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若星夜花》多乐猫

27、光之飞羽

　　星海看到若冰的留书时，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容，自嘲一般。
　　手里一团火光乍现，那张纸顷刻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只是心中仍有隐隐的担心，星海强自压抑住想要去寻她的念头，逼迫自己静下心来看术法书。
　　好半天后，他长叹一声，仍是不放心那青涩懵懂的女子，这样时刻担忧着，还不如直接去找她呢。
　　依旧是自嘲地笑笑，笑容里却多了一丝暗藏的期待：不知道，若冰看见他的那一刻，眼里会不会有惊喜和高兴呢？
　　哪怕只有那么一丝一毫，于他，却已经足够！
　　如果，如果……如果现在我们携手同步，能不能不此生孤独？
　　能这样陪在她身边，静静看着她，不是已经足够了吗？不是已经很幸福了吗？
　　星海的脸上有了暖暖的笑意，眉目舒展开来，转身走出房间，向着雪雾国飞去。

　　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总觉得会发生些什么。他只得放慢脚步，用暗系的追踪术探查若冰的气息。
　　只能在前方的一处树丛里探查到不久前三人的气息，之后竟瞬间蒸发般毫无踪迹。
　　果然，是出事了吗？
　　星海眼神一紧，加快速度，飞到了那一处树丛里。
　　脚一落地就有不祥的感觉，放眼望去毫无异样，却似乎有一种潜在的阴森和诡异，只让人觉得压抑。
　　一定有人，在这里施展了术法，而且这个人的灵力，不在他之下。
　　星海努力地回忆着术法书上的内容，才一年多的时间，十多本书，虽然每一本都很薄，但是每一本都只有目录和条款，每一本引申出来的内容竟是包括了天羽上所有与这一个领域相关的知识。他日夜抓紧时间学习，也只是刚刚大致看完，却没有时间深入探索。
　　好在那些书上不止是文字，还配合了图案和声音，每一种术法更是有专门的演练，看书时就仿佛身临其境一般，因此虽然仅仅是粗略看了一遍，却是感触颇深。
　　这种压抑诡秘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术法带来的？
　　脑海里的术法飞速地一个个闪过，星海瞬间捕捉到了这种感觉！
　　是幻术！
　　原来是这样吗？三人无端消失了气息，是进入了幻术的结界！
　　幻术也分为很多种，都是让人产生幻觉，总体分为有危害和无危害两大类，前者的危害性视施术者的灵力而定，只要对方相信了所见的，虚假的幻象中所受的伤害就会成为真实；后者即使在幻术里受到了伤害，也都是假的，多数是让对方在幻象中意志崩溃来达到目的。
　　而破解幻术的方法，只有用足够强大的意志力和坚定的信念来对抗，或者由外人来破开这个幻术。
　　以若冰三人的水准，怕是连幻术都没听说过，一定马上就相信了所见的一切，深陷入幻术里。
　　这里的感觉，让人觉得压抑之外，却没有丝毫的杀气，应该是无危害性的。
　　星海暗自松了一口气，只是，让他们中幻术，又是为什么呢？
　　思考不出头绪，星海摇摇头，甩开纷繁的思绪，打算直接找出破解幻术的入口。
　　每一个术法都有最致命的薄弱环节，幻术也不例外，结界有一处的灵力最弱，只是他对于幻术了解不深，不知该如何下手。
　　星海思索了片刻，幻术属于暗系，用光系的术法对付是最有效的。
　　可是，这一年的修炼，虽然涉猎极广，却尚未来得及深入，他明白羽皇的意思，要做最厉害的强者，一定要同时做到广博而精深！
　　单是广博，或者单是精深，都是容易的，可两者一结合，却是难以想象的困境。而相比之下，精深后再求广博的困难更胜一筹，因为容易受到先入为主的观点影响，学习其他的术法不能融会贯通。这也是大部分的术法者到最后也只能掌握好一个属系的术法的原因。
