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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许老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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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套房内等待半晌,未见有人跟进来,唐升决定出门察看,恰好撞上一场剑拔弩张的无声对峙。
梁觉的套房本应在走廊另一头,楼层电梯也并不在这个方向,想必是在出门时看见唐升与许非遥,这才专程走了过来。
他们之间仍保持着一段距离,就像是一道无形的、略带危险意味的屏障。
“唷,这不是梁总吗?”唐升做出和气的样子,款步上前,对着梁觉那张面色铁青的脸不疾不徐地解释,“哦,是这样的,我们海拓今天下午借着投资酒会的场子,办了场技术沙龙,很抱歉啊,没有邀请你出席,毕竟我们这是专业技术交流,你在那里可能会感到……无所适从。”
挖苦意味十足的话语如风过耳,梁觉却置若罔闻,视线紧紧锁在许非遥身上。
未能得到梁觉的理睬,唐升不免有些扫兴,拍了拍许非遥的肩膀:“走吧,小许。”
就在他们即将进门的前一刻,许非遥的手腕被狠狠擒住了。
“梁总,你这就不体面了吧?”唐升说着,挑起眉毛,“小许是我特邀来的技术沙龙嘉宾,我邀请他去我的套房坐坐,难道这你也要管?”
梁觉目光狠厉,牙关紧咬:“他是我的下属,我凭什么不能管?”
狡黠的笑容在唐升的脸上绽开:“看来梁总记性不太好啊,或许我需要——”
“唐总,”许非遥打断,“您先进去吧,我和梁总说几句就进来。”
唐升进屋后,梁觉立刻问了一句:“你跟他一起做什么?”
“不是说了吗?参加技术沙龙,”许非遥说,“您放心,只是技术交流。我现在还是风华的人,不会做对风华利益有损的事。”
“……”
始终没等到梁觉的答复,许非遥说:“既然梁总没什么别的事,那我就先进去了。”
“等等。”梁觉再次拉住他的手腕。
许非遥催促:“梁总要是有什么话就快说吧,唐总还等着我呢。”
梁觉咳了一声,目光游移了好一阵,总算憋出一句:“你烧退了吗?”
许非遥说:“多亏您照顾周到,我已经没事了。”
梁觉点头,顿了片刻,又道:“突然晕倒不是什么小事。”
许非遥皱了皱眉,不理解他想说什么。
“……如果需要,可以给你批几天病假,你先好好休息。”
许非遥默默瞥他一眼:“谢谢梁总,不过我还没到那么娇气的地步。”
梁觉看着他,胸膛轻轻起伏一下,将手里的文件夹递出去:“这些东西你收着,对你第二轮海选有帮助,你回去好好——”
许非遥垂眸,目光扫过文件夹第一页,反应过来,这里面装的应该就是昨天梁觉用来驳斥他项目“不值得”的原始数据资料。
难以置信,梁觉到现在还没放弃。
“我记得昨天晕倒的不是我吗?怎么现在脑袋不清楚的是您呢?”许非遥微笑道,“我都要离职了,您觉得我还需要参加什么第二轮海选?”
沉默良久,梁觉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没给你签辞呈。”
“您是觉得,没了您的签字,我就离不了职?”许非遥勾勾嘴角,“只要张董同意,我照样想走就走。就算张董不同意,试想一下,如果我把这几个月我在风华的经历发到网上去,我想所有人都知道该站在哪边。”
梁觉身侧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收拢:“你在威胁我?”
“我在跟您摆事实讲道理,这不是您最喜欢干的事吗?”
