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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完都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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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已沉下山脚,山门前的密林已陷入一片墨蓝的暗色中,白日里姹紫嫣红的山谷此刻静谧无声,无声到反常。
连一只鸟雀的声响也无。
只有两双脚底踩在草地上的簌簌声。
“这片密林平日里可有弟子常来。”谢书情拨开了手边的一根枝丫。
江无有答:“并未。”
“那他们在这边看到的身影,会不会是什么林间走兽。”谢书情分析道,而后又极快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对,这类走尸或许就喜欢这种地方也说不定。”
江无有分析着他的这番话:“你说对了一半。”
他俯下身,从脚边拾起一朵无名小花,递到谢书情眼前,上面正挂着些黏稠的殷红物。
“好恶心,拿远点......”一向极为注重个人外表的谢书情,看到这东西洁癖当即开始作祟,他隔了些距离观察了会儿,蹙眉道,“这貌似并非走尸所留。”
江无有道:“这类怪物喜欢活物,自然爱靠近人群聚集地,如若它们往人迹罕至的地方走,只会有一种可能。”
他唤出白骨,剑体犹如一盏琉璃灯,瞬间照得周遭通明,江无有将剑在周围挥过一圈,霎那间,原本暗色的密林一下显露无疑——
四周的树干被尽数破开,少有留下的剑痕与爪痕上都有残留的血迹,一些尖锐带刺的树干上挂着些黏糊糊的肉皮,透明的胶状物混合着些殷红,悬在四下枝干上。
看起来此地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谢书情当即胃里一片翻涌,他忍着恶心道:“除非此地有更吸引他们的东西。”
江无有:“比如......”
“比如修行上乘之人。”谢书情极快地接道,“他们的肉在走尸眼中比寻常人更香......”
“小心——”说时迟那时快,谢书情一把扯过江无有的肩膀,将他挡到身后,下一秒,一双利爪赫然从黑暗中冲出,直奔谢书情双眼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金光在黑暗骤然中亮起,利爪被这光芒死死抵住,猛地停滞无法向前,此刻利爪与谢书情的眼睛仅有毫厘之差,它们中间亮起一道金色屏障,险险将二者隔开。
身后飞出一道骨形的剑影,将走尸狠狠劈飞出去。
谢书情被一股力拉往身后,随即听见上方冷声说:“要死的还是活的。”
这话让他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旋即干巴巴道:“......活的。”
此话落。江无有将手中白骨腕下一转,然后横剑果断挥出,只见一道如白雾化作的剑气,从他站立的地方向四周划出,不多时,林中传来两声凄厉的惨叫,正是那两名失踪的弟子。
而后,又是一声。
谢书情疑惑:“怎么多了一声。”
想了想又问:“你这招式对所有人都管用吗。”
江无有略一沉吟,道:“非也。”
他隐隐感到不妙。
“唯有鬼怪。”
谢书情心中一颤。
一道迅疾的风自林间刮起。突然四下响起阵阵咯咯的怪异声,像喉咙里发不出正常的音调而努力想要破声的感觉,不一会儿又变成诡异的低笑,和凄厉的吼叫声混合在一起,在林间不断穿梭。
想来,这便是那第三个了。
“听起来,比方才的那些都要厉害。”谢书情一边转身观察着声音的来源,一边说,“你那一剑怕是惹怒他了,而他既能接下来,怕是不好对付。”
江无有听后,揶揄起来:“书情,那你可得好好保护我了。”
......
这种时候怎么还有功夫开玩笑的!谢书情这会子十分后悔当时那两个巴掌没能甩下去。
他继续专注着当下事:“听声音,或与你我是同道中人。”
这脚步听起来并非同之前那些一样走尸杂乱无章,显然是常年修行某一道派而遗留的习惯,且力道浑厚,不似寻常门中弟子,或许大有来头,谢书情细细想着。
他伸手,莹莹碧光间,杀气凛凛的微尘已出现在掌心,状如一杆长枪,气势威风。
“快来了。”江无有低声道。
风声越来越急,谢书情在心中默默倒数,二十、十九、十八......正是走尸靠近的步数。
六、 五、四......谢书情捏紧了手中的微尘,长笛通体幽蓝,在黑暗中闪了闪。
“二,一——”言出法随,谢书情挥动微尘,长笛直驱而入,向前方刺去。
一旁的密林中突然闪出一道人影,急忙喊道:“师尊——”
长笛没入一堵硬物,而后从顶端流下来条条血痕。
“师......师尊......别动手,是......六长老......”
话音落,时危嘴溢鲜血,重重倒在了地上,而他这时才发现,长笛刺入的并不是时危。
江无有站在中间,一手捏着微尘的尖端,挡住了方才那一刺,此刻微尘从他肩膀横穿而过,长笛上的血,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
而时危身上的伤,被一只利爪穿胸而过,胸前已被一片殷红染透,骇目惊心,伤他之人,正是背后站着的,此刻全然被尸化的六长老明安。
谢书情呆愣在原地,嘴里只有不断重复的两个字:“完了......完了......”