　　羽皇，就是希望他能在广泛涉猎博采众长之下，将所有的术法融会贯通，齐头并进地修炼成长。虽然耗费的时间和精力是其他修炼单系术法者的许多倍，而且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赢过那些人，可日后的修炼却能一日千里。
　　只是，以他现在的能力……
　　看来，只有遍撒网了！
　　“光之飞羽！”
　　星海双手蓦然腾起，十指间白光益盛，转瞬间化为无数洁白的羽毛，源源不断地从十指里飞射而出。
　　那些羽毛却是无形无体的，闪着透明无瑕的亮光，轻易便穿过了丛生的枝桠和树干，没有一点消退的态势。
　　原来那只是一道道凝聚了灵力的白光，羽毛的顶端异常的锋利，带着闪电般的亮光，向着前方飞去。
　　突然像是遇到了巨大的阻力一般，羽毛突兀地止住了去势，锋利的尖端像是感受到了某种对峙的黑暗力量，激动得无风自颤。
　　无数的羽毛在一瞬间都停了下来，密密麻麻地排列成整齐的平面，沿着地面形成一堵冲天的墙。
　　“起！”
　　随着星海的话音，羽毛尖端的亮光在瞬间陡增，光墙瞬间变得无比绚丽刺目，像是经过无数次的排练一般，所有的都齐刷刷地弯曲成了一个钩子，仿佛勾住了无形中的物体。
　　光和暗的力量在无声地对峙着，剧烈地拉扯着，那一面墙的光芒起起伏伏，汹涌的浪潮一般，想要将对方吞噬。
　　过了许久，灵力的急速消耗使星海的身影有了略微的晃动，他的额角开始冒出细微的汗水。
　　再这样下去，若冰怕是会因为深陷幻术而做出什么事情来了。
　　不行！得快点去唤醒她！
　　星海暗自催动体内灵力更快地流向光羽，用这样遍地撒网的方法，那样不计其数的羽毛，一瞬间耗费的灵力已是很大，更不用提坚持了这么久，体内灵力所剩无几，星海眼里的焦虑更盛！
　　“找到了！”星海一声惊呼，飞身靠近光墙的一处。
　　那一处光羽的波动比其他地方更盛，然后很是缓慢地，排列着的没有移动的光羽却一点点拉开了距离，像是原先一个瘪瘪的气球上分布着的两个小白点，因为人力在两端的拉扯，白点的距离也一点点扩大。
　　此时那一处地方也是这样。幻术的结界就仿佛那个气球，拉扯的光羽是在两端拉扯的外力，当外力大过结界的张力时，结界就被缓缓地拉扯开来，光羽的距离一点点变大，直到结界无法承受外力，破散而开，幻术也就可以解开。
　　所以通常光羽最初距离拉大的地方，就是结界最为薄弱的地方。
　　这是最笨的方法，因为耗费的灵力过多，可能还未等破开结界，灵力就已经耗光了。
　　可没有实战经验的星海此时却只能用这种最笨却也是最直接的方法，早已顾不上思考耗尽灵力破开幻术后，接下来该如何正面对抗敌人。
　　此时的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救出若冰！不能让她受丝毫损伤！
　　“收！”
　　一声令下，那些整齐排布的光羽像是听到召唤一般，齐刷刷地向着星海所在的地方飞速地聚集过来，那一处星星般微弱的亮光陡然间焕发出灼人眼球的太阳般的光辉！
　　“破！”星海积蓄起仅剩的灵力，咬牙念出最后一个字！
　　周围的空气剧烈地流动着，猛然间那太阳般的灼人光辉像是爆炸一般，无声地，突兀地，炸开成无数星星点点的亮光，快速地湮灭在空气里。
　　那个无形的结界在瞬间轰然倒塌，粉碎成无数的碎片，化为齑粉随风而逝。
　　结界隔开的空间，是升腾的白雾，此时也快速地退散开来，露出原先的茂密的树丛和美丽的鲜花。
　　“若冰！”星海惊呼一声，飞身上去。
　　“若冰！醒醒！”从未看过若冰这般绝望怨恨的神情，星海震惊之余，再顾不得其他，扑上去想将若冰唤醒，可是似乎有什么强大的力量将他轻易弹开，星海倒在了草地上，喉间血腥翻滚，再按捺不住，转头吐出一口鲜血。