“你到底闹够没有?”梁觉难以自抑地抬高音量,努力平服心绪,用尽量平静友好的语气说,“我说过,不是要你放弃《筑梦》,只是研发新游戏会让你得到更丰厚、更长远的收益。至于《筑梦》的新系统方案,你大可以用其他渠道解决。”
“那如果我不想做什么新游戏呢?如果我不想要你口中的86.7%的收益,就想把我的所有心血投注到筑梦身上呢?在你眼里,《筑梦》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舍弃的项目,可是对我来说不是。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筑梦》,我可能已经——”说到这里,他看到梁觉的眉头似皱了一下,心中警铃大作,止了话音,话锋一转道,“总之,我不可能因为你一句不知道是对是错的主观假设,就放弃我的项目。”
梁觉抬了抬下巴:“我的假设从不出错。”
“是啊,你总是料事如神,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你得不到的东西,”想不到梁觉那副夜郎自大、自以为是的样子,和七年前相比竟一点没变,他不自觉地嗤笑起来,闷声嘀咕了一句,“……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这话音量并不高,却还是没能逃过梁觉敏锐的耳朵。
电光火石之间,他陡然睁大了眼。
紧接着,他挺拔的脊背出现了些许的弯曲,像是泄气似的朝后退了一步,便哑口无声了。
现在是早间,保洁人员正逐一清理每个房间,推着清洁车轱辘轱辘经过,察觉到走廊上气氛异常,立刻识趣地掉了个头,将相顾无言的气氛留给二人。
无边无际的沉默里,许非遥几次想要说话,却始终没开口。
梁觉低下头,怔怔地望着手里的资料。终于,他短暂地抬头看了许非遥一眼,转过身往回走。
许非遥看着他的背影渐远,本以为他是要回房间,却见他半途停下了脚步。
接着,将文件夹卷成一卷,扔进了垃圾桶。
许非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唐升从套房出来,告诉他送西装的马上就要到了,才跟着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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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十点,张明志在自助餐厅吃完早饭后,径直去梁觉的套房找他。
昨晚发生的种种,仍在他脑海中搅成一团乱麻。
许非遥突然提出离职对他来说已是始料未及,而他在梁觉的套房中无意中听到的那场信息量巨大的对话,更是让他至今难以消化。
后来许非遥晕倒,梁觉就像当他不存在一样,他只好把所有疑问都咽回肚子里。
到了套房门口,张明志正准备摁门铃,发现一件古怪的事——门并没有关上。
梁觉是个极其注重隐私的人,正常情况下不会放任门就这么敞开。谨慎起见,张明志先敲了几下门,接着才缓步走了进去。
客厅里不见人影,会议室也空空荡荡,张明志一路呼唤梁觉,没有得到回应。
一直走到卧室门口,张明志探头探脑地朝里面望了一眼,终于在观景阳台寻到了他的背影。
梁觉半身倚靠着砖砌的围栏,修长的手臂随意地搭在空中。
张明志注意到,梁觉仍然穿着昨天酒会上的礼服。
连便装都没来得及换,他这是……一晚上没睡?
为了照顾许非遥?
张明志好奇心瞬间攀至巅峰,他静悄悄走到阳台上,在梁觉身边驻足,随手给他递了一根烟。
梁觉注意到身边的动静,只是抬了抬眼。
“哦,我忘了,你不抽烟的。”张明志说完,将烟点燃,塞进自己嘴里。
梁觉不仅不沾烟,更是一向讨厌别人在他面前抽烟。换成平时,他会毫不留情让对方将烟熄灭。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无心顾及。
张明志对着空中吐了一口烟圈,问:“人走了?”
梁觉垂眸,望着砖石上错综的纹理不说话。
张明志抖了抖烟灰。
“有个问题啊,当然了,你也可以不回答,”他小心组织语言,“你和许非遥,你们俩到底——”
“他说我像梁湃。”突然间,梁觉沉声开口。
张明志怔怔地问:“谁,许非遥?”
梁觉扭头,目光直视着他:“我像梁湃吗?”
张明志这人头脑简单,被梁觉这么一问,当真仔细打量起他的脸来。
“是有点像,”张明志徐徐点头,“不过,你比他更帅。”
尽管梁湃早已身败名裂,但他年轻时无疑是商界中公认的玉树临风、仪表堂堂,那颜值,那身材,直接出道当模特也绰绰有余。
毫无疑问,他优秀的基因,也完全继承给了他唯一的儿子。
本以为这么说梁觉多少会有些高兴,不料他的面容反而显得更加阴郁。
梁觉看向远方。
每次遇到和许非遥有关的事情,他似乎总是在出错,总是在自以为是,有意或无意地逼他做违逆心意的事。
许非遥说得没错。
他和梁湃,当真是没有一点点区别。
梁觉回想起他和许非遥在一起那天。
为了让许非遥答应做他男朋友,他曾经想过很多手段。最后他决定,作为一名高三学生,他应该动用一些仅属于他这个阶段才享有的特权。
衡城第一次模考在三月上旬,这次模考将决定学生是否有资格参加提前招生,因此被称为衡城学生的“小高考”。
之前几个月里,梁觉的成绩已经有了显著的进步,从一开始的三百分,渐渐攀升到了近五百分。然而,在这一次至关重要的考试中,他考了个惊天动地的二百五十八分。
每一科都是如出一辙的四十三分。
“解释一下呢?”