......
天际中,数道光痕闪过,落到青越台上。
只见门中各处都慌乱行走着不同服饰的弟子,缺月殿中一扇的房门被打开,三长老从门中走出来,双手满是血污。
谢书情急忙上前:“师兄,他们如何?”
三长老聂卓华道:“你先前已用万境箓为明安和时危稳住了情况,本是无碍的,只是明安......”
“明安怎么了?”谢书情闻言一下慌乱。
聂卓华看了看屋内,又转回来说:“有你在,尸化并不是什么难解之症,只是明安,他此刻经脉大乱,体内气息犹如沸水,怕是......”
谢书情偏头:“如何?”
“怕是要升阶了......”聂卓华叹了口气,“这本是幸事,但如今遇上这个状况,动辄便会走火入魔,破体而亡啊......”
谢书情犹遭雷击,他握着三长老的手臂,仍不甘心:“或许有别的法子呢?我渡真气给他,直到他体内气息平稳!”
聂卓华无奈地摇摇头:“真气总有耗尽之时,书情啊,这种法子,无非是以命换命。”
“听天由命吧……”
谢书情愣怔地抓着胳膊,并不放开。
三长老推开了他的手,转身准备离去。
“对了师兄,江无有,可无大碍?”谢书情问。
聂卓华侧身过来,哼了一声,道:“他?他啊,你自己去瞧瞧吧。”
谢书情顶着疑惑,推开了房门。
床榻上,明安和时危躺在一旁,尚未苏醒。明安看起来十分难受,他靠近触碰了裸露在外的胳膊,犹如烈焰在灼烧。
这可如何是好......
自己所修术法和拥有的法宝中,即便有极寒极阴之物,也远远不配和这灵力所产生的心火抗衡,门中也无此类术法的化神长老,即便有,又有几个愿意豁出性命来救人。
若能有相克的东西,或许能让明安好受些,渡过此劫的几率也能大些。
“咳咳——”身后传来两声咳嗽。
谢书情转过头去,只见江无有坐在床上,一身白袍,肩膀处的伤口显然已被三长老处理好了。
“可是哪里不适?”谢书情急忙过去关切询问道。
好歹也是被自己刺伤的,多多少少心中都有些愧疚。
江无有状似难受得紧,弱柳扶风般,说:“我早前便说过,你这力气可非寻常人能敌,受你这一刺,我非得躺上十天半个月才成。”
他凑近来,虚弱地问道:“谢长老不会不留情面地马上将我赶走吧?”
谢书情当即道:“自是不会,你......”
话被打断,门外进入一个弟子,向江无有递出一个白罐子,开口说:“江宗主,这是我们长老给您的白梅膏,他让我代为转告‘这东西你本也用不上,既要了去就得按时外敷,别浪费他老人家的药材’。”
谢书情听完甚是疑惑,对弟子询问道:“什么叫,‘用不上’?”
弟子恭敬回复:“五长老,您有所不知,我们师尊并未对江宗主进行医治,他方才在房中自己就疗完伤了,只是执意要我们师尊一瓶白梅膏,说是不想留疤。”
“......”
弟子回禀完,便出了房门。
谢书情转过头来,目光扫过江无有的脸,仿佛都藏了刀子。
江无有见状,立马又扶上肩膀,疼痛难忍起来。
床榻边,时危那个方向响起了一阵窸窣声。
谢书情这会儿实在难得和这幼稚的人较劲,转身去查看时危的状况。
他这位男主体质的徒儿,自从自己穿过来后就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
时危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谢书情的脸庞,他一喜:“师尊。”
谢书情用术法再次探查了一遍,确认体内无尸化残留,这才安心。江无有走过来,询问道:“你们二人,为何会出现在我不律宗地界。”
时危看了眼他,恭恭敬敬对谢书情回禀:“师尊,请责罚弟子,我担心师尊此去或有危险,本想跟随您一同前去,奈何掌门将我的请求给驳回了。明安长老见我忧思过度,便答应带我前去在不律宗山门处接应你。”
“谁料,一去便在山门处遇到了一群怪物,明安长老为了护我不甚被抓伤,因此尸化,此事全因我一人而起,望师尊重罚于我!”
时危说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谢书情听完,不禁头疼起来,孩子是个好孩子,怎么就是有点莽呢......
“此事既已通过诸位长老和掌门的决策,自是不会有太大危险,明安本就是个缺根筋的傻小子,你刚入山门,许多事情还不熟悉,这次是要罚,但一切都等你伤好之后再说。”
轻轻放下算了。
谢书情看匍匐在脚下的时危,一时心情复杂。
本质来说,这次意外就是因时危对自己的情感,引发的过度关心造成的,但不论是游戏剧情里还是现在,他甚至不知道时危对自己的感情,究竟从何而来,因何开始。
好像有一个设定,莫名其妙,时危就该对自己有所爱慕,一见钟情。
这实在是奇怪。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究竟是什么地方......
是哪里呢......
谢书情脑中猛地闪过一道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