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若星夜花》多乐猫

16、存在意义

　　明轩醒来时已是深夜，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若冰陪着他，也没说话。
　　突然，他的声音幽幽飘来，很轻很轻，像是刚从噩梦中惊醒的人，不敢再惊扰什么，生怕说话一大声就再次引来了噩梦一般：“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怪物，我一出生就被母亲丢在了大街上，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从有记忆开始，就是破旧的房屋和每天在垃圾堆里翻找的快发霉的食物。周围的小孩总是追着我打，扔石头，我就是这样一天天过来的。我常常想，我到底为什么还要活着呢？我到底为什么要存在这个世界上呢？”
　　“从来就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可是我总是心怀期待，如果我善待别人，总会有那么一个人肯接纳我的。我尝试着讨好那些小孩，拿着从垃圾堆里找到的自认为是最好的东西去见他们，可他们认为我是在诅咒他们，把我吊起来打，最后将我的头按在水缸里。我极力地挣扎着，感到极大的恐慌，我是那么满心期待地想接近他们啊，可是他们却是要我死！昏迷前唯一的念头，就是想他们死！统统都死！那一刻，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量，挣脱了压住我头的几只手……”
　　说到这里声音已经有了一丝颤抖，明轩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再开口时声音依旧很轻：“等我恢复意识时，发现脚边躺着几个人，已经死了，嘴巴大张着，那眼睛瞪得几乎要跳出来，像是看到了极端恐怖的东西。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脑海里残留的唯一的印象，就是他们惊恐地看着我的眼睛。他们似乎很想逃的，却被什么力量制住了，一个个像被钉住了一样，一动不动。这时我看到旁边一块镜子的碎片，那里面映出我的眼睛，原本黑色的部分竟变成了暗红色……”
　　“明轩……”若冰伸手握住他颤抖的手，冰凉得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明旭虚弱地笑笑，像是在安慰若冰：“从那时起，我才发现自己是个妖物！我不敢再靠近别人，就这样一个人孤独地流浪着，时间在我眼里都变得毫无意义，我觉得自己就是个行尸走肉，直到遇见丁丁。她可能是被抛弃也可能是迷路，她的反应比常人慢，所以会显得有点呆傻。她一点也不怕我，我陪她在原地等了几天，没有任何人过来认领她，后来她就跟着我了。”
　　提到丁丁，明轩的脸上有暖暖的笑容：“她真的很好，会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我，会说我是好人，我从来没体会过这样的温暖。我还是会被别人追着打，每次丁丁都不肯离开我，我只好把她护在怀里，我不敢抬头看那些人，只能任那些石头砸在身上。后来羽皇看到被欺负的我和丁丁，就带我们来王宫了。我想好好表现的，我希望大家能接纳我的，可是……可是我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明轩将头埋在被窝里，声音嘶哑地喊着：“我不想的啊……我想好好表现的……我也渴望能有同伴的……可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啊……”
　　“明轩，明轩，”若冰柔声唤着，轻轻拍打他的手，“都过去了，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你有同伴啊，我，灵儿，宝宜，洁儒都是你的同伴啊，哦，还有星海，我以后介绍给你认识，你看见他一定会惊呆的！羽皇他也很关心你的。”
　　“你们，不会觉得我很恐怖吗？”明轩疑惑地问着，带着一丝期待，带着一丝害怕。
　　看见了这样的他，还会愿意做他的同伴吗？
　　若冰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转头看着明灭的灯火，幽幽开口：“你知道吗？我曾经被囚禁在一座塔里，独自一个人，直到两百岁成年时才被放出来。母后写信告诉我说是因为我成年前不能见任何王族中人，可我总是想，为什么不将我养在普通百姓家里，而是将我独自囚入这塔里呢？会不会这只是一个借口？到最后我曾经想过，我会不会是一个怪物，所以他们才把我囚禁起来。我甚至怀疑，我成年后他们会不会真的将我放出来……”
　　若冰停顿了一下，深呼吸了几下，继续道：“百年来，我一直在这样的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的情绪中度过。我从来没有问过母后，我不敢问，怕真的得知自己会是个怪物，因此也从来就没有答案。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也不会理解不了那种深入骨髓的寂寞和被所有人都抛弃的恐慌……”
　　“直到我一百岁时，我见到了羽皇，又见到了星海。后来的每天，星海都会来陪我说话聊天。我开始慢慢相信，每个人生出来，所有的经历，都是为了以后遇到怎样的人。如果我没有被囚入水晶塔，不会遇到羽皇，或者即使遇到了也不会有那样的感觉，我可能就浑浑噩噩地当一个公主，每天得过且过地过着平淡的日子。”
　　若冰忽然笑了一下，笑容明亮而温暖：“所以，能活在当下，便是最美好的际遇，是上天对我们的最宝贵的馈赠。而我需要做的，就是好好努力，融入到周围的环境，让每个人都认同我，最后当上羽皇的徒弟。”
　　“你呢？你想当什么样的人？”若冰直视着明轩，认真地问。
　　那样清丽纯净的笑容，明晃晃地映在明轩的眼里，明轩有片刻的恍惚，他喃喃地重复了一声：“什么样的人……”
　　若冰直视着明轩，语气坚定：“恩！什么对于你来说是最宝贵的？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如果知道了，那你就不要管别人的眼光，只要自己努力去做就好了，到最后，总会有人看见你一直以来的努力的。我呢，我想成为羽皇的徒弟，一直呆在他身边。那么，你呢？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我想……我想，保护好身边的人，我想……成为被大家需要的人，我想……”明轩的话音断断续续，像是在极力思考着自己存在的意义，语气却越来越坚定，最后他没有反光的黑瞳竟迸出异样的光彩，“我想成为羽皇那样的人！对！我要成为超越羽皇的人！”
　　“恩，真有志气！”若冰看着他，笑，“那你可要努力，我也要更加努力！一年后，我会打败你的！”
　　“恩？为什么要打败我？”明轩疑惑。
　　“因为羽皇答应过我，我成为所有新来的弟子中最强的，他就考虑收我为徒。所以，不仅要打败你，我还要打败星海和珠曼。”
　　“星海？珠曼？也是你的同伴吗？”
　　若冰点头：“恩，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去见他，嘿嘿，到时候你可别流口水。”
　　为什么我要对着男人流口水啊？明轩心里嘀咕着。
　　“好了，很晚了，我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若冰笑吟吟地道别，出来时，看见星海正站在门外。
　　“咦？星海你怎么来了？怎么来了也不进来？我刚和明轩说到你呢，还说要介绍你们认识，明轩也是很厉害的人哦！”
　　星海浅浅一笑：“我听到你的潜音，就赶过来了，看你在照顾明轩，就没有去打扰了。”
　　“有什么打扰的啊，来，正好让你和明轩认识一下。”若冰拉起星海的手就往屋里走，星海看着他们交握的手，脸上浮起融融的笑意。
　　明轩总算明白为什么刚才若冰说不要流口水了，这样的男人，没有一定定力的人，不要说流口水，连鼻血都要喷出来了……
　　如果说羽皇是天山顶上最傲然的雪莲花，让人一见就拜倒在他绝世出尘的圣洁孤高的风采下，那么星海就是天山上融化下来的最纯净的雪水，让人一看就倾心于他清丽绝伦的美轮美奂的身影。
　　一个是高高在上得让人不敢仰视，一个是纤尘不染得让人不敢亵渎。
　　一个是仙姿凝碧华，一个是美玉自无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