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朱颜月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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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书情眉头微微皱起：“宋月楼？”
虽说此前便有猜测她必定别有所谋，但此刻两方人马都如此巧合地汇聚到了这个地方，难免让他心生了疑窦：“她也在这儿？”
堂惜却否认了：“也是奇怪，我一路循着她踪迹追到此处，但方才在你们来之前，我在这山洞里却没找到她。”
如此说来，他们和堂惜来到这里的方式并不相同，谢书情往那棵红树跟前靠近，这树的外观虽看起来诡谲妖冶，可周边丝毫感受不到压抑的气息，反而调动起全身经脉，畅通如泉水奔涌。
这才注意到，那缕引他们进来的透明红色物，此刻正挂在红树枝头，几个人方才靠近，却见它立马化作了一片红叶生在树梢上。
“这......”堂惜惊讶地看着树上。
谢书情眸色凝聚，似在等待着什么。
“书情。”一旁的江无有轻声唤道，他的目光往树干的分径处示意。
几人望过去，只见一股红光暗流涌动，而后从树皮表面的皲裂处流溢，沿着这些经脉般的纹理一路向前，灌于那一片红叶上。
一瞬鲜活后，刹失生机。
红叶失去了与枝干的连接，从树上断掉飘然下坠。
谢书情倒吸一口凉气，不由自主地迈前一步。
他们的面前，是一汪绕树而生的温泉，坠落的红叶掉在表面，四周顿然泛起一圈涟漪，奇怪的是，涟漪却长久地未曾散去，渐渐地，竟形成一张人脸——
“沈颜！”谢书情一惊。
眼前这景象，令一行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名女弟子此前说过的话。
此泉，看不可看之事，窥不可窥天机。
于是，谢书情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探向那涟漪。
“哥......”堂惜本想出声制止，这洞窟里的一切看起来都奇奇怪怪，实在有些可疑，但江无有只是对他摇了摇头，于是她收回了伸到一半的手。
就在手指接触到水面的那一刻，整个池水霎时红光滔天，涌出一阵狂风，吹得三人衣袍凌空翻飞，似有强烈的波动奔涌而出，但那温泉却纹丝不动。
谢书情半蹲在地，被这阵风吹得一个趔趄，差点迎面倒入池中，衣领处却被人及时抓住，将他提了回来。
他心有余悸地回过头看了一眼，正对上江无有可靠的一笑：“拉着我。”
谢书情并未想太多，抓住了那递过来的臂弯。
狂风只一瞬便归于宁静，整个洞窟瞬间又安静得诡异，好似万物都停止了呼吸，时间凝结在这一刻。
“小宋大人。”突然，一声温柔的嗓音自洞中回荡，余音绕梁。
令谢书情一怔。
这声音，是沈颜。
几人正思虑间，面前的池水悄然发生了变化。
池面上，逐渐浮现出一个女子，她面带愁容地坐在石凳上，脚边不自觉地踢着凋零满地的梨花瓣。
“这是......沈颜？”堂惜看着池中的画面，虽是满脸的青涩，却不难看出那张出挑的容貌。
江无有轻叹一口：“是，十六年前。”
跟随着画面的变动，三人终于在此刻拉开了往事的序幕。
此前，沈颜在其父引导下，亲手将自己母亲的性命断送在自己手里，在欲剔骨还魂时，被及时赶到的江无有所救，此后便一蹶不振，终日郁郁于不律宗。
心病还须心药医，江无有无法，只得在去梨落山拜见旧友时，将沈颜带上同行。
人人常说，天地是最好的良方。
满山梨花如雪浪，一风掀起万层波，置身其中，倒分不清到底是花雨还是霜雪，可惜，沈颜没赶上好时候。
她看着满地凋残的梨花瓣，更觉伤怀起来。
随意找了处枝头茂密的梨花树下，趴在石桌上，有一脚没一脚地踢起来，或许不让它们埋入地里，就不会那么快死去吧。
沈颜这样想着，不知不觉间，泪水已淌了满面。