得知梁觉一模分数的那一刻,许非遥只觉得天都要塌了,而梁觉却跟个没事人似的,盘着二郎腿坐在书桌前,不紧不慢地吃着许非遥从打工的暴风雪冰淇淋店带回来的一大桶临期蓝莓口味冰淇淋。
梁觉淡淡地说:“六个四十三。”
许非遥一脸茫然。
“四,三,四月三日,你的生日,”梁觉往嘴里送了口冰淇淋,享受地闭了闭眼,“看不出来吗,许老师,这是我给你的情书。”
许非遥呆了一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气得直胃疼:“二百五十八分,二百五十八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大学都考不上!没有哪个学校会要你!还有一百多天就高考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梁觉歪着脑袋:“你知道我想干什么。”
“你……”许非遥被他一哽,脸上不由自主发起烫来,“你是故意的?你这样做,除了毁了你自己,还有什么意义?”
梁觉静静看着他。
许非遥当然知道梁觉想干什么。
尽管他始终不理解,自己究竟是什么地方入了梁觉的法眼,让他如此痴迷。
以他对梁觉的了解,要是他一直不从,梁觉真可能在高考里也考六个四十三分来给他“示爱”。
毕竟,梁觉是连生命都可以随意抛弃的人,区区一个高考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可许非遥不能看着他就这样断送自己的未来。过去这段时间,梁觉的成绩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前功尽弃。
此时梁觉正默默翘着腿,书桌上摆着他错误连篇、有待订正的数学试卷,从回家到现在,他一个字都没写,也并没有要写的打算。
他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他的家庭老师,直至对方最终无奈地叹息,带着满身的疲惫,应允了他的要求。
“你要是想把我当成你……咳……”许非遥仍觉得舌尖的每个字都烫嘴,说得异常艰难,“——男朋友,那随便你好了。但是!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好好学习,高考也必须好好考,否则我就……”
见他眼神飘忽不定、表情异样,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梁觉饶有兴致地追问:“否则什么?”
许非遥豁出去了,闭眼大叫:“否则我就跟你分手,听到了吗?”
一丝微妙的笑意在梁觉的嘴角掠过:“那我可以上你吗?”
许非遥差点没咬断自己的舌头,脸登时红透一半:“不可以!!你你你,你成天都想些什么呢!你毛长齐了吗你就要……就要……”
话没说完,只见他另一半脸也红透了,“反正就是不可以!你现在太小了,我不能……不能那样……”
许非遥声量逐渐减弱,像是蚊子叫,无助又迷茫地喃喃了一句,不知道是说给梁觉听的,还是在自言自语:“我是你的老师啊……”
梁觉心满意足地欣赏着他的老师为了他一句话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模样。他本就不期待许非遥会同意,但正是这样,他才能顺水推舟提出下一个请求:“那接吻可以吧?”
“这……”
果不其然,许非遥不好意思再拒绝了。
毕竟,如果真是男朋友的关系,那么接吻,也是很正常的吧?
他总不能什么都拒绝吧?
趁着许非遥还犹豫不决,梁觉已经欺身向前,直接将他压在书桌上,舌头伸进他的嘴里。
许非遥下意识要躲开,要闭嘴,可是梁觉的攻势太过强势,他一只手掌捏住他的下巴,另一手的三根手指都伸进他的嘴里,中指抵住上齿,直接将他的嘴撑大,压住他的舌根。
“许老师,你的口水流到我卷子上了,”梁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可怜地眨了两下眼,“怎么办,我写不了作业了。”
许非遥清楚感觉津液从嘴角流出,根本无法控制,颤抖着声音苦苦央求。
他的声音很小,因为含着手指而变得囫囵不清。只有凑到他耳边,才勉强听清他在说什么。
“叫叫……”
后来梁觉再回想,他也可能说的是“不要”。
“恶心了?”梁觉看着他的面容因痛苦和屈辱而扭曲,冷冷地嗤了一声,“这样就恶心了?”
“……”
许非遥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睫毛惊惧地翕动。
梁觉歪着脖子,带着戏谑的目光审视着身下的人,就像在欣赏一个最新得手的玩具。心中竟生出一种强烈的愉悦感,仿佛让许非遥恶心他、害怕他,是一件值得他自豪的事。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梁觉就知道,许非遥是梁湃派来监视他的人。
十八岁生日那天,他打算杀了梁湃,许非遥不惜舍死相救,难以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恩情。
任何对梁湃肝脑涂地的人,梁觉决不轻饶。
“别急,恶心的还在后面。”
话音一落,梁觉起身,将他的家庭老师和他四十二分的试卷一起留在书桌上。一个是他的战利品,一个是他捕获战利品的网。
“高考之后,我就要上你了,”梁觉手中把玩着冰淇淋勺子,慢慢走开,突然转身,意味深长地唤了一声,“许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