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闻》Sherrylikedrinking

17、迷茫

　　那些可怖的深渊，那些虚幻的水面。

　　*

　　和虎杖一起出的任务有点棘手，行驶的车厢内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

　　视线里的风景正在飞速退却，当车窗沾染上清晨的第一缕雾气时，伏黑惠想，要下雨了。

　　空气中的水蒸气开始蒸腾，糊在皮肤表面，仿佛又将他拉回了某个雨夜。

　　伏黑惠突然有点烦躁地伸手摸兜，制服的口袋里有包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香烟，他拨开盒盖看了一眼，还剩下大半包。

　　“要么？”

　　虎杖有点意外：“伏黑，你居然还抽烟的么？”

　　他没回答，晃了晃手中的香烟盒，虎杖便伸手抽了一根，他挺好奇的拿在手上颠来倒去的看。

　　伏黑惠自己也摸出一根来衔在嘴里，没点火，只是衔着。

　　坐在旁边的虎杖用上嘴唇和鼻子夹住香烟卷，扭头望着窗外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起的小雨，他叹了口气，说：“好久没见到野蔷薇了。”

　　伏黑惠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野蔷薇住的那家医院，你姐姐津美纪是不是也在啊。”

　　虎杖自顾自说话，他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模模糊糊，他把那根烟卷从嘴唇上取了下来，低着头。

　　“伏黑，我啊，有点想去见她。”

　　“我又想去见她，又怕真的见到她，伏黑，你也会有这样的心情吗？”

　　烟是抽不下去了。伏黑惠把烟从嘴巴里吐出来，他不会安慰人，因此只是轻轻的拍了拍虎杖的肩膀。

　　“想开点，总得习惯。”

　　虎杖慢慢朝他的方向抬起头，指了指胸口，嘴角无奈的抽动了一下。

　　“习惯不了啊，这里空落落的，感觉每呼吸一次，都像是在提醒我有什么东西被带走了。”

　　他抿了抿嘴唇，不知再说些什么好，幸而刺耳的刹车声及时拉回他的思绪，伏黑惠下车的时候才发现气温骤降，初春的空气还是严凉，天空中的细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晶莹细雪。

　　他望着眼前建筑上的斑驳血迹，好像又听到领域空间内男人的讽笑声。

　　他觉得命运依旧没有对他仁慈。

　　两面宿傩坐在尸山血海上，满脸咒纹的男人顶着一张和他有八.九成相似的脸，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

　　他问：“伏黑惠，你怕死吗？”

　　……

　　涉谷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厅，歌姬推开门，风铃发出脆响。尾音未落，她已经径直朝着一处空位走去，落了座。

　　几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女生坐在窗边，人们总能从这个年纪的女孩口中听到时下最热门的话题。

　　“你们也听说了那个学校废弃仓库的传说吗？”

　　“听说之前，那个仓库里会发出蛊惑人心的声音，被声音蛊惑的人，最后都消失了……”

　　“是那个‘塞壬之声’的怪谈么？”

　　“说不定塞壬真的存在呢。”

　　“只不过那个仓库被警方封锁了吧？要我说，大概是凶手装神弄鬼蓄意杀人呢。”

　　歌姬划动着手机屏幕上的新闻，耳朵自动捕捉着她们的谈话内容。其实没什么特殊的，都是日本警方为了配合咒术界，对咒灵的自圆其谎，官方说辞。

　　美式喝下半杯，高跟鞋轻轻敲击地面的声音伴随着风铃声由远及近，歌姬垂着的嘴角总算露出一点笑意：“你来了啊。”

　　硝子解下围巾，坐在她对面：“好久不见，前辈。”

　　“需要给你点杯什么吗？”

　　“冰拿铁，谢谢。”

　　歌姬转身点了一杯拿铁递给硝子，硝子抬手去接咖啡时，忽然忆起上头交代的，同步给歌姬的资料。她的手指在空中转了个方向，从包里抽出一答A4纸推向桌面中央。

　　歌姬把咖啡放在桌台上，接过资料开始翻看。

　　硝子一边喝咖啡，余光瞟到正在聚精会神处理资料的歌姬。

　　硝子总是觉得现在的歌姬很冷，她说不清那种感觉，却本能的觉得那股冷意是透过骨缝的沉寂。

　　总不会是去英国出差，待了半个月后被腌入味了吧？

　　硝子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她定了定神，看着对方一目一行地望向那些已经记录在册的，那些死去的咒术师的名字——是她们的同伴，她们的同期，和她们的学生。

　　最后她看到歌姬将目光定格在最后一页上。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A4纸的一角，力度已经快要穿破纸张。

　　那上面写着——「特级咒术师五条悟——已被封印，生死不明。」

　　硝子喝咖啡的动作顿住了，她突然很想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启齿。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们变得连自己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如果说以前的歌姬是一团热烈的火焰，那现在的她就像一块被吹打了太久的礁石，看似坚强的外表下遍布了太多裂痕，不知道哪一个浪打过来，就会分崩瓦解。

　　她仍在思考，歌姬已经把资料收起来，捎起外套望向她，这是一个告别的目光。

　　硝子赶紧抓住她的手腕。

　　歌姬看过来：“还有什么其他的事么，硝子？”

　　“不是。”她摇摇头，“只是想让你帮我的家人祈福。”

　　歌姬作为巫女有通灵的天赋，请她帮忙只是想找个借口让前辈陪着她做点事。硝子总觉得现在的歌姬轻得像一阵风，在某个不经意间就会消失。

　　她失去了太多人，已经不想再失去重要的前辈。

　　歌姬沉默了好久，硝子不习惯处理这种沉默，只觉得压抑得有些发慌：“前辈，我知道你会处理好一切，我只是希望你——”

　　“真依死了。上周六，我们为她举行了一个简单的葬礼。”

　　歌姬看向玻璃窗外，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硝子找不到那个终点，她站了起来。

　　“……前辈。”

　　歌姬转过头，眼睛里闪烁着忽明忽暗的色彩，也许是眼泪，但硝子不确定。

　　“我们教会他们咒术，却没能教会他们如何活下去，硝子。”

　　这不是两个人今天第一次沉默，但硝子突然迷茫了。

　　到底怎么样才是对的？

　　她不知道，她们都不知道。

　　她们是彼此最亲近的朋友，但她此时此刻只能透过玻璃窗，目视着歌姬离开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