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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闻世庙树妖化人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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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闻世庙树妖化人形
(蔻燎)
夕叹城自北,有一弃庙,号闻世。
一日,岚烟缥缈,云卷云舒,一灰袍道人自云端降下,游历人间,见闻世庙有一奇树,叶繁枝茂,自带幽香,能摇叶与他通言,大喜过望,扬手刻下“知性通缘”四字,拂袖离去。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千年过。
树颇具有灵性,修炼成形。天地精华,蕴灵其中。
那树行游于幽涧山川,穿梭于怪石巉岩,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物,听过千千万万的人语。知喜怒哀乐,风云变幻。
诚然助人为乐,扶弱济贫,使得闻世庙渐有人往,香火渐上。传善积德,树过人。
虽木心之人,犹有人情。
天有晴霁,一白袍蓝袖身影,修长韧拔,在草木摇曳之间,甚觉风华绝代,举世无双。衣袂飘飞,玉冠乌发,真真然俊美非常。
花草为之凋然羞惭,莺燕为其沉落山间。
忽行至一河塘,闻流水细语。
有清香抚面,放眼远观,原是一池荷花香塘,莲叶何田田,莲花惹人怜,莲子饱弯腰,池水流澹澹,塘岸有清风,吹摇入心间。
白袍男子驻足而立,似竹影直毅。
细赏良景时,忽闻一细巧悦耳的女音从对岸传来,隔着遥遥的莲花与叶。
“ 劝君莫惜金缕衣,
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技。 ”
音如玉碎,绕梁不灭。
极目望去,透过花叶雅帘,唯见一影青纱在对岸缓缓移动。
男子抿唇而笑,“可是吟唱的《金缕衣》?”
话音一落,便见那青纱陡然一怔,停在隔岸。
男子便缓缓绕过河塘朝那青纱女子走去。
“你且止住。”女子突然出言,男子便停下。
莲叶俯身间,隐隐能看到女子之身姿,婀娜妍姿,优雅百态,青丝垂肩,面若桃花,极尽伊人之态。
俄而,只听清脆的步摇相撞声缠绵绕耳,不过半晌,已见女子执书行至眼前,大胆的与男子相视一眼,轻言:“公子。”
莞尔一笑,百媚犹生。
“初次见面,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男子微愣,俯身自称:“白南木”。
“南木?”女子轻吟,“可是‘南有乔木,不可休思’中的‘南木’二字?”
“是了。”他讶然女子一猜即中。
女子浅笑,闻见白南木身上的淡雅清香,奈闷之下只觉好闻,“好诗意的名字,且不知你可晓‘君子如玉’之意?”
白南木怔然,浑觉眼前女子不是俗物,却不知她为何要与他谈此话语,实在特别,“知晓。”
“你便是了。”女子道。
白南木含笑,“寂寥山川,不知姑娘何以至此?”
女子回笑道,“远离喧嚣,何乐不为?”
白南木看向她手中的书籍,精巧的蓝皮书,女子见后,挑眉问。
“怎么?”
“通诗明赋,总是好的。”白南木道。
女子哼笑一声,“即便我是女子也行得通?”
“是人便行得通。天地万物,各有灵性,且不说草木鱼虫,人,便是更加要的。”
白南木调侃说毕,又在心里默默地加上了一句:何况我为山木......
静了良久,也不见女子回言。
天与地,便在沉默中造化了。
片刻,女子猛得将书掷入河塘,溅起串串水花,推开了层层涟漪。
她咬着牙冷冷道,“自古以来,从未有人这般说过!为何我不曾早些碰见你?‘三从四德’,《女训》、《女诫》,何以要有这些桎梏来锁禁女子一生!何以?何以?不该!不该!”
音便小了些,只闻幽泣,暂歇半刻,“我本是商贾之女,贾人之子女,本不高贵,又为女儿身…………笑话!我不甘的……饶是我识得字,若是不曾,又该如何?”