　　若冰却毫无察觉一般，依旧不顾一切地喊着，绝望而恐惧：“放我出去！羽皇！放我出去！”
　　“若冰！”刹那星海就明白了过来，这幻术，是制造出了阵中之人最害怕最恐惧的情景，让对方深陷其中不可自拔，轻易地被瓦解了意志。
　　他知道，若冰最害怕的，是囚禁她两百年的水晶塔！
　　若冰最在乎的，是羽皇夜花！
　　所以，幻术里，就成了羽皇亲自将她推入水晶塔了吗？
　　原来，从头到尾，都没有他的戏码啊。
　　虽然早就认清了这个事实，星海在看到这样的若冰时仍是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这么说来，想唤醒她，也只能用和羽皇相关的事情来转移若冰的注意力了吧？
　　他躺在草地上，看着蔚蓝色的天空，眼神空茫而迷惘，胸口灼烧的热气像是多年前变身的那些日子，那时，他听到了她的承诺，她说，星海，你到冰月国来，你来，我就嫁给你。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天空，眼神慢慢变得涣散而恍惚。
　　多么像那时的天空啊！那时，他就是在这样的天空下，对她说了那句话。
　　他的嘴唇不禁缓缓张开，带着不自主的微微颤抖，一字一字虔诚地吟出：“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的声音在颤抖，睫毛在颤抖。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那时，他是情窦初开的少年，有着婉转而鲜亮的小小心思，也是这般，一字一字地吟出了这句诗。
　　虔诚，慎重，带着微微的颤抖。
　　像清晨叶尖上轻颤的露珠，像雪中寂寞招摇的雪莲花。

　　随着他一字一字的吟诵，若冰眼里的黑气缓缓地消退，眼里的绝望和哀伤逐渐变成了迷雾般的恍惚。
　　这句话！
　　这句话！
　　她对羽皇说过的啊！
　　那时的她，刚结束了两百年漫长而孤寂的囚禁生涯。
　　百年来，从第一次见到云端上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起，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然后，她睁开眼就看见了他怀抱着她，在漫天漫地的花海飘香中，抱着她缓缓落下。
　　落英在他身后缤纷而下，暗香在空气里随风浮动，可这一切美景都比不过他的一丝浅笑。
　　那一刻，他的目光良善，他的舒眉浅笑，他的笑容极致温和而明丽，让她的世界刹那沦陷。
　　她就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情不自禁地吟出了这句话。
　　狂乱的黑发渐渐平息，柔顺地铺在若冰的背后。
　　她的眼神依旧没有焦点，却也没有了刚才的黑气。
　　那股黑色的力量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若冰！”星海低低地唤了一声，嘴角的苦涩更深。
　　刚才那样狂乱而哀绝的样子，就因为这样的一句话，一瞬间就平息了，她心里深藏的爱，怕是不输给他的吧？
　　星海的十指一点点收紧，心也仿佛随之收紧。
　　百年的朝夕相伴，生死相随，还是比不过她最初的那一眼吗？
　　他，就只是，晚了那么一小步啊！
　　他，终究是，晚了那么一小步啊！
　　若冰的眼睛慢慢开始聚焦，带着分不清楚梦境和现实的茫然，看向躺在草丛里的星海。
　　没有升腾的雾气！没有噩梦的水晶塔！没有陌生的夜花！
　　一切都恍惚一个梦，梦醒了，一切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