“滴答。”一股冰凉的触感混着些奇怪味道，自她额间流淌，她的泪水怎么是这个味道？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为何这里也是湿的？
眼泪怎么也不会流到这里吧。
正疑惑间，脑袋顶上却被猛地被浇淋了一大片，沈颜的心底升起一股无名火，心底的“妙语连珠”蓄势待发。
她站起身仰头望去，果不其然见梨花掩映间有个人影，随即厉声质问道：“喂——你干什么！”
可这声呵斥却没得到回应，只有耳畔簌簌的风声。
这令沈颜的心底更加郁结愤懑了。
她随手踢起身旁的一粒石子，灌注力气狠狠朝那身影扔去。
随着“嘶”的一声，树上的人影终于有了反应。
沈颜见状，立即对她发难，道：“你是谁啊，没看到底下有人吗！”
听闻树下喧闹，那人伸手，拨开了面前一树梨花。
白影绰绰间，一张清秀的面容闯入视线，眉目分明，藏匿了半分英气，见来者是个气呼呼的小姑娘，她随手摇了摇手中的梨枝。
“在下宋月楼。”
一时间，满目清白，纷纷来下。
沈颜却全然忘了自己方才因何而恼怒，眼里只有那笑得意气风发的笑颜。
这时宋月楼才猛然发觉，午后睡梦中，自己手中那打翻了半壶的梨花白。
她一跃而起，脚下轻盈落到了沈颜跟前。
少女的脚步不自觉错乱，当即就要转身逃走。
“等等——”宋月楼拉住了她的手，偏过身来，心虚地问道，“方才，我的酒是不是淋到你了？”
沈颜这才想起那等子事，一时又蹙起眉头：“小宋大人下次小心些吧。”
却并不与她对视。
她那时便听过宋月楼的名号，是位师从万宗之首长留山的女修，当年的女修很少，而宋月楼不仅以最后一位内门弟子的身份拜入，且是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被长留山掌门授剑的人。
而自她下山门后，长留山便封山闭门，慢慢淡出了仙门视野。
后来，宋月楼在一众修士中，声名鹊起，成了天下女修的榜样。
那是沈颜第一次见宋月楼，却非第一次知晓宋月楼的名字。
大家那时都称她，小宋大人。
是日，梨落山前，惊鸿初见。
“抱歉，我真是睡糊涂了。”她满怀歉意地说道，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方绢帕，递过去，“姑娘擦擦吧。”
沈颜别扭地伸过手，正欲接过她的绢帕，却被一道急呵打断了动作。
“沈颜。”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池水间传来，让围在边上的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江无有，察觉到目光，他十分无辜地朝两人一笑。
池中画面继续流转。
长袍奔袭过来，转而对一人发难：“小宋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江无有的声音冷漠，配上她额间那鬼魅般的图腾，让人看了总觉得不寒而栗。
沈颜见他过来，立刻躲到其身后。
宋月楼带着些疑惑地“诶”了一声，但见江无有把人挡得严严实实，笑道：“江宗主，方才我不小心将梨花白洒到了令妹头上，失了礼数，深感歉意。”
江无有望向她手中那方帕子，才稍稍放松了些警惕，略微点头道：“无碍，小宋大人，吾妹此次上梨落山散心，还望你不要过多烦扰。”
语落，他拉着沈颜离去了。
一路上，江无有语重心长，一番劝导，在冗长的赘述里，沈颜终于不堪其扰，不耐烦道：“是是是，我知道了师兄，她要干大事，她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她待不了多久，我别对她上心，行了吗？”
见她一脸烦躁的模样，江无有只好言尽于此。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这池中讲述的一切和此前江无有所说完全对上，是当年失意的沈颜和宋月楼相遇的情景，不过这些回忆为何会出现在这洞中，难不成和这棵树有什么关系？