荷叶田田动,有细微声响,如泣如诉。
白南木听女子说了半响,只觉身心繁重,有一股力量附在身上,碾压着心汹涌翻腾,他望了一眼沉入水底的蓝皮纸书,皱眉半日,方听女子如玉之音。
“诚谢公子之言,一生便受用了,小女子,名——蓉音。”
噫,蓉音,荷花之音。
噫,荷花,花中之君。
君子如玉,你亦然。
一日,煦风温柔,鸟鸣山间。
空中浮动着淡淡的草木香,混着细雨过后的湿润,微凉。
闻世庙。
庙内高树,倚庙而立,轻风过处,有绿叶轻吟,在空寂的山间显得越发空寂。
不时有香烟绵延,在风的推送下飘向树的位置,白南木隐去身形,看着一位布衣老太靠着拐杖蹒跚着步子朝庙内走来。
白南木跟在她的身后。
老妇入了庙,仰着一看,便是一副画画有一袭水袖白袍,背对而立的男子。在山水之间,寂静之中只觉玄机深妙,神秘莫测。
也不知是何方神圣,不露面容,也无塑身,更觉奇怪,鼻息间是极淡的香火味混着一股分辨不出是何来缘的香气。
她只低头念道,“真神妙……哪有庙内无佛只见画像的?”后上香,拜了拜,不多想,弯膝跪了下去。
白南木静静地立在一旁。
妇人连连磕头:“仙人……”
“我本农户之人……”老妇眼里闪着泪花,在她枯槁的脸上如珠玑闪烁。
“丈夫年长力衰,为公家做活伤了手脚,命已垂危……听闻闻世庙有神灵长驻,听得世音……还望仙人怜悯老妇,日子举步维艰,膝下又无儿女承欢……且公家对此不闻不问,实是我们命如草芥,连活在这世间也失了权利?”
她突得掩面哭泣:“诚望仙人慈悲天下,救救我这穷苦之人……”
说毕使劲朝地上猛磕了几下头,声声沉闷,声声狠厉的刺痛白南木的耳膜。
老妇人离开之前又将庙内庙外扫将了一番,方朦胧着眼,回头深深凝视了闻世庙一眼,欲语又休,好似千万希冀全数寄在此地。
若此地不是旁人所言那般神灵,她又该如何?该如何呢?
她的身影消失在庙外已是薄暮时分,那颤巍巍的身形在步入深林,行了一射之地后,陡然停了下来,眼前的草丛中竟赫然躺着一块巴掌大小的红黑之物。
她惊得言语失狂,卖力拾起,“灵……灵芝!”
“果然,仙人显灵……”她笑着,脸上皱纹横生,是极美的一朵花。
立在她身旁的白南木却适时而笑,温若春风。
暮色四合,倦鸟归巢。
闻世庙有灯光,在一片林野中光芒万丈,灰蒙的夜空无月无星,找不到北斗方向。
只听清清浅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由远及近的传来,踏着枯枝踏着荒凉。
白南木仅一睁开眼,便遥遥看见一女子挑灯而来。
身披一袭鹅黄锻花素斗蓬,肩上负着一个包袱。
见她本要朝庙内走去,却突然止步,四处张望后便将步子朝白南木的方向移来。
烛火越来越近,那棵青翠欲滴的树也朦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
“我说是什么东西那般香气袭人,原来是你。”女子停在白南木眼前,举着灯笼巧笑道。
白南木见那女子素雅装饰,眉如墨画,唇如朱点,神情言语皆是一流,又听那细脆如碎玉之音,便已认出了那是何人。
蓉音单手提着灯,另一只手轻轻搭在白南木身上,摩挲着那千沟万壑的树理,突然眼一亮,话语也随着手指抚过那深深字迹的同时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
“知、性、通、缘……”她一脸惊奇,“这树好生奇怪……”
摸了半晌,方道:“没来错地方……”
随即朝白南木笑靥欢展,极是动人。
树的叶不由的在无风之时抖动起来。
蓉音……
蓉音进了庙,见无一人,便收拾了间有窗正对着那树的屋子。
她知这山中有一弃庙,无僧无道,幽静少人,正好自已脱离囚笼,便奔至此地。
点燃一支烛,在窗前坐下,房里很静,唯有她呼吸轻轻。
那些未被烛火照亮的角落依旧漆黑,仿佛潜伏着奇鬼怪妖,唯有她在光下。
片刻,正欲起身解衣睡去,突闻一幽香,下一秒便听见敲窗的轻响。
“蓉音……”
回头,心下本一惊,待看清白袍男子亲切的面容后,她却反应不得。
“我是白南木……”白南木以为她将他忘却了,补言道。
“我识得你。”她回神:“你怎也在这?”
“我一直在这。”
他一面说一面轻轻推开窗户,笑道,“我住在此地,你来这何干?如此深夜……”
蓉音低眉,黯然神伤,“我已无去处,怕要在此叨扰多日了……”
“何以?”
她不作声,白南木黯然,从袖中掏出一蓝皮纸书,只道,“你极聪颖,我知你还需要这《诗集》,便从荷花塘内寻了来。”
蓉音被他这一番话弄得有些突然,双手颤抖地接过那书,细细翻看,内心汇聚着一股力气,将她团团包围。
那书页上字字有力,墨色黑亮,不由道:“怎的它还如此之新?”
白南木侧眸道,“晒干后,字迹大多消失,我凭着记忆复又写上……”
“你怎如此之好?”蓉音有泪夺眶,跃至纸上,浸湿一纸温情,“为何,有如此好的人……”
她泣语之下,白南木胸口突然抽痛,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出尘的女子,定是与自已有一段纠葛,不知深浅,不明后果。
冥冥之中。