的……我注定，只能是一个人的……”
　　星海静静地听着，只觉得有一把钝钝的刀在一点点割着他的心，所过之处，鲜血淋漓。
　　如何能不知道呢？因为一直开心着你的开心，不快乐着你的不快乐，所以，你那些从未出口的话，我都知道啊……
　　“若冰，”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回荡在大牢里，温柔的，坚定的，抚慰的，浓缩了自己百年来所有的爱意，在那一刻脱口而出，“即使全世界都抛弃了你，我也会陪在你身边，抛弃全世界！”
　　若冰的心里震动了一下，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却马上停止了猜测，恍惚着道：“如果连羽皇都抛弃了我，那么，对我来说，岁月，就真的都永寂了……那么，这个世界，和那个结界，又有什么分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