谢书情看向江无有，突然想起方才池中的画面。
他戏谑道：“原来，这就是你所说的，在脸上画画？”他指了指对方的额头。
堂惜也蹦出来，好奇道：“诶，对哦，我方才就想问，你脸上那画的是个啥？看起来并非有效用的符箓，反倒是像寻常女子的花钿。”
“花钿......哈哈哈哈哈哈哈......”一旁的谢书情听后止不住笑起来。
但江无有的脸上，却难得地在意起来，问道：“很丑吗？”
他在问谢书情。
对面显然没想到他这般关心这个问题，一下便笑不出来了。
就在这时，池中的画面却再次摇动起来，几人的对话也就此被打断。
这一次的画面，与之间的春风和煦却大不相同。
画面里，宋月楼坐在宴席之间，但她的脸色却不甚好看。
每个人的桌前都摆了一个字，她的桌前摆放的是一个“梨”字。
四座里，一位男修站了出来，语气嘲讽道：“小宋大人，你的剑把今日所有人都打得落花流水，想必区区写句诗也是信手拈来吧？怎么还不动笔呢，难不成，是瞧不起我们这些下等修士的才学？”
宋月楼坐在席间，进退两难。
论修为，境界，这场宴会没有一个人是她敌手，可论起诗书，却犯了难处，她对名家典籍，倒背如流，可一到自己上场，就连半个字也憋不出来。
只会那“一片两片三四片”的打油诗。
“小宋大人，动笔呀。”那人不依不饶，连续对宋月楼相逼，“还是说你根本写不出啊？实在不行，承认了自己目不识丁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你和人打架已经很厉害了。”
此话一出，在场人皆数哄堂大笑，嘲讽之声，不绝于耳。
“李师兄。”一女子的声音倏然响起，是长久在席间沉默的沈颜。她走到中间来，“李师兄，你们叫人作诗，连墨都没有，让人如何下笔呢？”
她望向宋月楼面前，那洁净光亮的砚台。
李姓修士见她明显在无理取闹，嗤笑道：“沈姑娘，你莫不是在说笑，墨没有，自己研不就是了，难不成还得人帮。”
沈颜从容一笑：“旁人自是如此，可小宋大人的手，是用来握剑的，研磨，未免屈才。”
李修士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道：“我竟不知，她的手还如此精贵？”
“今日你便知了。”沈颜留下一个笑容，径直走到宋月楼身边，提声道，“沈颜愿为她研磨。”
席间登时唏嘘。
毕竟沈颜的才学，众人皆知，她的修为虽不是最好，但诗书却是天下一绝。
她这样的人替人研磨，任谁看了都不免惊讶。
宋月楼显然也没预料到这个结果，她凑到耳边轻声道：“颜颜，你不必......”
沈颜摇了摇头，示意她噤声。
一人研磨，一人提笔。
少顷，一首诗便缓缓展于众人眼前。
起先叫得最欢的李修士急忙上前拿起来，生怕她想法子使诈，而当他清清楚楚看到写在宣纸上的诗句时，脸上的神色却陡然震惊起来，而后逐渐变得愤恨。
“假的！假的！你们一定是事先串通了！”李修士着魔一样站在中央叫喊。
宋月楼再也不惯着他，眼里皆是鄙夷：“首先，这命题是你们给我的，我必然不可能提前知晓，沈颜亦不可能，其次，我与沈颜一举一动皆在诸位的目睹之下，有何舞弊的可能？还是说，你们连自己的眼睛都不相信了？”
振振有词的回击将原本还在愤恨不平的人此刻都说得一言不发，而那名使诈不成反吃瘪的修士用力将那宣纸丢到地上，满腔怒火地拂袖而去。
轻飘飘的宣纸因强力反而飘到了更高处，一首即兴小诗跃然纸上：
“梨雨晚来风，残雪目下红。
独酌思无尽，夜来月楼空。”
......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朱颜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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